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從達伯島飛往所羅門羣島的私人飛機上，高海濤和李景賢面對面坐著，眼神專注的看著他。
這個眼神略顯奇怪，看得李景賢心中微微發毛。
他倒是清楚，這個姓高的男人，是林楚手下負責所有安保業務的老大，尤其是現在這個時刻，更是重要人物，略顯尷尬的陪笑著。
“問你幾個問題。”
高海濤翹著二郎腿，淡淡的笑容逐漸收斂，表情逐漸趨向冷峻。
“您請問。”
李景賢伸手說道。
“像你這樣的人，算是私人秘書吧，李斯特一共有多少個？”
很多細節上的東西，林楚都沒問，自然也沒交代，但高海濤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問清楚的。
畢竟乾的就是這個活兒。
“十二個。”
李景賢毫不猶豫的說道。
“那除了你之外，剩下的十一個，現在在做什麼？還能聯繫到嗎？”
審訊的姿態，高海濤繼續問道。
他不相信，這麼大一個老闆，一個集團，能在短時間內，徹底隱藏起來，即便是躲在什麼狗屁基地。
根據洛卡德交換原理，凡是存在，必有痕跡。
李景賢眉頭緊緊皺著，這些問題，林楚都沒問過，不過眼前這個男人卻是問了出來，深吸口氣，他緩緩開口：“我們都是他從小收養的孩子，還是其中的佼佼者，彼此之間一開始還都有聯繫，但隨著接觸的東西越來越多，聯繫也越來越少了，往往只有在年初或者年底，俱樂部一起見面時，纔會看到。”
“這麼多年來，倒是也換過人，換了六七個吧，換下來之後的人，大都財富自由，過自己想過的日子去了。”
“從李先生失聯之後，我分別去聯繫其他十一位，以及我先前對接過的人，他們都表示不知道。”
“我甚至查了酒店，航班，以及通訊記錄，但全部都沒有……你能理解那種感覺嗎？像是，像是另外一套體系，我們是明面上的，而在暗地裡，他還有另外一套體系，當他決定啓動某個計劃時，我們便成爲了棄子。”
“事實上，現在，其他人也在追尋，畢竟，俱樂部留下的財產，是一個天文數字，至於我……我只想現在和女兒團聚。”
李景賢字斟句酌的迴應道。
高海濤若有所思的看著他，腦海中各種念頭盤桓，想了想，笑著問道：“你說，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性，你的老闆，被你們內部某個人綁架了，現在正在脅迫他，交出俱樂部所有資產的管理權限，甚至人爲製造他的死亡，捏造遺囑，來準備繼承他留下的財富？”
“內部……”
高海濤進行著合理的推演。
在假定李景賢目前說的全是真話的前提下，這……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
聽到這話，李景賢一時間微微愣住，眉頭也緊緊皺了起來，無意識的舔著已經乾裂破皮的嘴脣。
這種可能性，倒也不是不存在。
只是自己先入爲主，心目中對於“老闆強大”的印象已然徹底根深蒂固，從未想到過，會有這種可能性。
“我……我不知道。”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們應該怎麼辦？”
他看向高海濤，喃喃問道。
高海濤搖頭笑笑，微微嘆了口氣：“你都不知道，我怎麼會知道？這件事，本來和我們，也沒有任何關係。”
“你只有一個女兒嗎？”
聽到這話，李景賢驚了一下，這話潛意識表現出某種放棄的意味，長長嘆了口氣，他近乎哀求的說道：“是的，我非常愛她，她今年剛剛結婚，和基地內部的一個科學家……我們，我們都沒想到，會這樣的。”
“李先生不是那種刻薄寡恩的老闆，在我心目中，在這件事之前，他一直都是個很好的老闆，近似於父親的角色。”
高海濤心中對這話嗤之以鼻，不過卻也沒表現出來什麼，眼神透過玻璃窗戶，看著外面的雲層和夕陽。
“我手下的兄弟，不會執行沒有意義的任務，尤其是可能造成死亡的。”
“在你沒有徹底確定情況之前，我們只能側面幫助。”
高海濤語氣冷峻且果斷的說道。
這話，聽上去很是無情。
但，畢竟剛纔和林楚已經聊的很清楚了，對這件事只是“參與”、“關注”，並不是“主力”。
鑑於林楚的身份地位，在現在各種事情塵埃未定之前，尚且還對李景賢保持著友好，並且還答應了他的請求，但對於自己而言，卻是應該當起這個“惡人”。
“可是，林總……”
李景賢頓時有著幾分著急，下意識的反駁，不過話說了一半，卻已然被高海濤打斷了。
“你一個連情報都搞不清楚的角色，現在還不明白你的價值嗎？”
“楚哥和我能原諒，你們，你，曾經給我們造成的那些麻煩和傷害，已經算是他大人大量了，我沒有那麼好說話，我能忍住不現在把你丟下去，已經是我最大的仁慈。”
“現在，去動動你的腦子，發動所有的人脈關係，把事情搞清楚！如果你還想救人的話。”
高海濤一副訓斥的語氣，教訓了他幾句後，便也站起身來，結束這場談話。
李景賢：……
看著這個男人的背景，心中有著幾分憤怒，但還是強行壓了下來。
忽然間感受到了，什麼叫做閻王好過，小鬼難纏。
或許，這本來就是“閻王”本人的授意……只是現在人都在飛機上，卻是沒有什麼後悔的餘地了，沒有他們的幫助，自己幾乎什麼都做不成。
樹倒猢猻散。
……
迪拜。
早已修建好的情報中心，便位於LC工業園區的最裡面，保密程度甚至高於低空飛行器的技術研發部門。
在接到林楚的消息後，全部門便以最大的功率和最快的效率運行起來。
鑑於剛剛組建完成的緣故，各項數據庫還不是非常完善，不過，卻也能起到一定的作用了。
主要是因爲……有錢。
外援團隊龐大。
在暗網上，有著各種各樣的情報渠道，只要有錢，大部分情報都還是能買到的。
客觀上來說，甚至不少來自各國官方的人士，如果手頭有“好貨”，同時還有合適的出手渠道，以及價格和風險匹配的話，都有可能會出手。
沒有達不成的交易，只有談不攏的價格。
現在林楚要精準檢索的，是一切關於李斯特的消息，實時。
做這種事……
對於此時此刻的林楚而言，甚至有著幾分吃瓜的感覺，想盡快拿到第一手的消息，既是爲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同時也是爲了方便自己做出下一步的應對。
以及，在國內的高層渠道，林楚也和自己那交情不算很深只是近似於合作關係的大佬知會過了，看看他是否能提供一些最新的價值線索。
這是有必要的。
如果李斯特沒死，那可能會是件大事。
如果李斯特死了，那大概率是場盛宴。
客觀上來說，自己距離餐桌，還是挺近的。
當然，林楚現在相信，想讓他死的人，肯定比想他活著的人，多得多。
……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各種消息，都很快朝著自己這邊彙總而來。
先是來自於高海濤和唐強那邊的。
所羅門羣島上，俱樂部基地所在的那個島嶼，發生油庫泄露事件，整個小島周圍的海域，已經被全部封鎖。
上空的磁場，也受到大功率信號干擾，直升飛機要是豁出去非要上去的話，倒是有可能降落，但風險很大。
老高擔心傷亡風險，還沒做出決定。
收到這條消息，林楚略一思索，也讓他暫且觀望，先不要行動。
心中多少也有幾分吐槽。
這他媽是商戰？
所謂的商場如戰場？
這就是真戰場好吧！
想不到自己還要來完成這種活兒，近似於指揮作戰了，屬實是知識盲區。
還是再看看吧。
這，按照目前的情況，沒什麼好佔據先機的，也沒有什麼先機可言。
……
第二條彙總過來的信息，則是來自於迪拜的情報中心。
消息的起源地在倫敦。
由李斯特家族基金管理委員會，律師團，公證人士，以及不少科研界人士，召開了一場盛大的發佈會，宣佈成立“李斯特基金”，規格對標諾貝爾獎。
首期基金投入爲一百億美金，爲期一百年，每年的獎金高達一億美金。
所支持探索研究的領域爲生命科學。
子方向爲：人體冷凍及復活，基因編輯，延緩衰老，人體克隆，器官移植。
都是生命科學領域最前沿的技術，雖然是存在倫理道德上的風險，不過，這個基金是以李斯特遺囑形式成立的。
他們在會上宣佈，李斯特已經死亡，並且展示出了骨灰，甚至還請梵蒂岡的神職人員主持，舉行了祭奠儀式。
人都死了，還拿出這麼多錢，支持科學研究，自然是把道德風險降到了最低。
看到這條消息……
林楚心頭多少有著幾分意外。
在這個角度上走了一步棋，屬實是讓人詫異，不知道這是他放出的煙霧彈，還是真實動機行爲。
不過，一百億美金，對於李斯特而言，倒是也完全不算什麼。
而以西方家族基金成熟的運營模式，這種獎項，大概率也會持續的運營下去，就像諾貝爾獎一樣，人都不在很多年了，依舊能夠持續。
對於這些“身後事”，他也算是絞盡腦汁了。
林楚心頭，倒是更加傾向於，老頭現在絕對還沒有死，這都是他針對死亡的種種佈局。
像是某種虛無縹緲的寄託，不管有用沒用，都先懟上再說。
如同兩千多年前的始皇帝，在地下墳墓設置日月星辰，萬千兵馬俑，怎麼著，還真當自己能復活不成？
但，代入一個臨死之人的視角，其實也沒什麼毛病。
即便只是保留著一絲絲微弱的希望，也總比絕望好。
平心而論，林楚倒是覺得，有那麼幾分……可憐。
人之將死……
親眼觀摩這種死亡來臨之前的種種行爲，讓林楚對於這件事，心頭更是生出幾分奇妙的情緒。
哎嘿，活著真好！
……
從國內的渠道，沒有得到什麼別的情報。
不過，情報中心從暗網上，倒是又發掘出一些消息，通過大數據的方式，和李斯特聯繫在了一起。
大概從五年前開始，暗網上便陸陸續續出現一些單子，和公海上的醫療船高度相關，蒐集特定血型和組織相容的活體，以及血液，因此導致了至少上百起的失蹤案件，只是沒有引起太多人的關注。
畢竟這種事，即便是在現代社會，依舊層出不窮，只是消息封鎖的很死，網上都很難掀起什麼風波。
通過各種數據分析，情報中心判斷，這些活體的去向，和李斯特的相關度非常高。
這條消息……
林楚看到後，有些震撼和無言。
但也僅僅如此了。
大概率。
真的是大概率。
只是不知道，老頭現在是拼死一搏？還是技術已經突破了某個瓶頸，成功率達到他的心理預期了？
所以他才徹底開始行動起來？
真他媽嚇人！
但……
回過神來，林楚再想想，如果，如果李斯特真的把這項技術搞成熟了，平心而論，自己多少也是有幾分心動的。
對於這種“心動”，林楚有點鄙視自己，覺得不是人。
但，倘若真的事到臨頭……誰能拒絕這種誘惑啊？
難頂。
真他媽難頂。
這種考驗，自己現在思考，多少是有點杞人憂天了。
……
十二個小時過去。
林楚收到劉晨輝從瑞士發回來的消息，他在林楚和李斯特曾經深夜會談過的那座小木屋裡，找到一個銀色的保險箱，有密碼。
林楚猜測了幾次，沒猜到，便讓劉晨輝前去找專業工具切割。
又幾個小時後。
切割開了。
裡面是一份文件。
當看到這份文件時，林楚一時間，也爲之徹底懵逼，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但心情之炸裂，儼然已經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這是一封李斯特的信。
他在信裡講述的內容，首先肯定了林楚的聰明，竟和自己有這樣的默契，能找到這座小木屋。
其次，他說自己準備進行一個大手術，預計最長手術週期爲一年。
在這一年之內，請林楚務必保護好“基地”的安全。
而若是手術失敗，自己沒有醒來，徹底死去的話，“病毒計劃”便會啓動。
在遺書中，他將這種病毒形容爲，足以堪比歐洲中世紀大瘟疫的恐怖病毒，屆時將會以隱秘渠道爆發。
同時基地會啓動自毀設置，休眠火山洶涌噴發，毀滅一切存在過的痕跡。
屆時，會有自動發佈的郵件告訴林楚，提供精準專殺病毒的疫苗基因文件，以此作爲切入點，來佈局高端醫療市場，研究種種生命科學技術。
而他的遺囑，也會隨之公佈，對俱樂部的一切情況，做出相應安排。
看完這封信……
林楚：……
只想狠狠罵一句……“草”！
你死不死啊！
你他媽死就死吧，是真能折騰啊！
死了都不清閒！
客觀上來說，林楚不確定，他這封信上說的是否完全屬實，更或者，就是一個局，來讓自己入局，來達到他的目的。
但，如果是真的，那個代價，屬實也是非常之恐怖了，沒有人能承受得起。
這個人，已經徹底瘋了。
而自己，手頭現在有著有限的選擇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