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一線峽的地下密道,木寧夕仍然被剛剛所看到的景象所震撼。那條密道足足能同時通過三駕戰(zhàn)車,而且石壁呈拱型,表面被打磨得很光滑。密道兩側(cè)有水渠,且通向狼山銀泉溪。就算遇到山洪暴發(fā),這條密道也不會被洪水淹沒。
更讓她驚歎的是,密道中段有兩扇堅不可摧的銅質(zhì)大門。蕭辰介紹,這裡是一線峽的地下城堡——影閣。
沒有狼王的允準(zhǔn),木寧夕是不能隨意進(jìn)入影閣的。不過單單那兩扇大門已經(jīng)震撼到她了。
騎著馬在密道盡頭出去時,左右兩邊有哨兵把守。
與紫線共騎一馬,木寧夕回頭看看,又被震撼得說不出話來。那是兩扇石頭門,閉闔時與山壁融爲(wèi)一體,就算睜大眼睛仔細(xì)觀察也很不易發(fā)現(xiàn)。果真應(yīng)了那四個字——鬼斧天工。
一隻修長,且骨節(jié)分明的手在木寧夕眼前晃晃。
“公主,回神啦。”
木寧夕扭頭冷一眼笑瞇瞇的男人,嗔怨道:“蕭鬼醫(yī),你真討厭。”
蕭辰繼續(xù)笑瞇瞇著,說:“我也沒想被你喜歡。”
“哼!”
木寧夕故意很大聲,逗樂了跟在後面的駱名流。
“公主,你看!”紫線指向前方的一羣人。
“梅影都回來了,爲(wèi)何不進(jìn)到一線峽裡去。”木寧夕好奇地回頭問駱名流。
駱名流溫聲道:“梅影是石梅山莊的人,不宜入狼山。而且影閣是蕭辰的地盤,我也不想自己的人被他誆了去。”
蕭辰笑意不減,卻損話連篇,“你當(dāng)寶,我當(dāng)草。真到影閣,我先扒去他們一層皮。”
“蕭辰,你果然很討厭。”
駱名流丟去兩記白眼,策馬奔向那羣人。
馬蹄聲傳來,百餘名梅影紛紛站起來。
有人大喊著:“莊主回來啦!莊主回來啦!”
還有人喊著:“公主也來了。難道要回去嗎?”
駱名流跳下馬背,大步走到司徒穹,拱手道:“讓司徒二哥久等了。”
司徒穹拱手回禮,默不作聲。視線看向仍在馬背上的清麗女子。這就是他三弟朝思暮想多年的女子,乍一看見並不覺得哪裡好,除了有一雙靈秀璀璨的大眼睛。
被紫線扶下馬,木寧夕來到司徒穹面前,盈盈一拜,柔聲道:“木寧夕拜見二哥哥。”
司徒穹神情一滯,對這個稱呼不怎麼習(xí)慣。
駱名流笑著解釋道:“主子與小寧兒已拜堂成親。”
“哦。”司徒穹微點(diǎn)頭。看來他三弟的心願終於實(shí)現(xiàn)了。
木寧夕還想說什麼,突然她的雙肩被人按住,下壓的力量也不似男子那麼重。她微微一笑,既然司徒穹能在這裡,那麼花羽蝶也一定會在嘍。
“二姐姐,我身子弱,你可別把我壓壞啦。”
“小丫頭,就你機(jī)靈,一猜即中。”花羽蝶繞到木寧夕面前,拉著她的手,說:“你快去見見忍娘,她太可憐了。”
忍娘?
木寧夕思忖之時,聽見背後一個弱弱的女聲傳來。
“民婦叩見扶柔公主。”
木寧夕回身,看見跪在地上,抱著熟睡嬰孩的少婦。恍然明白,這就是那位故人的妻子和孩子。
“起來吧。”
“謝公主。”
抱著孩子起身,忍娘始終低著頭盯著地面。
紫線將一塊帕子鋪在大石頭上,扶著木寧夕走過去坐下。全程沒有人出聲,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木寧夕和忍娘之間。
“本公主已看過副將的信和你的血書。但是僅憑這些就想讓本公主收留你,恐怕是你們的一廂情願。”木寧夕佯裝不在意地說著,欣賞自己塗了蔻丹的指甲。
忍娘咬緊脣瓣,不明白她的意思。
“你想投靠我,總要說出個子醜寅卯來吧。至少讓我相信,身爲(wèi)北契國子民的你是真心來投靠,而非來當(dāng)細(xì)作的。”
“公主想知道什麼?民婦定會如實(shí)稟告。”忍娘鼓足勇氣擡眸看向坐在面前的女子。令她沒有想到的是眼前的公主與她亡夫所描繪的相差無幾。公主有一雙靈動的大眼睛,像是能參透人心一般。
木寧夕同樣定睛審視這位少婦。粗布麻衣,皮膚稍黑,細(xì)長的眼睛溼潤潤的……抱著熟睡孩兒的手粗糙,那是一雙吃苦耐勞的手。
“曾經(jīng)看到過副將穿的那件玫紅色鴛鴦肚兜,你的繡技很好。”木寧夕岔開話題,並不急著讓忍娘表忠心。往往在閒聊中才能抓住對方的致命弱點(diǎn),從而逼問出最有利的答案。
本已做好回答問題的準(zhǔn)備,卻突然變成話家常。忍娘不禁怔愣,不知該如何接話茬兒。
木寧夕莞爾,伸出雙手,輕聲問:“我能抱抱你的孩子嗎?”
忍娘神情呆滯,機(jī)械似的點(diǎn)點(diǎn)頭。往前一步,將熟睡中的嬰孩放過木寧夕懷中。
木寧夕細(xì)心地攏住雙臂,讓嬰孩有個舒適的睡姿。
“你能提供多少有價值的情報,我便考慮要相信你幾分。”木寧夕用食指輕輕撫過嬰孩稚嫩的小臉蛋,想象著若有一日自己和司徒天逍的孩子會不會也如此可愛呢。
看到木寧夕對自己的孩子散發(fā)出母性的光芒,忍娘微微擰眉,有種她的孩子即被搶走的錯覺。
“公主。民婦要稟告三件事。”
“說吧。”
木寧夕專注於撫摸懷抱中的嬰孩,並不擡頭看忍娘。
忍娘深呼吸,說:“大王子派赤聶攻打瓦朗關(guān)。算算日子,赤聶也該抵達(dá)瓦朗關(guān)外。”
“嗯。”木寧夕隨意附和著。
“大王子親自帶兵攻襲貝州城,想趁著司徒將軍不在時一舉攻下。”
“嗯。”依然隨意。
“赤聶決定先攻取瓦郎關(guān),然後領(lǐng)兵去貝州城。挾制大王子,藉此向北契大王請功封侯。”
忍娘說到最後已經(jīng)是咬牙切齒,她眼中恨意翻滾,繼續(xù)道:“民婦投奔公主,並非爲(wèi)誰當(dāng)細(xì)作。而是想請公主幫助民婦,有朝一日殺了大王子,五王子和赤聶。”
“嗯?”
木寧夕大吃一驚,這是什麼意思?當(dāng)她是憨子,被人當(dāng)槍使嗎?她不禁冷笑,“你想借助我的勢力殺博古響,博古延和赤聶,憑什麼認(rèn)爲(wèi)我會幫助你呢。”
忍娘垂目,說:“不。只要能爲(wèi)亡夫報仇,民婦願意爲(wèi)公主去死。”
“這個交易很不劃算呀。”木寧夕撇嘴,笑道:“本公主什麼都能吃,就是不能吃虧。你一條命換北契國最尊貴之人的三條命,你很劃算嘛。”
忍娘沒想到木寧夕會這般說,她吱吱唔唔好半天也沒蹦出一個字來。急得她心裡冒火,只好跪在地上磕頭,苦苦哀求:“公主,請收下民婦吧。民婦願意爲(wèi)公主赴湯蹈火,絕無二心呀。”
“是嗎?”木寧夕冷冷的笑了,起身將懷中的孩子抱給蕭辰,大聲命令道:“把這孩子丟去狼谷喂狼崽子。”
“不——!公主,不要!”
忍娘大驚失色,顧不得地上的石子,她爬跪著來到木寧夕面前,苦苦哀求:“公主,求求你不要讓我的孩子去喂狼。他是亡夫唯一的血脈啊。求求你,公主!”
忍娘不停地磕頭,哀求著。
木寧夕看也不看,她偷偷遞眼色給蕭辰。
蕭辰會意一笑,抱著嬰孩便走,邊走邊說:“狼谷好久沒有丟小孩子進(jìn)去啦。看看這孩子,估摸著連骨頭都剩不下。”
“不——!求求你們,不要?dú)⒘宋业暮⒆樱 比棠飵缀趸柝蔬^去,她站起來跑向蕭辰,希望對方能發(fā)發(fā)善心將孩子還給她。可是,蕭辰走得太快,她根本追不上。好多次差點(diǎn)摔倒。
“你想好啦。這是擺在你面前的選擇。”木寧夕看著滿面淚痕的少婦,冷冷地說:“本公主給你兩個選擇,第一是投靠我,日後幫助你爲(wèi)亡夫報仇。但你的孩子就要喂狼。第二,本公主給你一些盤纏,帶著你的孩子去歸隱山野,從此再不必想什麼爲(wèi)亡夫報仇的念頭。”
“公主,民婦可不可以有第三個選擇。”忍娘抹掉淚,目光堅定地看向木寧夕。
“說。”
“請公主將民婦丟去狼谷,將孩子養(yǎng)大成人,讓他來爲(wèi)亡夫報仇。”忍娘每說出一個字,都有一顆淚珠落下。但她臉上的堅毅令木寧夕暗暗的敬佩。
爲(wèi)人母者,甘願以自身護(hù)子周全。這就是偉大的母愛。
木寧夕思索片刻,說:“我沒養(yǎng)過孩子,萬一養(yǎng)死了,你做鬼也不會放過我吧。不如,我再提出第四個條件。”
“公主請說。”忍娘聲音打著顫兒。天知道她有多麼害怕木寧夕會答應(yīng)。
木寧夕微微一笑,“在狼谷繡一對鴛鴦。若你繡得好,你來喂狼;若繡得不好,你兒子來喂狼。如何呀?”
忍娘剛剛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看來她們母子只能有一個人活下去。如果必須要犧牲一個人,她願意由自己去喂狼。
“公主此話當(dāng)真。”
“當(dāng)真。只要你繡出漂亮的鴛鴦,我承諾養(yǎng)大你的孩子,並且請最好的師傅教他武功,爲(wèi)他的父親報仇。”木寧夕笑得炫爛,但她的話卻像一把鋒利的尖刀紮在忍娘心上。
忍娘深深吸口氣,“好,一言爲(wèi)定!”
木寧夕抿脣。答應(yīng)得真快。
“駱名流,派人將她送去狼谷繡鴛鴦。”
“是。”駱名流轉(zhuǎn)身吹了一聲哨響,從遠(yuǎn)處的一線峽山腳處騎馬來了兩個護(hù)衛(wèi),吩咐道:“將她送去給蕭辰,公主命她在狼谷繡鴛鴦。”
“是,莊主。”二護(hù)衛(wèi)騎馬帶著忍娘離開。
木寧夕轉(zhuǎn)身看向司徒穹和花羽蝶,說:“你們也一同進(jìn)狼山吧。”
“不。狼山不是我能進(jìn)的地方。”司徒穹斷然拒絕。
木寧夕走過去,以他能聽見的聲音說:“爺爺和奶奶在裡面,明日起程回汴州城。既然二哥哥來了,不如護(hù)著爺爺和奶奶一同回去。”
司徒穹驚訝不已,大聲道:“什麼,他們在狼山?”
“嗯嗯。走吧。”
木寧夕招呼著花羽蝶一同騎馬原路返回。疏不知,巡視回來的司徒天逍正在北宮裡發(fā)脾氣,正準(zhǔn)備好好地胖揍她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