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上門，套房裡的燈光明亮而溫馨，沈浣溪緊張的情緒略微得到緩解，心中猛然想到一事，自己獨自一人，來敲老闆的門，根據某種職場潛規則的慣例，他不會以爲……嗯？
眼神若無其事略過林楚，外套脫了，上半身白色T恤，肌肉飽滿，卻又不顯得臃腫。
於是一顆心又不由的微微揪了起來，甚至感覺到自己激素的劇烈分泌。
她察覺到了自己此刻行爲的不理性，屬實是衝動了。
“喝點什麼？咖啡的話，自己倒，要茶，我這兒剛泡好了，坐?！?
林楚笑著說道，在茶幾前落座。
這個時候，林楚的手機鈴聲剛好響起，家裡安允之打來的，詢問到哪兒了，行程如何，林楚隨手接通，倒也不顧忌有人在，簡短彙報兩句，然後掛斷電話。
沈浣溪本來還想回避，見林楚一邊講著電話，一邊擺手示意自己坐，於是便也端端正正坐好。
全程聽完林楚和家裡人的聊天，手機息屏的時候，一撇間，沈浣溪也看到那屏保照片，是林楚抱著個粉嘟嘟的嬰兒，幸福美好的樣子，她當即微楞，有著幾分失神。
老闆原來已經結婚了？
都還有孩子了？
不過轉念一想，倒也正常，他年少有爲，事業有成，長得也高帥，成家自然是很正常不過的事情。
況且，客觀上來說，如今的林楚，成熟穩重而風度翩翩，那種感覺，大抵便是網上近期很火的“人夫感”。
沒有結婚的男人，大抵很難有這種氣質，那是一種在家裡被妻子悉心照料，長時間沉浸在幸福和愛意中，才能澆灌出來的溫潤氣場。
但凡家庭生活不幸福，或者自己不夠自律，便是油膩中年男人了。
“你說吧，什麼事?！?
“其實你倒也不必效率這麼高，剛纔在地庫，我開玩笑的。”
林楚給她倒了杯茶，隨意調侃一句。
沈浣溪指節輕輕敲擊桌面，謝茶，心中從進門後的微微尷尬，倒在這溫潤的聲音中煙消雲散，下意識撩了下頭髮，壯著膽子笑道：“其實也沒有特別需要彙報的工作，就是忽然起心動念，想上來看看您，剛纔人多，有些話也不方便說?！?
她決定不彎彎繞了，避免誤會，不如打直球。
林楚輕輕笑出聲：“有什麼不能說的，儘管說，莫非你要告胡總的狀？說吧，真有他做錯的事，我給你撐腰。”
其實在現在這個時刻，林楚已然隱隱清楚她的想法，就是想和自己接近，至於是否心懷鬼胎，倒也未必有那麼強烈。
按照心理學理論上而言，這近似於慕強情節。
好比一個公司的普通員工，很認可公司的價值觀，待遇很好，心也不受委屈，自身生活得到了極大的改善，老闆下來視察的時候，便非常迫切的想見一面，倒也不是非要求進步，或者別的什麼。
不過自己自然還是先從工作開口。
“那倒是沒有，我也不會，奢侈品事業部是個很有戰鬥力的團隊，大家都是一羣很有能力和責任感的人，況且，公司給的，已經足夠多了?！?
沈浣溪雖然清楚林楚是在開玩笑，但還是鄭重其事的迴應道。
她是有集體榮譽感的，免得老闆多想。
“不是聊工作，那就是想聊我了，有什麼就說吧，看在內部員工的份上，我收費標準是一小時一千，這個收費合理吧？”
林楚抿了口茶水，顯露出恰到好處的距離。
誠然，對面這個女人，曾經是給自己留下點些許印象的，但也不過如此罷了。
開公司初期的時候，自己就定下規矩，兔子不吃窩邊草，後來有過關係的每個女人中，沒有一個是公司正兒八經招聘進來的員工，這是一個老闆的操守，至少在這點上，自己做的無可挑剔。
沈浣溪不由輕輕笑出聲，一個小時一千塊，這價格，當真是太優惠不過了，林總給自己的時間定的價碼，屬實有點低啊。
自己雖然沒去過爲成功女性服務的會所，但大概也有所瞭解，一個性感男模的價格，也就差不多這個價位。
當然，這些想法只是在腦海中閃念，暗暗的心中調侃他兩句罷了，真要說出口，是絕對沒那個膽子的，也很不合適。
“我覺得很合理，那我可得多浪費您幾個小時了，好不容易逮到這薅羊毛的機會?！?
“我之前諮詢過，MBA商業導師的收費標準都是每小時至少五千塊，林總您虧了?！?
笑著迴應一句，沈浣溪感覺狀態有所恢復，心中底氣足了幾分：“那我問了？”
“問吧?！?
林楚戰術後仰，眼神平靜的看著她。
“第一個問題，我想知道，您最近在忙什麼？不是工作，就是日常，或者說您一天是怎麼時間管理的？”
“當然，如果覺得侵犯隱私，您可以選擇性忽略?！?
沈浣溪沒有什麼準備，此刻腦海中只是想到自己曾經看過的那些名人採訪，甚至莫名覺得，自己這時有點像是……魯豫，魯豫？
“最近在學大學數學和物理，每天八個小時左右，健身四個小時，早晚各兩小時，工作大概兩小時，剩下時間，帶娃，睡覺?！?
林楚坦誠說道，這沒什麼好隱瞞的，也不涉及到隱私，真要隱私的東西，自己自然也不會告訴她。
聽到這話，沈浣溪卻是徹底愣住了，眸中顯露出震驚。
自學？
大學數學和物理？
這是什麼操作？
而且，林楚把這條放在第一位來說，顯然這是讓他很得意的事情。
可，一個身價千億的老闆，怎麼會爲這些而得意？
“您是準備考研嗎？”
“還是有別的什麼計劃？”
她心中滿是好奇和疑惑，下意識的追問道。
“學習就是學習，追求學歷，對我來說沒有意義，完全沒有那個必要，就是想學。”
“除此之外……既然你問了，我也不妨告訴你，人到了一定位置後，身邊能對話的人，其實是越來越少的，可以說高處不勝寒。但你會有精神寄託的需求，承載這寄託很重要的一部分是家人，但超出現實的部分，則要交給書籍和知識，至少對於我來說是，當然，也有人喜歡釣魚，登山，騎行，盤串，炒股，本質都是如此?！?
“於我而言，數學公理是精準而優美的，物理學是雄奇而富有形象力的，去年和前年，我更多學的是社科人文類，修身養性，紅書那些……現在也過了那個階段，已然內化，能做到的，都做到了，做不到的，也放過自己，不奢求了?！?
林楚侃侃而談，這都是真心話，絕對對得起她的諮詢費。
沈浣溪專注聽著，眼中漸漸流露出一種可以稱之爲仰慕的情緒，這是什麼樣的生活，什麼樣的精神境界啊？
財富自由以後的人生，屬實是太愜意了。
而且，卻也不是每個財富自由的人，都有林楚這樣的格局。
“學到了，受益匪淺?！?
“等我工作累了，想退休的時候，或許也會這樣……第二個問題，您如何看到婚姻？”
“坦白說，這目前是我的困境之一，一個二十八歲的女人，不年輕了，之前工作忙，沒那個精力，現在回過頭來，再加上現在的大環境，倒是真有點迷茫了?！?
沈浣溪臉色微紅的問道，這種聊天的氣氛，當真是很讓人覺得舒服，高質量的對話，無異於心靈馬殺雞。
“這個問題過。”
“你在岸上看水裡的人，是察覺不到水溫的，客觀上說，我自己的感情生活，也是一團亂麻?！?
“衆所周知，一個但凡有點身份和地位的男人，通常在感情領域，大都是女人眼中的王八蛋?！?
“我可以告訴你我的思考，能成就事業的，不管男人還是女人，必須絕對專注、相信、愛護自我，無論是立場還是利益，而這和感情、愛情、家庭、婚姻，是天然互斥的，愛是什麼？愛就是自我意志的沉淪……老話說，溫柔鄉是英雄冢，就是這個道理。”
“你要想知道，從別人嘴裡得知是不可能的。你得自己跳到水裡，感受一下，這水溫還OK嗎？”
林楚有點聊嗨的感覺，念頭通達，再次喝了杯茶，燒水。
沈浣溪默然，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
站在高處的人，看的確實不一樣，哪怕刨去他的身份而言，這些話，都格外有信服力，林楚此時的姿態，也更讓自己感受到一種敦厚長者的範兒。
至於林楚說的，感情生活一團亂麻，成功男人在感情上大都是女人眼中的王八蛋，自己工作這些年，也見過不少，自然是也非常認可。
一個男人能親口承認這些，不在意自己的外界形象，當真是非常不虛僞，且有勇氣了。
“我想知道，嗯，您之前擇偶的標準是什麼？我想參考一下，當然，如果涉及隱私，那當我沒問?！?
沈浣溪心情很愜意，繼續追問，聊天的尺度越來越放得開了。
聽到這個問題，林楚也忍不住笑出聲。
“這得分階段?！?
“年輕的時候，荷爾蒙旺盛，但凡是個好看的，甚至哪怕不那麼好看，身材好，腿長，也都想撩撥一下，純粹的動物本能?！?
“等到進入下一個階段，從動物變成利益動物，偶爾也會想想，這個女人能給我帶來什麼，是麻煩更多，還是好處更大？擇優取之。”
“至於現在……相比起女人這個角色身份，我更在意的身份是，孩子的母親?！?
林楚百無禁忌的說道，自然清楚自己這番話，屬於傳統意義上的三觀不正，但說了便也就說了，絕對的真實表達，哪怕對面也是個女人。
沈浣溪其實感受到了微微的不舒服，三個階段，哪個階段都不是很舒服，她眉頭在林楚說話的途中，微微皺了起來，但很快意識到自己的表情，卻也控制著舒緩下去。
這正好印證了林楚剛纔回答的第二個問題——女人眼中王八蛋。
“您爲此感到驕傲嗎？”
她問。
林楚緩緩思索了片刻：“並不。人是神性和動物性的總和，人位居在二者中間?！?
“當著您妻子的面，像剛纔那樣的話，您能說出口嗎？”
沈浣溪不知不覺間，問題都尖銳了很多，像是在質問。
林楚笑著擺擺手：“當然。只是沒那個必要，人何必要給自己找不痛快呢？你不僅要當個強大的王八蛋，還要當個狡猾的王八蛋?！?
沈浣溪：……
看著此時男人臉上流露出來的痞壞的笑容，心中驀然也生出一陣極其強烈的無力。
無敵。
太無敵了。
可以想象到，這樣一個男人，能俘獲多少少女和少婦的芳心，簡直就是芳心縱火犯。
一個迷人的混蛋。
“我……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您，怎麼評價我？”
深吸口氣，沈浣溪喝了口茶，有種剛經歷了一次高強度頭腦風暴會議的感覺，鼓起勇氣，還是開口問道。
這樣的評價，自然還是有價值的，或許可以給自己提供某些參考。
“你？”
林楚笑瞇瞇的看著她，想了想：“有賊心，沒賊膽？”
短短的六個字，沈浣溪瞬間徹底破防，白皙的俏臉，瞬間一片通紅，彷彿徹底成熟的水蜜桃，甚至有些坐不住的感覺，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怎麼……怎麼可以這麼說我？
我哪有？
我不是？
但無從辯駁。
這六個字，一擊致命。
瞬間戳破了自己爲自己建立起來的，本以爲還挺牢固的心理防線和自尊僞裝。
看著她這幅模樣，林楚不由笑出聲，聳肩，攤手：“這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這證明你的審美很不錯?！?
她：……?。。?
“我……謝謝您的時間，我，我先告辭了。”
沈浣溪感覺自己徹底待不下去了，嚴重失態和慌亂，再待下去，不定得多丟人呢。
她站起身來，快步朝門口走去。
“諮詢費記得付了啊，直接捐給LC基金會，蚊子腿也是肉啊……你別想白嫖我啊。”
林楚安安穩穩坐在沙發上，對著她的背影笑道。
沈浣溪回頭，啞啞的應了一聲，快步推門而出，多少顯得有幾分狼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