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說,隊長上了軍事法庭會怎麼判啊?”
食堂裡幾個大兵端著餐盤相對愁城。
“還能怎麼判?指揮失誤,全軍滅亡。這罪名可大了。”成志飛鬱悶的直抓頭髮。
“要不,我們聯(lián)名上書吧?這本來就不是隊長的錯,你們不也說任務下達的時候明明說的是E級城市嗎?”於博徵撓撓腦袋,認真的出主意道。
李念一巴掌把他拍飯碗裡去,“聯(lián)名上書?!你不說話我還沒氣,都是你們學生,B市的學生到處貼大字報,還□□,說軍委大量在學生中徵兵就是爲了合理剪滅學生數(shù),節(jié)省糧食和生活資源!”
“啊,怎麼會這樣啊?”
“是啊,真不知道你這些NC的玩意想幹嘛,都被害妄想癥吧?還說什麼不殺隊長不足平民憤!我呸!”
“呸什麼呢?隨地吐痰下午打掃全基地衛(wèi)生啊!”穆子航一進食堂就看到李念在妝模作樣,笑著打叉。
“隊長。”
“隊長。”
“隊長。”
……
吃飯的人都站了起來,看到穆子航還笑的出來,心中更加難過,知道他是在強顏歡笑的安慰大夥,叫完人,都有些不知所措。李念看看這邊,再看看穆子航,視線落在他肩上,訝異道,“隊長,外面下雨了?”
其他人的眼睛下意識的往窗外瞄,穆子航嗯了一聲,“沒有……”
“真下了!”成志飛飛快的打斷他的話,扔下餐盤跑到窗邊,“我靠,這麼大!”
外面的雨滴接天蔽日,這時候風也起來了,碩大的雨滴砸在玻璃窗上,發(fā)出叮叮噹噹的清脆響聲。穆子航有些迷惑的看過去,他剛剛從戶外回來,還是晴朗大天,這麼快就變了,轉而看到自己的肩膀果然氤氳了一小塊深色,可他自己一點察覺都沒有。
戰(zhàn)士們都跑到窗邊去看雨,基地的位置靠北,而且遠離海岸線,這麼大的雨雖然不算常見,但也並非沒有,並且氣候的關係,暴雨很少下長,最多五分鐘,一陣風頭過去,雨就會變小。
大家都在看著這難得的暴雨如注,便在這時,於博徵哆嗦了一下,噝噝哈哈的環(huán)抱住自己的肩膀道,“你們,覺沒覺得食堂裡冷啊?”
穆子航軍裝整齊,聞言有點反應不過來,成志飛李念他們上午赤膊訓練,此刻聽見於博徵的話,忽然齊齊打個哆嗦,“靠,還真是有點。”
便在這時,於博徵驚呼一聲,“不行,我得回去穿衣服。”
就這麼一句話的工夫,連火力強壯的成志飛都感覺到氣溫變化的驟然,胳膊上瞬間冒出一層雞皮疙瘩。
成志飛看了一眼穆子航,李念道,“我也得去加一件!”追著於博徵跑了。
成志飛開口時,其他人已經(jīng)上下牙打起了冷戰(zhàn),連招呼都來不及打,呼啦啦跑個乾淨。
穆子航這時也感覺到寒意上身,透衣而入。
降雨來得詭異,降溫到這個程度更是詭異,穆子航心裡畫了個大大的問號,也準備先回宿舍。便在這時,轉身的瞬間,穆子航看到某張餐桌後一閃而逝的深色布料。
終於察覺到心裡一直覺得不對勁的地方了,穆子航覺得有點好笑,知道左晨現(xiàn)在不待見自己,可也不至於到這份上吧?貓起來躲著嗎?
穆子航很快的走過去,然後愣在了那裡。
桌沿的犄角夾著一塊深綠色的布料,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掛掉的。穆子航本著環(huán)抱的意識幫夥頭兵清理垃圾,但隨即伸出的手就頓住了:這個觸感,這個溫度,這是布料嗎?說是金屬還比較可信吧?畢竟是棱角犀利分明的。餘光瞄到窗外,穆子航呆立當場,什麼時候,瓢潑大雨居然成了鵝毛大雪了?!
躲起來的左晨正對著一臺空調叫苦不迭。
他比李念更早察覺天氣變化,更比於博徵敏感得多,精神力改造過的身體在某方面來說雖然強悍,卻在另一方面卻是更行脆弱,太冷,太熱,正常人也許只是引起身體的不舒服,但他體內的金屬物質卻都極易受到影響,進而對身體造成不可挽回的巨大傷害,更需要小心保護,偏來到這裡之前,他和諾亞去的是索維亞星系,那是一個雙恆星系統(tǒng)的高溫星系,所以左晨帶足三套消暑的恆溫衣,卻是一件禦寒的也沒在身邊。
房門關緊窗戶遮上,這是整個基地唯一具有獨立空調的房間,也是基地最高指揮穆子航的辦公空間,左晨把溫度打到最高,然後對著出風口猛吹,身體上才感覺到好受一點。這一整個上午穆子航都在通訊室,但是下午,尤其現(xiàn)在降溫後,左晨實在拿不準這人會不會回來,所以雖然身體好受,但心裡卻不怎麼舒服,時時刻刻把冥視運行到最大,盯著外面的走廊。
不過這樣盯著,左晨也知道無濟於事,因爲穆子航即便真的回來,他連躲避都不能——一旦離開這個房間,甚至僅僅是離這個風口稍遠,左晨就有種能聽到自己體內的金屬細胞碎裂的聲音。
怕什麼來什麼,就在這時,走廊上響起沉穩(wěn)有力的腳步聲。
左晨下意識的東張西望,希圖找到隱藏自己身形不被發(fā)現(xiàn)的遮擋,但這樣的隱蔽他進屋第一時間就查看過了,現(xiàn)在著急忙慌,又怎麼可能有額外發(fā)現(xiàn)。
門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左晨已經(jīng)開始考慮在穆子航進門的瞬間偷襲,成功率能有幾重。就在這時,門外已經(jīng)逼近到房門口的聲音驟然停住,緊接著,走廊盡頭傳來毛毛躁躁的奔跑聲。
“隊,隊長……”劉家樂上氣不接下氣的衝過來,差點剎不住撞到穆子航。
“小心點,這是幹什麼?”穆子航皺眉,這也太掉份了,定力都哪去了?
劉家樂喘勻了氣,急慌慌道,“軍部轉來急電,收到求救信號,命令我隊救援……”
。
穆子航一震,已經(jīng)握上門把的手鬆開,腳下已經(jīng)轉了個方向,“說清楚點,到底怎麼回事?”
聲音已經(jīng)越來越遠,屋裡的左晨一口大氣喘下來,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汗溼重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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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已經(jīng)什麼都看不到了,瓢潑大雨轉鵝毛大雪,驟然降低的溫度讓所有暴露在天地間的東西都結上了一層層厚厚的堅冰,穆子航掩下心中的駭然,腦中已經(jīng)將可能面對的任務連過了幾遍。
B市那邊很清楚,他們這個中隊已經(jīng)名存實亡,十來個人根本幹不了什麼大事,大規(guī)模的營救任務等於送羊入虎口,雖然特種兵的任務就是完成不可能的任務,但任務要是大離譜,他們也不是萬能的。就好比一個拉了弦的手**,一個活人撲上去擋彈片,可能多救幾個人,但要是一個待爆的□□,那是多少人撲上也就改變不了結局。
“不太清楚!外面的天氣可能損壞了雷達接收,命令只收到一半,在咱們上次出事的那個E級別小鎮(zhèn),東30公里,發(fā)出求救信號,軍部命令我們去救援,別的根本來不及接收,孔繁已經(jīng)出去修雷達了,暫時只知道這麼多。”劉家樂邊跑邊說。
穆子航唔了一聲,腦袋快速運轉,那個小鎮(zhèn)震動30公里,那裡有什麼?腦海中浮現(xiàn)之前出任務時看的地圖,鎮(zhèn)東,30公里……穆子航腦中靈光一閃,正好此時已經(jīng)到了通訊室,伸手一推,除了左晨剩餘的幾個兵都在這裡。 @
穆子航皺了一下眉,這個左晨真是永遠都不合羣。
“隊長。”
“隊長。”
“隊長。”
……
在這裡的戰(zhàn)士紛紛和穆子航打招呼,誰都不是傻子,穆子航還是待罪之身,這種時候接到命令,只要完成好了,絕對是穆子航的翻身仗,所以大家都有點躍躍欲試,氣氛和午飯時已是天壤之別。
“砰——”
穆子航還沒開口,房門已被從外面重重撞開,闖進一個渾身包裹著冰層的“怪物”。
所有人呆了一瞬,之後七手八腳的撲上去給孔繁除冰。
破冰之後的孔繁被懂得臉都青了,上下牙發(fā)出咔噠咔噠的裝機聲。
“沒,沒法修了!”孔繁結結巴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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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結果,大家已經(jīng)心知肚明,在看到他短短時間就結滿全身的冰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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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頭頂?shù)墓?jié)能燈發(fā)出一聲清脆的爆響,隨即燈光寂滅,電力系統(tǒng),終於崩潰了。
左晨的準備到底沒有白費。他之前已經(jīng)把穆子航的放在辦公室裡的唯一一件軍裝抖開搭在空調前跟他自己一起烘著,這時電一斷,左晨左手抓起軍裝往身上一披,右手使勁扯下脖子上的空間掛墜,一晃一擦之間,辦公室裡那唯一一套還能代表辦公作用的木質桌椅已經(jīng)被他收進空間。緊接著,左晨拉開房門,在走廊上飛奔起來。
感謝老天,軍部那沒頭沒腦的半截命令起碼把需營救人員的求助頻道發(fā)過來了。孔繁翻出通訊室裡的應急手電,李念在桌上攤開了地圖,劉家樂跳起來大喊,“雪橇犬!天,隊長你簡直是未卜先知!我去給它們套挽具!”
穆子航追著他的背影喊,“還有雪橇和滑雪板!”
“知道!”
對著地圖開始在心裡一遍一遍規(guī)劃路線,不是著急將功贖罪,就像當初救下左晨,那是在末世中的使命感和責任感,也許對於某些國家軍人的所有榮譽來自對內對外的戰(zhàn)爭,但在□□,毫無疑問,一個真正的軍人的榮譽還應該來自對內的救援,穆子航感覺到自己的手心裡都冒汗了,比這輩子第一次披上這身皮出去執(zhí)行任務還要緊張!
走廊上響起雪橇犬酷似狼嚎的叫聲,穆子航敲敲地圖,“都記住了嗎?”
衆(zhòng)人點頭,成志飛嗯了一聲,遲疑道,“那左晨?!”
“和於博徵一起看家!”
旁觀任務部署全程熱血上頭的於博徵怪叫,“隊長,你這是歧視!”
“那又怎麼樣?你會滑雪嗎?”
於博徵不吭聲了。
李念撞開房門,六條酷似狼的雪橇犬爭先恐後的撲進來,有經(jīng)驗的成志飛等人不及說話齊齊往後一閃,留出原地還沒反應過來的於博徵慘叫一聲,當先被撲倒。雪橇犬哈士奇,工作以外號稱史上最二萌物,雖然第一次聞到於博徵的味道,然而一身軍裝卻是最好的確認標記,哈士奇的舌頭在於博徵臉上脖子上印下無數(shù)口水道道。
“隊長,救……救……救命!”於博徵斷斷續(xù)續(xù)求助。
通訊室裡鬨笑聲一片,緊張的出征氣氛瞬間輕鬆了。
就在這時,打開的門外探進一個稚氣的腦袋,橫眉立目道,“我不留下!”
左晨挺著一個碩大的將軍肚披著一身不知道打哪拽來的窗簾走了進來。
如果說之前的片刻安靜還是因爲左晨兇狠的頂撞穆子航,那麼現(xiàn)在衆(zhòng)人包括穆子航都把目光對準了左晨突然凸出來的肚子。
左晨也知道自己這幅德行不雅到了極點,但是他沒辦法。天太冷了,他在伙房裡找到一個小鐵爐子,生上火之後犧牲了一件恆溫衣,裹在外面才把它捆到自己身上,這是左晨能想到的唯一緩解自己懼冷現(xiàn)狀的辦法。
“我們要出任務,這不是玩笑,你不留下,不留下你能幹什麼?”穆子航邊說邊示意成志飛等人去換裝備,冰天雪地徒步救援,需要的裝備從頭到腳都得撤換。
左晨咬咬脣,有之前大意造成的龐大傷亡在前,穆子航的拒絕可以預料,老實說要在這場凍雨之前,穆子航愛去哪去哪,左晨絕對不攔著,但是現(xiàn)在,這地方左晨是一分鐘都不敢多留。
雨,冰,雪,急驟變化的氣溫動搖了腳下這棟建築本來就草草填埋的地基,左晨的冥視恍惚看到地基裡那些胡亂填埋的喪屍已經(jīng)有微微動彈的痕跡,就衝這,基地絕對是不安全了,可這理由,到底要怎麼說呢?
穆子航權當左晨是小孩子脾氣發(fā)作,根本沒多做停留,待一個個手下魚貫出了通訊室,他自己也跟了上去,於博徵拍拍左晨的肩膀,很老大哥樣的開解,“別衝動,兄弟,他們乾的是腦袋別褲腰帶上的差事,咱倆就是個託,不帶咱也應該。”
左晨撇撇嘴,你丫長得就跟一個麪糰上拆四根牙籤似的,誰跟你一路。
於博徵還想去拍左晨的肚子,左晨一轉身閃了開去。
於博徵笑笑,走廊盡處傳來一聲淒厲到極點的慘叫,左晨眉峰一跳,慘叫聲嘎然而止。
於博徵頭皮都麻了,這聲音他耳熟,剛出任務回來的那天夜夜都在他夢裡迴響,左晨厭惡的瞪了他一眼,蹬蹬蹬飛奔著跑了過去。於博徵硬著頭皮跟上。
裝備室大團的血跡不要錢似的噴出來,濺得地上和牆上到處都是,男人們的怒吼和哈士奇瀕死的嚎叫混雜在一起,於博徵沒到跟前腳就軟了,哆嗦著喊出一聲“怎麼了”,穆子航厲聲道,“別碰血跡!滾遠點!”
又是一陣激烈的碰撞,中間還夾雜著肉體撞到牆上的砰砰悶響,成志飛走了調的聲音隨之響起,“它要逃!門口!”
“外面快躲開!”
“於博徵快跑!”
夾在一齊的聲音雜亂無章,左晨根本就來不及一一分辨,只看到一隻已經(jīng)被染成了血紅色的四蹄動物從房門裡夾著尾巴跌撞跑出,慌不擇路的奔著自己衝過來。
挨著門最近的李念,帶著渾身血跡衝出門,看到的就是一道快到無與倫比的銀光,刺痛人眼後沒入哈士奇的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