擡頭望天，頂上明珠匯成星河，低頭踏地，腳下金磚鏗鏘作響，側耳傾聽，天籟之音不絕於耳，環(huán)顧四周，衆(zhòng)位仙家瀟灑飄逸。
直到此刻，馬子才還是很難相信，周圍的一切都是幻覺，倒吸了一口涼氣，問道：“你是什麼時候發(fā)現(xiàn)這一切都是假的？”
龐謝輕嘆一聲，說道：“咱們青雲(yún)直上，見到這座天宮的時候，我就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
“爲什麼？”
龐謝微微搖頭，說道：“此中原因複雜，非三言兩語所能解釋。”
無論是紅塵俗世也好，洞天福地也罷，都有一條最基礎的準則，便是在同一個世界之中，法則必須一致，否則便會法則衝突，輕則空間不穩(wěn)，重則空間破碎。
這座舜華天宮能夠懸浮於雲(yún)端之上，與下界法則必然不同，否則在下界重力法則之下，要讓偌大一座天宮永遠懸浮在雲(yún)端之上，時時刻刻都要費力託舉，不知要消耗多少法力，縱然是仙人也很承受。
可是，既然幾人能夠直接飛上來，說明這裡與下界落英山並無空間隔離，兩者是渾然一體，處於一方世界之中。
這就是問題的所在，也是最大的破綻，同一個空間之中，法則緣何不同？
至於這座幻境爲什麼會犯這樣的錯誤，龐謝猜測，是因爲在座幾人都不知道白晝飛昇是什麼樣子，也沒有空間穿越的經歷，所以這座幻境也就投射不出來。
其實，這中間還有一個疑問，既然他們幾人都沒有經歷過，幻境的主人便可以隨意編造，反而更顯真實，那爲何李人傑又沒有這樣做呢？
“既然知道是假的，你怎麼還問了白素貞那麼多事？是要對你的猜測加以驗證麼？”李天華插話問道。
“不止如此，我是有驗證的意思，但更多的原因，是因爲我真的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龐謝說到這裡，面色有些寂寥。
這個問題確實是他八百年來一直存在心中的疑問，頓了一頓，他接著說道：“更何況，我問的是白素貞，表面上回答我的也是白素貞，實際上真正答題的卻是這座幻境的主人，這答案或許是假，但也可能是真，幻境就是這樣，真真假假，虛實相交，未必不能借假修真，反正我也沒什麼損失，隨口一問也就是了。”
“原來如此。”李天華點點頭。
“況且我認爲‘白素貞’的答案，極有可能是真的，否則李人傑也不會張口阻撓，阻止她繼續(xù)回答。”龐謝說道。
……
叮！
幾人正在說話之間，臺上忽然傳來一輕脆響，擡頭觀看，只見李人傑以手指輕彈琉璃夜光杯，望著龐謝等人，面上含笑，說道：“幾位今日來的湊巧，夫人方纔告訴我，她也願敬幾位一杯！”
“這個……”
馬子才愣了一下，隨即張口，正要說些什麼，卻感覺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裳，回頭一看，只見黃英輕輕搖頭，示意他不要說話，便閉上嘴巴。
馬子才和黃英雖然沒有說話，但也都未舉杯，龐謝和李天華自然更不會舉杯，就連桃花教六慾使者之首的宋定博，猶豫片刻之後，也把酒杯端在手裡，卻未舉起，反而垂下頭去，雙眼茫然無措地望著地面金磚，不敢擡頭去看李人傑。
“幾位這是何意啊？”李人傑見幾人全無動作，面色漸漸冷了下來，轉頭盯著宋定博，厲聲說道：“定博，你怎麼也不喝啊？“
“我……人傑，我……老實說，我有點……“宋定博猶猶豫豫，不知是說出實情的好，還是繼續(xù)敷衍的好。
“因爲這一切都是假的，我們看不到尊夫人，所以無法舉杯共飲。”關鍵時刻，龐謝挺身而出，直言不諱。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李人傑聞言，面色頓時變得十分古怪，似是震驚，又似是好笑，更帶有一絲隱隱的瘋狂，。
“我們看不到尊夫人。”龐謝直視李人傑沉聲說道。
“你看不到？你看不到？你看不到？”李人傑連續(xù)說了三遍，聲音一遍比一遍更加尖銳，臉上帶出嘲諷的笑容，眼睛越睜越大，露出兩排森寒的牙齒，似是擇人而噬的妖獸，向揮了揮手，衝著臺下衆(zhòng)人，大笑說道：“衆(zhòng)位仙家，你們瞧瞧這位龐謝，倒是風趣的很，居然說瞧不見我夫人？真是……哈哈哈哈！”
瘋狂的笑聲迴盪在通明殿中，與臺下衆(zhòng)位仙家的紛亂的嬉笑聲匯聚一起，也不知爲何，明明是笑聲，卻讓人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許久之後，李人傑止住笑聲，扭曲的面上雖然含著笑意，眼神卻冷如冰雪，淡淡說道：“龐謝，你可知道，有些玩笑是開不得的，亂開玩笑的結果只能是死，你莫要再拿夫人開玩笑了，否則，夫人一怒，我也饒不了你！”
李人傑說話之時，通明殿中忽然安靜下來，莫說是衆(zhòng)位仙家的談笑聲，就連大殿兩側連綿不斷的仙曲，殿中珍禽異獸的鳴叫，無時無刻不在吹拂的微弱風聲，全都靜止下來，整座大殿安靜的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得到。
霎那之間，龐謝只覺得四面八方，無數(shù)壓力傳來，這種壓力真實不虛，猶如山嶽一般，重重壓在肩頭，渾身上下的骨骼都被壓的“吱吱”作響。
“嗯！”
龐謝悶哼一聲，收腹提胯，力挺胸膛，硬生生抵住這股壓力。
他雖然發(fā)現(xiàn)這裡是幻境，周圍一切都是假的，卻不代表幻境沒有殺傷力，須知高明的幻境，可以做到虛實轉換，若是有人以爲幻境裡受的傷都是假的，只怕死的不要太快。
“你想好了麼？怎麼不說話？”李人傑淡淡問道。
“我沒什麼可想的，沒有就是沒有。”龐謝咬牙說道。
“好。”李人傑聞言，出奇的沒有發(fā)怒，也沒有大笑，眼瞼低垂，沉默片刻，復又擡起頭來，目光掃過其餘幾人，輕聲說道：“你們也是這麼想嗎？”
“不錯！”馬子才大聲喝道，李天華與黃英也都點了點頭，齊齊向前邁了一步，來到龐謝身後。
“定博，你怎麼想？”李人傑再次問道。
“我……”宋定博剛纔沒有反應，直到李人傑點到他的名字，方纔擡起頭來，靜靜的看著李人傑，雙眼包含悲哀，苦笑一聲，說道：“人傑，我們剛認識的時候，你不是這樣的人。”
李人傑面色一寒，也不等他說完，反掌一揮，厲聲喝道：“獲罪於天，無可禱也！”
話音未落，隨著李人傑一揮掌，龐謝等人腳下金磚忽然消失不見，形成了一個方圓數(shù)丈的巨大空洞，露出不知幾萬丈高的青冥高空來，只見灰暗雲(yún)海之間，慘白色的閃電連綿不斷，轟隆隆的雷聲由遠及近，似乎就在耳畔。
幾人腳下一空，無可憑依，失足墜下青冥高空，一頭栽入湍流不息的高空罡氣之中，眨眼之間，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