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聲嗥叫傳來,震動骨膜,隔著幾百米的距離,有一羣睜著綠色眼睛的狼。
她連忙緊緊抓住紀(jì)南衡的衣袖,顧不得自己手腕因爲(wèi)自己的用力滲出了絲絲血跡。
慕長安一開口,聲音便抖的不成樣子,“大白天的……怎麼會有狼?”
紀(jì)南衡眼睛一直注視的前方,這羣狼眼睛呈現(xiàn)綠色,看它們的毛髮,暗淡無光,相必是幾天沒有吃東西了。
他們趕上了好時候,遇到了飢腸轆轆的狼羣,不然,現(xiàn)在這個時候,狼羣又怎麼會出現(xiàn)。
星星點點的綠光一點點靠近,嗜血的目光像是要把二人,一邊向前邁,一邊還嘶吼著。
後面的馬聽到如此聲音,早就撒開蹄子,撂了馬車跑了。
身後沒有了依託,慕長安只覺得自己完全暴露在了狼羣面前,腳下更不穩(wěn)了,向後退了一步,眼看就要摔到。
“別動?!奔o(jì)南衡接住了她,“你一動,狼羣便會攻擊我們。”
慕長安忙不迭的點了點頭,她也不想動啊,可是身子就是不受自己控制,一雙腳此時早就沒有了力氣,若是等一會逃跑,自己要如何跑出去。
想到這裡,她欲哭無淚了,自己怎麼這麼倒黴,一路上災(zāi)事不斷。
彷彿是感覺到了身邊人的害怕,紀(jì)南衡不動聲色的握住她的手,放在掌心,安慰般的反覆摩擦。
這隻手,如玉般溫潤,如絲般娟華,想來是沒有受過多少苦的。
紀(jì)南衡淺淺的吸了一口氣,壓低了聲音,語氣卻是透著輕快,好像竭力消散身邊人的緊張情緒,“別怕,有我在?!?
這一聲,清晰的落入她的耳朵裡,她只覺得自己彷彿多了些力量,身子也不似方纔那般僵。
狼羣越來越近了,兩人的心懸到了極點。紀(jì)南衡算準(zhǔn)了距離,從懷裡掏出幾枚銅錢,曲指輕彈,幾枚銅錢疾射而出,割斷了前面幾隻狼羣的喉嚨。
一陣悽慘的叫聲過去,伴隨著狼倒地發(fā)出的悶響聲,慕長安知道他成功了,激動的抓了他的袖子。
紀(jì)南衡卻蹙了眉,狼羣攻擊力本來就極強,此時載載自己手裡,損失了好幾只,按照它們狠毒奸詐的習(xí)性,他們必定會喚了其他狼匹助陣。
現(xiàn)在這個情況,對他們很不利,況且他在受傷的情況下根本不能施展輕功,就算是僥倖逃出去一段路,很快也會因爲(wèi)他們一路留下的氣味被追上的。
想到這裡,他的心又沉了下來,只怕今日想要脫險沒那麼簡單了。
紀(jì)南衡再一次往懷裡掏了掏,卻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沒有銅錢了,他向來不會帶散錢,懷裡這些也是慕長安在永安鎮(zhèn)的時候硬塞給他的。
“你可還有銅錢?!?
聞言,慕長安連忙上下翻了一遍,卻半枚銅錢都沒有找到,突然她想起來這一路都是蹭吃蹭喝他的,自己並沒有錢。
慕長安面色慘白,搖了搖頭。
一直看著他的紀(jì)南衡此時也是莫名的著急了,若是他一個人,卻是有法子出去的,可是他卻萬萬不可能丟下她不管的。
看來只能另尋他法了,至少不能這麼被動。
紀(jì)南衡的目光落到了他們頭頂上的那棵大樹上,沉思半響,他從衣袖裡拿出一把短刀,那是慕長安的那把,被他收了起來。
只見他將自己的外套一條條割下來,又一一系好,等到結(jié)成一根粗繩子之後,一攬腰,將慕長安靠入自己懷中,又從她腰間饒了一個圈,將她綁在了自己腰間,自己無論待會發(fā)生什麼事,她都不會離自己太遠。
看著眼前的人愣愣的神情,饒是在這樣緊張的情況下,紀(jì)南衡還是忍不住撫上她的臉頰,柔聲道,“怕不怕?”
“不怕!”慕長安回以一笑。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落入耳中,是這般乾淨(jìng),利落,帶著對自己的信任。
紀(jì)南衡只覺得自己的心在這一瞬間突然疼的難受,像被什麼東西紮了一下,麻麻痛痛的感覺頓時襲變?nèi)?,至四肢白骸?
突然慕長安只覺得自己被攬腰抱起,隨即他們便穩(wěn)穩(wěn)的落在了樹上。
底下的狼羣看著他們飛身上樹,連忙撲閃過來,圍繞著大樹一遍一遍的轉(zhuǎn)圈,時不時的趴著樹幹撕咬一番。
兩人被困了一個上午,卻絲毫沒見狼羣退去,它們的耐心比他們想象中的要好太多了。
雖然兩人在樹上一時間倒是挺安全的,但是狼羣如果一直圍著他們的話,那麼總有一天,他們會堅持不住,畢竟不吃不喝,在者,兩人身上都有傷,堅持不了多久。
不過,紀(jì)南衡將她帶到樹上躲避的這一舉動倒是讓慕長安開心不少,她不用在下面抖著,一直幻想著若是被狼羣抓住了,它們會先吃她的哪裡呢?
坐在樹幹上,被狼羣圍攻的陰影也消散了許多,慕長安一邊晃悠著,一邊得意的嘲笑著狼羣,即便它們聽不懂自己說的是什麼。
而紀(jì)南衡則在一邊靜靜著觀察著,樹下,差不多有七八隻的狼圍著他們,方纔打死了四隻,但是他又?jǐn)?shù)了一遍,卻發(fā)現(xiàn)不對勁了,方纔領(lǐng)頭的那隻兇神惡煞,身形較大的那隻狼卻不知蹤影。
他們離開永安鎮(zhèn)走了不少日子了,一路上並沒有看到人家,趕車的時候,隱隱約約在路邊草叢裡看到些白骨,起初他不以爲(wèi)然,山中死了野獸倒也正常,可是現(xiàn)在看來,卻不是那麼簡單。
這麼大片山,裡面不乏果樹藥材,可是一路走來,他卻發(fā)現(xiàn)樹上結(jié)的果實只是自然而落,並沒有被人採食過的痕跡。
想來,這一片山中經(jīng)常有狼羣出沒,所以才人煙罕至。只怪他對自己太過於自信,誤入狼羣腹地也不自知。
遠處林子裡,一羣鳥紛紛飛出,紀(jì)南衡的眉頭皺的更深了,果然,沒過多久,便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長鳴,透著悽慘。
相必是方纔受驚的馬遇到了狼羣,這樣看來,方纔失蹤的那隻領(lǐng)頭狼是去呼喚它的同伴了。
“啊衡,你可有聽到什麼了?”慕長安縮著身子,小心翼翼的問道。
點了點頭,將視線從遠方收回,紀(jì)南衡才答道:“嗯!”
停頓片刻,又道:“等會不管發(fā)生何事,你都好好的待在樹上,不要下來,聽到?jīng)]有?!闭f道最後,語氣嚴(yán)肅,頗有些命令的意味。
慕長安也知道情況嚴(yán)峻,想來今日他們是無論如何也出不去這裡了,待在樹上也是拖延之舉,這是一羣餓狼,若是他們尋不到新的獵物,便會一直死守著他們,狼羣的耐心可是除名的。
只是聽紀(jì)南衡的語氣,似乎是想到了什麼計劃,不用說也知道,他將生還的最大希望留給了自己。
突然間鼻子一酸,眼淚便不由自主的落了下來,伸出右手,急急忙忙的拉住了他,彷彿下一刻,他便消失了一樣。
反握住她的手,卻瞥到了她手腕上的傷口在源源不斷的流著血,滴落在樹下,更是引起狼羣的一陣狂躁。
語氣微暗,聲音冷了半分:“你可以和你手又流血了,竟然這樣粗心,傷口裂開了也不知道說一聲,是想流乾血嗎?”
雖然語氣冰冷,動作卻是溫柔的,他往身上一摸,卻想起,所有的藥粉都在馬車上的包袱裡,此時也只能簡單的替她包紮一番。
突然,她心裡像打定了主意一般,臉微微揚起,“啊衡,不要丟下我,是生是死我都要和你在一起,反正早晚都要死的,還不如和你一道死了。”她的語氣透著清冷堅定,有風(fēng)送浮冰的脆。
突然間,紀(jì)南衡笑了,捏了捏她的臉蛋,就算是在這個時候,她還是一心信任著自己,死生不顧。
如果她心裡存了念頭,自己奮力一拼,她是有逃出去的機會的,可是就算她失去了記憶,忘卻了他們的過往,可是這樣危極的時刻她還是選擇了自己,是不是說明,在她自己,自己一直是一個特別的存在。
其實,面對著失去了兩次記憶的慕長安,他心裡是不自信的,昔日裡,風(fēng)采飛揚的大理寺少卿,彷彿在之間消失了。
面對著她,只能強忍心中的愛意,他並不想告訴她往事,不想讓她記得她愛過他,那樣的她的感情便不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
所以他寧願從頭來過。
在這一刻,他彷彿看到了那個時候的慕長安,一心愛著自己,信任自己,這次,無論如何,他都不會讓她再失望了。
死生相隨,這是她對他說的話,也是他心中所想。
十指緊扣,便是一生,來日不可追,可是今日,他們是在一起的。
沒過多久,領(lǐng)頭狼帶著它同伴灰塵僕僕而來,紀(jì)南衡定睛一看,好傢伙,加上底下的七八隻,足足有十幾只。
看來它們是鐵了心想要將他們圍死在這裡,紀(jì)南衡無奈的嘆了口氣,一撫手,並排坐到了慕長安的身邊。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狼羣卻絲毫沒有倦意,仍是一遍一遍的在樹下打轉(zhuǎn),生怕一個不小心便放走了這頓大餐。
樹上的兩人早上就只吃了一隻兔子,此時早就餓的前胸貼後背,兩人相互依偎著,極力說著開心的事,想要分散注意力。
“啊衡,你說,我們是不是要死在這裡了?!?
紀(jì)南衡攬了攬她的肩膀,道:“嗯,也許吧,這裡方圓百里沒有村落,不會有人來救我們的,不過,成爲(wèi)狼的口中餐,這種死法,好像對一個女人來說有點殘忍?!闭Z氣淡淡,有些滿不在乎。
慕長安愣了愣,隨即笑了,“反正它們也上不來,能活一刻便是一刻吧,而且算算時間,太陽也快落山了吧,倒不如開開心心的看看日落,說不定,這是我們?nèi)松械淖钺嵋粋€落日了?!?
語氣中透著無可奈何,看著旁邊的女子,他突然覺得自己是幸運的,有她的捨命陪伴,不離不棄,但他也是不幸的,每次他都以爲(wèi)自己要得到幸福了,可是命運就在最後一刻給他們一擊。
這次他就偏不信命,他不相信他們真的會命喪此處,也不相信他們苦苦掙扎了這麼久,到頭來卻還是一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