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寧夕此言一出,衆(zhòng)朝臣皆是噤若寒蟬,紛紛看向高坐龍椅的皇上。這一面是“緋聞女友”,一面是朝中重臣的孫子,到底哪個更令皇上偏心就看評判結(jié)果啦。
“皇上,老臣的孫兒冤??!”信陽侯額頭磕在地上忍不住嚎啕大哭。他是爲(wèi)皇太后辦事,怎麼到最後變成最沒理的一方呢。
安括冷瞟一眼,心裡暗罵:活該!誰讓你非要幫著太后辦事呢。這下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又害了自己的孫子半死不活的,怪我嘍!哼哼,看你以後還敢不敢瞞著朕暗中行事。
龍椅上皇帝沉默不語,衆(zhòng)朝臣也不敢上前來當(dāng)炮灰,一時間大殿中死一般的寂靜。連信陽侯都察查出一絲異常,不敢再“嗷嗷嗷”地大哭。
實在太冷場了,安括清清喉嚨,看向木寧夕,“如此先讓人擡劉士彥下去治傷,至於賠償之事……朕會命人查清再作評斷?!?
“皇上要偏心自家臣子,臣女不敢有違?!蹦緦幭ΩA烁?,板起小臉不高興地斜睇信陽侯。
瞧瞧那小女子生氣的樣子都比別人漂亮。安括龍眸藏笑,嘴角卻不自覺彎起。
“既然如此,朕很想聽聽扶柔公主是何想法。”
皇上一語出,衆(zhòng)朝臣立即心中有數(shù)?;噬线@是擺明偏心“緋聞女友”啊??磥硪葬崴麄兌家⌒氖毯蛑?,千萬別雞蛋硬去碰石頭,不但沒討得公主一笑,還被皇上厭棄,就太失算啦。
木寧夕暗自偷笑,等得就是這句話。她正了正身子,昂首挺胸,杏眸圓睜,櫻脣微啓,義正辭嚴(yán)地說:“皇上,臣女只有一個請求,這些踩爛的梅子換作償金賠給農(nóng)家百姓,讓他們能夠勉強度過一年,等待明年果實的豐收。”
“嗯,不失爲(wèi)一個好法子?!卑怖c頭,其實他也想這麼辦。讓信陽侯花點小錢買個教訓(xùn),總比把他孫子的一條性命搭進(jìn)去好吧。
木寧夕笑瞇瞇地繼續(xù)說:“臣女請皇上賜筆墨紙硯。”
“你要這些何用?”安括狐疑,其他朝臣皆同樣不明白。
“臣女想在信陽侯的見證下算出賠償金。日後被人污陷冤枉,臣女亦有理有據(jù),可反駁之?!?
木寧夕掃視一眼分列左右的衆(zhòng)朝臣,誰知道他們堆裡有幾個是忠的、幾個是奸的、幾個是信陽侯的走卒、幾個是別國的奸細(xì)?她要防著點。
安括招手,命陳公公將史官的筆墨紙硯擺上,親眼看著木寧夕提筆計算賠償金額。
“陳公公,能否請幾位小公公進(jìn)殿來算算麻袋中爛梅子的數(shù)量?!?
“這……麻袋太多,恐怕一時半會也算不清吧。”
陳公公略顯遲疑,看看那堆成小丘的麻袋,一個個數(shù)下來不累死纔怪。
“陳公公,只要數(shù)清三袋即可?!蹦緦幭覡栆恍Γ虬怖ń忉尩溃骸耙蛎纷犹?,且爛梅酸黴味重。臣女將三袋爛梅的總數(shù)除以三,得到大約的平均數(shù)。然後再算算有多少麻袋,得出的總數(shù)便是這些爛梅的數(shù)量。”
“如果並不準(zhǔn)確呀?!饼嬝┫鄦柍?,其實就是想給木寧夕一個臺階。
木寧兒怎會不知龐丞相的用意,笑言:“梅子裝袋時沒有數(shù)清,故而有多有少。如此不論是信陽侯還是農(nóng)家百姓各自退一步,此事便了結(jié)啦?!?
“嗯,那便挑選中等的袋子數(shù)吧。”
安括吩咐陳公公招來六個小太監(jiān),兩人數(shù)一袋,要做到清楚。
“一,二,三,四,……”
小太監(jiān)們大聲報數(shù),一顆一顆爛梅起來。
木寧夕靜靜地看著,明亮的大眼睛綻放光彩,彷彿那一顆顆爛梅是沉澱澱的金銀珠寶。
“不知扶柔公主可知道那片梅林是誰家的田產(chǎn)?”信陽侯突然發(fā)難,木寧夕被問得一怔。看來信陽侯不想掏錢平事呀。
木寧夕微微一笑,“自然知曉?!?
“是哪位?老臣會親自送金上門,代孫兒負(fù)荊請罪?!毙抨柡钜а狼旋X,她敢說謊,他就敢在大殿之下親手掐死她。
木寧夕淡定自若,放下筆,揚起下巴,驕傲地說:“本公主未來南晉國時已經(jīng)與石梅山莊的莊主熟識。此次離開別院出遊,正是受到石梅山莊莊主的邀請?!?
“石梅山莊!”
“怎會是他!”
“竟然是他!”
……
衆(zhòng)朝臣一片驚呼之聲,一個個不敢置信地打量起木寧夕來。這位扶柔公主年紀(jì)輕輕,竟然與聞名四國的富商駱名流熟識,而且竟然受邀到石梅山莊作客。那是四國皇帝做夢都想要得到的機會。
傳聞石梅山莊是駱名流花費百萬兩黃金建成的,將高聳的無名山攔腰劫斷,生生炸掉半座山建出一塊平臺,而石梅山莊正是倚山而建。甚至傳言,餘下的半座山亦被掏空,變成存放金銀財寶的庫房。
“公主,請問那位莊主……可是聞名四國的富商駱名流?”龐丞相拱手相問,態(tài)度謙謙有禮。
木寧夕福福身算回禮,淺笑答道:“正是此人?!?
“哎呀,公主能與駱莊主交情匪淺,老臣佩服?!饼嬝┫喙硐喽Y。
“丞相言重了?!?
木寧夕含笑回禮,謙虛謹(jǐn)慎,不親不離的態(tài)度讓衆(zhòng)朝臣刮目相看。也許他們的情報都錯了,眼前這位扶柔公主根本就不像是膽小如鼠、懦弱無能的人。
“那……”
“皇上?!?
陳公公出聲打斷龐丞相的話,向安括拱手,稟告道:“皇上,麻袋中的爛梅已數(shù)清,第一袋三百二十二顆,第二袋三百七十五顆,第三袋較多……足有四百零三顆?!?
“嗯。扶柔,你來計算吧?!卑怖ǚ愿赖?。
“是,臣女還有一話要說在前面?!蹦緦幭︻M首,道:“臣女詢問過駱莊主,那片梅林是分派給附近村莊的貧苦百姓來種植、修枝剪葉、澆灌施肥。冬季開花時釀的酒供給石梅山莊,而春季的梅子便是百姓家一年的收成?!?
“扶柔之意是說這賠償金只算在百姓家,與駱莊主無關(guān)?!卑怖ò胧且蓡?,半是解答。意在讓朝臣和信陽侯都明白木寧夕不藏私心。
“正是?!蹦緦幭ξ⑿Α;噬险婵蓯?!
“嗯,開始算吧。”
“臣女還未說完?!?
木寧夕半是撒嬌的小顫音聽得安括心臟狂跳三下。
真是悅耳之聲!不知在他的身下時是否也如此優(yōu)美動聽呢。想到未來某一日能將小女子壓在身下纏綿,安括心馳盪漾,心猿意馬,想入非非起來。
哪裡知道安括那骯髒的心思,木寧夕繼續(xù)嗲嗲地嗓音說:“臣女問過百姓家,這梅子賣時每顆一文錢。爲(wèi)商者都知道一個道理,便是‘假一賠十’。劉大公子踩爛的這些梅子按一顆十文錢算起,不知皇上可認(rèn)爲(wèi)臣女公道?!?
“嗯,公道?!卑怖c頭。一顆梅子才十文錢,相信加起來也沒有多少銀子。信陽侯花錢免災(zāi),又不肉疼,何樂而不爲(wèi)呢。
木寧夕偷瞄一眼信陽侯的臉色,果然比剛纔緩和許多。
她淺淺笑言:“這些裝爛梅的麻袋和運送至汴州城的馬車是駱莊主的。臣女便私自作主省了麻袋的錢,只算馬車和趕車伕的辛苦錢?!?
“哦,原來還要分著算啊。”
安括心想這小女子果真是聰慧,不知道頂著駱名流的名義會訛出多少銀錢來。靜觀其變吧。是該讓信陽侯吃吃苦頭啦。
木寧夕提起筆在紙上畫出一道彎彎曲曲的墨線,在一頭寫上“石梅山莊”四個字,在另一頭寫上“皇宮”二字。
“皇上請看,臣女一路走了這麼長的一段路呢。估摸著足有百里之多?!?
安括笑她天真,附和著點點頭。
可是站在一旁的武攸侯耐不住脾氣,指著桌案上的墨線,說:“扶柔公主不知道,這段路有三百里之距。你說的百里路程纔到哪裡啊,不過是去一趟京郊行宮華清苑罷了?!?
“哦?三百里嗎?”
木寧夕驚呼,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又似一副同情地回看信陽侯,道:“信陽侯大人,看來本公主不能偏私,只好按照三百里路程計算嘍?!?
“公主請便!”
信陽侯冷硬地哼氣,斜瞪一眼多嘴多舌的武攸侯。
“好?!蹦緦幭πθ菘赊洌闷鸸P邊寫邊說:“臣女不知一路上真正花費了多少,估摸著按照一里路百兩銀子算吧?!?
“什麼?百兩?”
信陽侯頭昏目眩,氣得頭頂冒煙。這妖女竟然獅子大開口,三百里路要了他一年的奉祿。
木寧夕專心地計算著路程的錢和梅子的賠償金,對於信陽侯的獅吼置若罔聞。聽見也不理他,先算計著怎麼坑他一筆再說吧。
大殿內(nèi)又恢復(fù)死一般的寂靜,所有人的目光都齊聚向案桌的紙上,一堆他們根本就沒見過的長尾巴的“鬼畫符”。
半柱香時間,木寧夕終於放下毛筆,搓揉一下僵疼的手指,笑道:“算好啦?!?
安括一招手,陳公公立即走過來抽去紙,呈報給皇上御覽。
木寧夕笑瞇瞇看著安括裝模作樣的閱覽紙上的一堆長尾巴的數(shù)字,一會皺眉深鎖,一會長長嘆氣,一會又裝作檢查似的掐算手指。
這裝大尾巴狼的老流氓,真以爲(wèi)他認(rèn)得那紙上的“阿拉伯?dāng)?shù)字”嗎?看看下面這些朝中重臣,一個個伸長脖子,一臉的敬佩之容。
“準(zhǔn)了?!卑怖闷鸪p砂筆,大筆一揮畫個圈圈。
陳公公冷汗淋淋,皇上你看懂了沒有?。烤蜏?zhǔn)了。萬一這上面寫著抄了信陽侯的家底也賠不起的數(shù)額,你就等著被皇太后發(fā)飆吧。
“臣女代百姓叩謝皇恩!”
木寧夕粲然而笑,跪下來磕頭謝恩。哈哈哈哈,這下信陽侯一定心肝胃脾肺,連肉和骨頭都疼吧。那可是一筆不少的銀子呢。
“請問公主,老臣要付多少賠償金給百姓家,又要付多少路錢給駱莊主呢?!?
“不多不多,一百萬兩白銀而已?!?
“什麼?一百……萬……白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