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琪帶著方菲玥出了屋,兩人出門就看到方菲瑜直直地站在院子中央,耷拉著腦袋,倒沒了平常目中無人的模樣,看上去格外頹喪無助。
“二妹……”薛琪笑著喊了她一聲,“二姐站在這裡做甚?如今天還正冷呢,二妹仔細凍壞了身子?!?
方菲瑜在聽到聲音的時候眼底一亮,擡頭看到方菲玥也在,又不見老太太讓人傳她進去,眼裡的光立刻就滅了下來,卻仍是挺胸擡頭道:“勞郡主惦記,我不冷?!?
薛琪勸道:“老太太氣急暈倒,如今尚未醒來,二妹妹不妨回去等著,待老太太醒來,我立刻派人去告知二妹?!?
方菲瑜遲疑了一下,又往老太太屋裡看了一眼,卻是冷笑道:“郡主何苦騙我,祖母身子一向強健,怎會氣急暈倒?祖母既是不相見我,我便在這兒等到祖母願意見我爲止。”
“我騙你做甚?老太太當真是暈倒了……”薛琪無奈一笑,還要再勸,卻見方菲瑜不耐煩地揮揮手,“郡主有事自去忙吧,不用管我?!?
薛琪見她如此固執,嘆息一聲拉著方菲玥走了。
兩人出了綿福院,薛琪才輕輕嘆息一聲,“出了這檔子事兒,二妹又還不知情,縱使老太太願意見她,她也不過碰壁罷了。”
“其實嫂嫂也不用勸她……”方菲玥淡淡道:“二姐一向固執,有些事兒她只能自己想通了,別人的勸她是進去的?!?
兩人感慨一番,方菲玥突然道:“我想去看看夫人?!?
“你去看她做甚?”薛琪頗爲不解。
方菲玥淡然道:“只是有些事想去問個明白。”
薛琪道:“那我陪玥妹妹一道去吧,你自己去見她我也不放心。父親雖然是關了劉氏,卻不曾說不許人探望,想來倒是可以的?!?
祠堂是供奉方家列祖列宗的地方,又在院子裡種了不少四季常青的松樹,使得整個祠堂看上去陰森森的,透著一股陰氣。
姑嫂兩人叮囑了丫鬟守在門口,待守門的婆子開了門,才手挽手進了祠堂。
劉氏蜷縮在祠堂一角,髮髻散亂,身上煙羅紫的對襟小襖上沾了不少灰塵,那模樣看上去甚是狼狽。
門打開的瞬間,劉氏被屋外闖進來的日光刺得眼睛發痛,慌忙伸手去擋,待她看清進來緩緩走進的兩人,眼中蓄滿了恨意,咬牙切齒道:“你們來做什麼!”
方菲玥揮退開門的婆子,揚起嘴角,緩緩道:“自是來探望夫人的?!?
“少在這裡貓哭耗子!”當初她步步算計方菲玥,如今虎落平陽,那丫頭怎會輕易放過這個奚落自己的機會?劉氏冷笑道:“你們姑嫂不就是想來看我的笑話嗎?既是看過了便走吧,省得在這裡礙我的眼。”
方菲玥上前一步道:“我們今日來並不是看夫人笑話,只是有話想在夫人這裡求個答案罷了?!?
劉氏冷哼一聲,“本夫人才不清楚你的答案,你們趕緊給我滾,莫要擾了我的清淨!”
“我倒不知道夫人如此喜歡清淨!”薛琪淡淡一笑,“待夫人回答了玥妹妹的問題我們即可就離去,自會還夫人以清淨?!?
見劉氏沉默不語,方菲玥這纔開口問道:“四姨娘的胎,到底是誰下的藥?”
劉氏被她問得一愣,半晌卻是突然笑道:“原來你是想問這個!四姨娘的胎不正是沈璃柔下的毒手麼?這事兒當初可是人盡皆知的,又是老太爺親自審問的?!?
“你胡說!”方菲玥恨恨看向劉氏,“孃親一向柔弱不與人爭,怎會存心思害四姨娘的胎?不過是中了你們算計罷了!”
劉氏大笑,滿是不屑道:“沈璃柔那個蠢貨,何嘗我們用心思算計她,不過是她自投羅網當了替罪羊!”
“果真是你們害了我孃親!”方菲玥胸腔填滿了恨意,咬牙切齒道:“當年你故意讓吳婆子的乾女兒假傳消息誤導孃親,害得孃親病重身亡,又在我查當年之事的時候害了靜姝性命,還有四妹落水命隕,這一樁樁血案不都是出自你的手筆!”
“你倒是記得清楚!”劉氏雲淡風輕道:“何止那些,四姨娘如何會針對你們兄妹?也是我使了人在四姨娘耳邊攛掇的。只是……”
說到這兒就是眼裡閃過一抹不屑,“只是即便我落魄到如今田地你又能奈我何?殺了我爲沈璃柔方菲苓報仇?他方禮臣即便放出話要休了我卻不敢寫休書,你又能如何?”
方菲玥眼底閃過一絲憤然,劉氏是原配的糟糠之妻,親哥哥又是山西巡府,她雖無誥命在身,卻不是說休就能休的。
她雖然犯了七出之一,但到底此事關乎著方府名聲,方禮臣自不用用此一條來休了她,何況養了別人的兒子十幾年,只這一項就怕被人笑話死了。
只是……方菲玥淡淡道:“父親雖然不能休你,卻不代表不能軟禁你一輩子!”
劉氏目光裡終於閃過一絲驚慌,“我爲他生兒育女,昊兒又是方家嫡子,他怎能軟禁我一輩子!”
方菲玥無聲冷笑,“只怕是這祠堂裡的天太黑了些,夫人怎地大白日的竟做起夢來?方凌昊是誰的兒子夫人還不清楚嗎?”
劉氏面色大變,攤坐在地上,慘白著臉底氣不足道:“昊兒自是老爺的兒子!”
“這話留著說服自己吧!”方菲玥緩緩道:“不管你以前如何算計我,我不過是步步爲營小心生存,卻從來沒想過害你,以前是,眼下也是,與其害了你,倒不如讓父親幽禁你一輩子,與其死了痛快,倒不如活著受苦!”
方菲玥說我拉了薛琪就要走,劉氏竟爬過來抓住了她的裙角,“昊兒,昊兒……我的昊兒怎麼樣了?”
方菲玥皺著眉頭想要拉回裙角,卻終究抵不過劉氏的大力,怎麼也拉不回來。
薛琪一腳踢開劉氏的手,聲音仍是一貫的溫柔,卻聽得劉氏心驚膽戰,“方凌昊,這輩子只怕你再也見不到他了?!?
劉氏一時愣在原地,薛琪乘機拉著方菲玥出來了。
“昊兒……我的昊兒……老爺,你不能那樣對昊兒!”劉氏反應過來,哭喊著就要衝出來,卻被幾個守門婆子攔住,那幾個大力的婆子冷著臉捉住劉氏的手腳,毫不聯繫地將她狠狠按在地上,擡著扔進了祠堂裡,才重重關了門,將一室哭鬧關在門內。
方菲玥看著著情景嘆息,“劉氏風光了半輩子,誰曾想會落得如此下場?!?
“是她咎由自取,可恨之人可憐處罷了!”薛琪安慰地握住方菲玥的手:“如今她有了報應,玥妹妹也該放下心事,你總是一幅心事重重的模樣,我看著也擔心?!?
方菲玥莞爾一笑,“我無事,只不過一時有些感慨罷了,倒勞你記在心上?!?
薛琪拉了方菲玥慢慢往回走,“你的事我怎會不上心。”
方菲玥抿嘴一笑,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父親不是說要將夫人和二……方凌昊一同關進莊子裡麼?嫂嫂方纔怎地說夫人一輩子見不到他了呢?”
薛琪狡黠地眨眨眼,“她壞事做盡,我不過是隨口一說嚇嚇她罷了,誰知她竟當真了?!?
方菲玥無奈笑笑,低低嘆息道:“嚇她幾日也好,這種失去至親的痛處,也該讓她嚐嚐?!?
薛琪見她面色傷感,只窩了她的手柔聲安慰著,一個小丫鬟就在這時匆匆跑過來,氣喘吁吁地行了禮,“郡主,縣主,老太太醒了,說是要見您兩位呢?!?
一聽老太太醒來,兩人忙趕去了綿福院。
老太太似是剛吃了藥,屋裡有著一股濃烈的藥香。
老太太臉色蠟黃,半靠在牀頭,免了兩人行禮,又吩咐疏雨給兩人看了座,纔有氣無力地嘆了一口氣,“竟是我看錯了這個兒媳婦,才使得孫兒孫女們受了這些苦楚,更是攪得方家雞犬不寧……”
老太太說著禁不住淚流滿面。
方菲玥薛琪忙安慰著老太太,勸了好半天才將老太太勸住了,卻見老太太一面拭淚一面道:“我也想過了,我親自和劉氏的孃家寫信,此後將劉氏和那孽種一併關在城郊的莊子裡,明面上便稱劉氏得了重病,擡了三姨娘爲二夫人,管家的事兒便暫時交給她,再擡了你孃的牌位……”
她說著看向方菲玥,嘆息道:“原是委屈了你娘,如今便擡了她爲平妻,將澈兒記爲嫡長子?!?
老太太說了一陣話,又是氣喘不止,方菲玥和薛琪,忙一個在胸口順氣,一個喂老太太喝了幾口水。
老太太才歇了歇,又道:“待將這些事都安排好,便與陳家送信,早些將二丫頭送過去吧!”
方菲玥不禁有些同情起方菲瑜來,老太太這是噁心起劉氏,又有了方凌昊之事,順帶看方菲瑜不順眼起來,只怕她以後的日子怕是不好過了。
老太太交代完畢,連揮手的力氣都沒了,兩人見老太太如此疲憊,正要請辭,卻見疏影慌慌張張進來,連聲道:“老太太……老太太……不好了……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