夜幕下的洛城很安靜,熟睡的城民,冷清的街道,隱藏在黑暗中的騷動。除了月色帶來的一點亮光之外,唯一能給人感覺這座城市是有生命的便是城牆上在風中搖搖晃晃的火把。曾經英勇的士兵們也扛不住夜神的降臨,倚靠著冰冷的城牆打起了鼾聲。
不過令那打更人更加恐懼的,是這曾經雲家之主的雲渺府邸。不知道什麼時候起,有人就傳言云氏家族的人一夜之間墮入地獄,全死光了,因爲他們住的地方就是一個煉獄囚牢。每每深夜就會聽到餓鬼**之聲,他們飲血茹毛,在淒厲的聲中等待著,等待第一個打開大門之人。
打更的老者提著幽暗的燈籠,將耳朵貼在雲渺府邸的大門之上,他甚至都不敢用眼睛從門縫中探進去,他怕看到讓自己跼蹐不安的東西。然而,他真的聽到了一些聲音,一個微弱的喘息聲,一些雷鳴之聲,難道真的有在亂雨中,淒厲哀鳴的餓鬼嗎?
老者嚇得燈籠一扔就跑了,留下那個孤單的燈籠慢慢燃盡,火光由弱到強,再由強到弱,最後化爲一團灰燼。
“誰?”
雲昊自語道,御風飛行,幾個跳躍間就來到了大門口,從門縫中看到已經惶恐離去的打更老者,他長舒一口氣。卻也正好,看到了地上已經化爲灰燼的燈籠。
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這倒不是嚇出來的,而是他一直都在修煉。不知不覺從大哥雲烜帶他過來,已經過去了好幾個時辰,已然是丑時三刻了。之前他在流雲掌的基礎上,加上淩煙決的靈活,加上領悟已經初見成效。
所以,他就趁熱打鐵,想到了一個可以提升自己實力的方法,如果在蒼穹之淚的專屬領域下,那些幻化而成的雷龍有了紫虛真氣的強大防禦加持,不僅攻擊強度、時間、次數都會提高,而且假如對方真的比自己修爲高,這樣也可以多撐一會,至少能贏取一些反擊或者逃跑的時間。
然而,想要融合這一技能,難度相當高。白玉清軒曾說過,紫虛真氣是一道集天地靈氣孕育而出的真氣形態,很有靈性。如果不是白玉清軒憑藉自己身後的武學修爲將其以類似種植的形式傳送到雲昊體內,可能雲昊自己真的碰上這樣的寶物,也無法駕馭。
到現在爲止,他已經試了兩次,泣血淚的第二式蒼穹之淚對真氣與力量的消耗很大,雲昊有點扛不住了。剛纔的聲響是打更老者發出來的,他放下了心,準備再試一次,若是在不成功,這一夜的修煉就要暫時結束了。
雲昊回到後花園中,這一次他沒有著急出手,反而坐在地上看著空中的圓月。他在想,每一次烏雲遮空的時候,都是將皓白月亮狠狠地壓在身下,它想重新爲夜晚鋪滿光明,就得掙脫而出。因爲人們知道,光明總是在黑暗之後,也比黑暗持久。
同樣,蒼穹之淚的氣場之下幻化而出的雷龍,就像是一道道烏雲,紫虛真氣就是月亮。然而,月亮的光明肯定比烏雲的陰暗耀眼,紫虛真氣的強大遠遠高於蒼穹之淚。
雲昊自語道:“雖然比喻不是很恰當,說白了就是這個道理。不能讓紫虛真氣主動地去接受雷龍,而應以雷龍的弱爲支點,來引導紫虛真氣的被動防守。也就是說,對戰時,先使出蒼穹之淚做戰術引導,若敵不過,再召喚出紫虛真氣;而不是先將紫虛真氣釋放而出,去沒有理由地加持在雷龍之上。”
話說紫虛真氣是具有靈性的,讓其去主動去與力量低於它的東西融合,也許“自尊心”會受到極大侮辱。反過來的話,大有“我助你一臂之力”的強者風範和強者心理。
想到這,雲昊莫名一笑,佛家有云“萬事皆有靈性”也不是沒有道理。
既然思維轉變,那就再試最後一次。雲昊飛到了假山之上,真氣隨經脈遊走,力量外泄而出,整個後花園中微風乍起,長髮、衣服都隨風舞動。漸漸地,滲透出體外的力量一點點增強,等到了一定程度,霎時間風起雲涌,電閃雷鳴。
因爲怕這些奇怪的聲音驚醒洛城熟睡的人們,雲昊故意將力量壓制到了很低很低,因爲是試煉,沒必要弄得驚天駭地。如果自己可以修煉到隻手畫結界的修爲,那麼就不用擔心這些。
隨後,雲昊頭頂上空出現了幾條體型比平時都要小的雷龍。趁著專屬領域的形成,他不停地揮動雙手代替意念,來控制蒼穹之淚,那幾條身上帶有銀白色雷電的雷龍隨之在空中盤旋。
一切就緒之後,雲昊四下俯視著花園,身子到達了一定高度,就連眼界也不一樣了。他很是驚喜,“高高在上”的感覺確實對於每一個人有著極大的誘惑。
他讓專屬領域處於靜止狀態,接著紫虛真氣以“防禦者”的身份現身。雲昊將體內的剩餘的力量分成了兩股,分別用左右手控制。左手的力量在於維護領域的平衡,有手的力量在於對紫虛真氣的引導。
就這樣,一左一右,操控起來難度極大。好在雲昊小時候經常上山採藥,對於身體平衡的掌控相當精緻,那麼力量平衡的控制雖說有難度,但道理相仿。
紫虛真氣在他的引導下,慢慢融合到,那一條條雷龍像是感受到了強大的力量,皆是低聲**以示敬畏。紫虛真氣剛開始有點排斥,不過畢竟雙方的使用者都是雲昊,所以融合是遲早的事情。就這樣,雲昊堅持了半個時辰,已經汗流浹背,精疲力竭,其中最費力的當屬平衡力的持久控制。
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紫虛真氣成功與銀白雷龍融合。雲昊興奮到極點,目不轉睛地看著頭頂上已經變身的雷龍,使勁揉了揉眼睛,爲的是確定他是真的做到了。
“糟了!”
雲昊暗叫不好,突然,花園中微風散去,蒼穹之淚的專屬領域消失,幾條雷龍也宛如驟然停止的記憶影像,一下子讓他回到了現實。
原來是體力不支,力量消耗過度,真氣幾乎全無,“撲通”一聲,雲昊就像墜落的枯葉,從假山上落下,狠狠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疼得他捂著屁股,一蹦一跳地慢慢站起來。武者沒有真氣護體,從三人高的假山落下,很有可能會摔斷腿腳。
剛纔,紫虛真氣與雷龍融合之後,幾條銀白色雷龍發生了很明顯的變化。首先原本身上只有如閃電般的銀白色,剛纔全部變成了紫色。其次,不僅如此,雷龍身上泛著的跳動著的雷電,也從微弱變得猛烈了,更密集,聲像更加刺耳,形態更大,用普通人的話來說,就是“長大了”。
不想多想,這樣的狀態下的雷龍攻擊力肯定加倍提升,然而問題來了,雲昊自語道:“這一招雖然是有點取巧之意,但也算是我實踐領悟到的,不如取個名字,叫什麼好呢?”他撅著火辣辣生疼的屁股來回走動著。
“其實也不難,既然是紫虛真氣帶來的變化,那就叫‘紫電雷龍’吧!”
雲昊很開心,看來大哥雲烜的突然到訪是有目的的,其一是問出雲家滅門的真兇,其二是讓自己對於武者世界有個宏觀的認識,其三便是領悟,只有要足夠的領悟力,才能成就不一樣的強者之路。
看著空中黯淡的月光,雲昊感覺到了陣陣冷意,這才發現,已經快寅時了,再過兩三個時辰天就要亮了,也是時候回離祿武院了。可是現在的他疲憊不堪,不能御氣飛行,若是走回去,天心城與洛城之間有三天的路程。
正在他懊惱之時,熟悉的聲音響起:“好一個‘紫電雷龍’,有雷的力量,有電的速度,更有紫的神秘,有時候我在想,你到底是不是洛城雲家的雲昊,或是上天的寵兒?”
“誰?何不現身出來!”雲昊提高警惕,一邊詢問一邊問著,可是終不見說話人的身影,不過這熟悉的聲音,讓他心裡發寒。細想之後,是公孫戍!
果不其然,公孫戍從一棵陰暗的大樹背後走出來,微笑著看著雲昊。
啊?難道他一直在這裡,那麼自己與雲烜的對話,還有剛纔的修煉豈不是都被他一覽無餘?雲昊頓覺不妙,嚥了一口口水。
“你不是離開天心城了嗎?”雲昊試探道。
公孫戍雙手一攤,看似很無辜:“對啊,我是離開了天心城,這裡不是洛城嗎?”
這一回答直接讓雲昊啞然失語,同時也暴露了他內心的緊張,儘管沒有在臉上表現出來。他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說,總不能傻傻地問“你是不是一直在這裡偷看”這種弱智的問題。現在最應該搞清楚的是公孫戍來這裡的目的。
“放心,我不是來找你的,只不過這裡微妙的動靜被我察覺到了,所以過來看看,沒想到是你。”公孫戍冷靜地說道。
怎麼說,眼前的人對自己有引薦之恩,離祿武院一戰,其實是自己輸了。雲昊覺得自己適時放低身態,也未嘗不好,問道:“離開武院,你要去哪裡?”雖說賭贏了,而並非是打贏了,讓他從此在武者世界流浪,自覓去處,自己心裡還有些許愧疚。
這些細緻的表現當然逃不過公孫戍的眼睛,沒想到他倒是很乾脆:“願賭服輸,我不需要憐憫。”
“爲什麼?你明明贏了,卻要認輸?還有,天宗武府的白首潯前輩可是你師父,修爲高不可測,爲何不隨他一起迴天宗武府。不得不說,在我認識或見過的人之中,你的武學天賦高的可怕。”一連串的問題脫口而出,這不是雲昊轉移話題之語,而是真的想知道答案。
公孫戍對勝負好像看得不是很重,淡淡答道:“輸贏與我無所無謂,反正要找的東西找到了,也就沒必要繼續留著。”接著長吁一聲,說道,“白首潯?是,他的修爲是很高,比起之前來的黑白子都要強,但他是他,我是我。人們口中的師父,只是年紀大於你的長輩而已,哪裡來的父子情。我不過是他獲得虛榮心的工具,施展慾望的布袋,僅此而已。”
要找的東西?什麼東西?雲昊很好奇,對方肯定也不會讓自己知道。既然是偶遇,而且志不同,也就只能就此別過了。念在引薦之恩,他誠心地說道:“人各有志,保重。”說完,轉身欲離去。
“等等……”公孫戍擡起手,叫住了雲昊,隨後說道,“雲昊,我知道,你是這個時代的翹楚,少年英雄。自從那一次在天心城城門處見到你,從你的眼神中,我看到了一絲模糊的神秘氣息。那一刻我便堅信,你是一個在武者之路上無可限量之人。”
雲昊轉過身,納悶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他笑了笑,很自然地回道:“沒什麼,就是謝謝你剛纔對我的認可。”
啊?認可?是了,剛纔他自己親口承認公孫戍的天賦極高。不過,雲昊徹底懵了,每一次見到公孫戍與上一次都是大不相同,雖沒有大起大落的陰陽反差,卻也像四季輪迴那樣,漸進而變,順時而動。
這一刻,彷彿又回到了當初第一次見公孫戍,他就像大哥一樣照顧他,雲昊有點悵然,不知該如何是好。再說兩個大男人之間,深夜約談,情感流露,難免有點不雅的尷尬。
“我要走了,這一走,可能幾年甚至幾十年都不會出現。當我再次站在世人面前,將會是以王者的氣勢俯視他們,還有你。”
這種傲慢的語氣,任誰聽了都會不悅。雲昊一咬牙,轉過身:“這些似乎與我沒有絲毫關係,爲何講與我聽?”
然而轉過身才發現,公孫戍已經消失在原地,離開了。不過空中隱約傳來他的回答:“因爲換做旁人,他們的武者之路可能走不到那一刻。但你雲昊,一定會出現在那一刻爲我見證。”
爲你見證?也許會有這個機會吧!
雲昊在公孫戍的身上,突然想到了古人的一句話“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州路八千”,這種看似誇張但極有可能也會發生在自己身上。曾經的武院天才,如今卻要隱世隔絕,最多兩三年後就會被大家遺忘。
人生,不過朝花夕拾,春花秋月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