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患關係緊張的原因陶建國跟蘇慶春分析的差不多了,陶建國也就點到爲止了,畢竟這個問題也不是他們就這樣三言兩語能夠討論出來的。
於是他便轉入了今天的正題。
“所以啊,我們就是因爲習慣性的認爲從病人一進來就是治病救人,也只關心這個,這樣也就缺少了對病人的關懷和安慰,就像你這個病人一樣。”
“其實他們主要的問題就是在於他們重男輕女,不能夠接受第二胎是個女兒,而且切了子宮又不能再生了,這纔是主要問題。”
陶建國試著分剖析今天這個問題的所在,“你既沒有意識這點也沒有在那個時間去做這個關懷和時時安慰病人,這才造成了病人和家屬對我們的誤解,認爲我們是冷血無情的、唯利是圖的、不拿紅包不幹活的。”
“是啊,師傅,你說的很對。”
蘇慶春認同道,“確實在你說的關懷病人這方面我確實做的很少,而且湊夠一開始我也沒太在意過這些,他們家屬幾次來找我,我只覺得他們是重男輕女,特別是那個女病人,我感覺她應該也是非常渴望這胎是個兒子,纔會一口咬定當時生的就是兒子的。”
“對!你能夠認識到這點,算是我前面的話沒白說。”陶建國非常欣慰地回道。
“師傅,其實你說的這些我都懂,只是我們工作這麼忙,我們的醫院規模根本無法匹配現在的病人量,病人實在太多了,而每天上手術,管病人,根本沒有那麼多時間花在病人身上的,還要時時對病人關心,安慰真的很難做到。”
“說實話,我們的工作量大到我對我孩子和老婆都沒時間去關心和愛護的。”蘇慶春無奈地解釋道,“哪裡還有時間去關懷病人呢。”
蘇慶春說的陶建國是理解的,雖然他現在作爲主任醫師,不需要直接管病人,但是也很忙,更別說只是主治醫生的蘇慶春,而且他也是過來人,他的孩子從小也因爲他的工作問題缺少關愛,導致現在跟他並不是很親密。
“沒錯,你說的這也是一個事實。”陶建國無可否非。
“我們在工作中確實不能做到面面俱到,要求我們跟美國醫生一樣對每一個病人都時時關心也確實不現實,但是對待那些特殊的病人,比如這個家屬找過你兩次反應問題,你是不是就應該特殊對待呢?”
“嗯!是的,48牀這個病人是我不夠仔細,應該提前做好溝通。”蘇慶春只得無奈地回道。
陶建國看著蘇慶春有些灰心喪志,便說道:“我也不是說指責你什麼,只是希望你能夠在以後的工作中多留意這樣的事情。”
“師傅,我明白,您也是爲了我好!”
“而且你剛剛說的醫患關係緊張的原因確實不是一句話兩句話能說明白的,還有很多其他不同的因素啊,就比如現在網絡大發達,導致很多信息被病人斷章取義的理解,這個就是我們常見的病人更相信網上的百度搜索而不相信醫生的,其實那些百度出來的東西很多都有錯誤,更別說病人拿來斷章取義的解讀了。”
陶建國說道,“還有就是媒體的發達,導致醫生行業偶有小人的齷齪行爲而被放大,使得整個社會都把醫生設爲異類,一上來就是一桿子打死,就認爲醫生都是道德敗壞,唯利是圖的小人,給病人看病就是想方設法地賺黑心錢,這樣一來你說醫患關係能好嘛!”
“其實我說的這兩點總結起來還是病人從一開始就對醫生不信任,要是信任了怎麼會寧願相信百度也不相信專業的醫生呢。”
“所以不管是病人還是醫生,建立對等的信任關係的非常的重要的。”
“是啊!師傅,信任確實很重要,假如病人不信任我們,真的是我們怎麼說都說不通,就像48牀非得說他們生的是男孩子一樣,真的無力反駁啊。”
“信任,這東西,真的是一個很重要也很微妙的東西。”陶建國解釋道,“有了它很多無心的是失誤可能會被理解,但是沒了它,即使是處心積慮、小心翼翼地去做的完美都會被挑刺。”
“是啊!所以建立醫生和病人之間的信任關係真的很重要!”蘇慶春認同道。
“你能明白和認同這點就很好,其實這點可以貫穿我們整個醫生生涯。”
陶建國繼續說道,“醫生,說實話,其實沒有辦法拯救任何一個人,除非病人他自己願意被拯救,很多時候,我們醫生常常不是在治療疾病,而是在喚起病人自己對抗疾病的能力。”
“我們能做的一切都是建立在病人信任的基礎之上,沒有了信任,所謂治病救人也就是失去了它最深處的靈魂。”
“有時候病人診的只是身體上病了嗎?”陶建國用一種蘇慶春從未見過犀利的眼神看著他,問道。
這一問把蘇慶春給問愣住了。
“我們不知道,也無從得知。”而後陶建國又自問自答道。
“就像你這個病人,48號牀的孫夢,她到底是不是真的對切除子宮這件事件難過還是爲了沒生到兒子而難過沮喪呢?我們不知道。”
“學醫,從古至今老師教導我們的都是博愛於天下,憂心於患者,而從現在的現實來看,我們每天都處在天人交戰的過程當中,然後也都慢慢體會到,理想和現實的差距實在太大。”
陶建國的這一席話,真是說到蘇慶春的心坎裡去了。
“師傅,你說是真的很對,我們原來理想的醫生,什麼仁心、仁術在我們腦海中樹立的一切似乎在現實被無數次的打臉,有時候我都會感覺,我們曾經接受的這一切洗腦似教育和心中的那份信念大部分似乎都成了一個笑話,確實讓人痛心啊!”
陶建國說道:“即使現實再不堪,但是我們的內心的信念卻不能垮,作爲醫生必須要有信念支持著我們走完這條路。”
“我堅持相信,當我穿上白大褂的那一刻,我對醫生這個職業依然無怨無悔。”
陶建國說完看了一眼身上的白大褂,“我愛這身衣服,我甚至想過我遺體告別的時候,別人穿壽衣,而我的壽衣便是這身象徵著聖潔無暇的白大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