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隊,向左轉向右轉,全世界的隊列方陣都這麼訓,從小學一年級開始的體育課也這麼學,軍人入了軍字這道門,隊列問題就是擺在門下的那道檻。
就這麼一道坎,穆子航打破腦袋都想不到,過不去的居然是左晨!
“全體都有,聽口令,向左——轉!”隨著王也一聲吼,81人的隊列整齊……不劃一的面朝東方!
“左晨左晨!你姓左啊姓左啊!天下間誰都不知道左邊是那邊,你不能不知道啊!”王也已經糾正了無數次了,心力憔悴,罵了無數遍嗓子都幹了,左晨的轉向永遠比別人慢半拍!
穆子航忍住額頭上亂蹦的青筋,擡手按住王也的肩膀,“左晨,出列!”
提臂傾身,左晨跑動出列。
“司幕出列,帶隊!”
“王也,你今天就訓他!”穆子航指著左晨,“就他自己,就往左轉,我今天要不讓你這輩子都記住那邊是左,王也下半輩子就跟你姓!”
王也臉上八風不動心中默默泣血:爲毛雄心壯志從你嘴裡出來,不是你跟他姓啊!
然而腹誹歸腹誹的,官打一級壓死人,王也再怎麼心裡不平衡,也得愁眉苦臉的上崗,“左晨,聽口令,向左——轉!”
……轉……仍舊慢了半拍。
“向左——轉!”
……轉……還是慢了半拍。
“向左——轉!
……轉……繼續慢了半拍。
“向左——轉!”。
……“轉!”
“噗通——”左晨轉暈了。
王也氣急敗壞衝上去,不顧左晨哎喲哎喲的慘叫,拎著胳膊把人提起來,“疼了?疼了就對了,叫你往左轉,就往你胳膊疼的方向轉,現在向左——轉!……又慢了,你想什麼呢?你那條胳膊剛被我掐了這還用現尋思麼?……左晨你還能更穿越點麼,你石頭裡蹦出來的不知道疼啊,你疼的胳膊到底是哪條?!”
左晨眼淚汪汪看完右手看左手,伸了左手又放下,右肩動了動又停下,最後舉起左手……
王也摔。
傍晚日暮,晚飯時分,火燒雲把天空染成瑰麗的紅。
左晨左手高高舉起,墊腳拷在單槓下。
操場上,士兵們受下一天特訓,吃完晚飯,正在各自扎堆鬆快筋骨,籃球架下鬥牛正酣,足球拼搶激烈,偶有三五成羣,頭對著頭湊到一起聊天。
與這些鮮活的年輕生命相比,左晨那明顯比所有人都更要年輕的臉上卻一片木然,雖昂頭挺胸,卻目光遙遠,彷彿他的視線能穿越蒼穹,看到宇宙的盡頭。
王也長嘆一聲,痛苦不堪抓頭道,“我認了子航,真的,左晨他是真大爺!”
穆子航剛寫完工作日記,正四處找筆帽,聞言滿臉不敢置信的詫異,“這才一天,你就不行了?你可想好了,左也可真不怎麼好聽!”
“不好聽也比明天讓喪屍撓了強!再說我還有軍銜,我還有花號!”王也一臉苦大仇深,揮起拳頭咚咚咚使勁砸桌,砸得穆子航心驚肉跳,“你知道下午司幕喊去食堂的時候,全體都有向右轉我當時什麼樣麼?我反應了半分鐘才找到方向,得,我怕左晨了,我真怕了,再訓下去出任務萬一我找不著左了,我小命還要不要?”
穆子航木然半晌,腹中萬千針對王也的激將法都化成了飛煙,呆呆道,“走眼了,王哥,你千萬保重,別訓不成新兵,拐帶你下油鍋,小弟那可罪過了。”
王也心有餘悸點頭贊同,嘆息一聲,“一會你就打報告,明天讓人來接他吧。”旋與穆子航一齊沉默轉頭,看向操場上獨自挨罰的某人。
夕陽最終落下高牆,落下西山。
天地的界限在氤氳,在模糊,而左晨的眼前卻慢慢亮起來。當混沌的黑影完全被排斥乾淨,左晨長出一口氣,緩緩睜開眼睛。
前方一堵灰黑色的高牆,阻擋著他的視野。
左晨花了五分鐘,回放完今天的歷程,苦笑著搖頭,之後咔噠一聲輕響,頭頂的鎖銬已自己彈開。
手腕內側因爲重力,卡著鎖銬的堅硬處磨破皮,淤積的血液和破爛的肌肉組織混在一起,慘不忍睹。
左晨歪著頭提著手腕欣賞了一會,用右手握上去,閉上眼,心無雜念,片刻,一些白色絮狀沫從右手指縫裡撲簌簌落地,又被夜風一吹,散落滿操場。
“愚昧,落後!”左晨對於王也如此幼稚的體罰呲之以鼻,同時右手繼續順著左臂手腕向上,一路慢慢抓握上去,隨著他的握臂每次張開五指,之前的白色絮狀沫都會順著袖口稀里嘩啦掉下來。
那是澎湃鼓盪的精神力,正強勢沖刷著手臂上的經脈,骨骼,肌肉,讓看不見的細胞興奮顫慄,跳舞狂歡,億萬倍提高分裂速度,把人體正常的七年全代謝過程提速至一剎那,令整條手臂舊貌換新顏。
手臂肌肉的痠疼在右手抵達左臂的起點肩膀後徹底消融,整個換手工程至此大功告成,左晨又不信任的甩幾下,扭一圈,後滿意點頭。
不過只是幾秒,漂亮的少年臉蛋就垮了下來,索維亞GR雙星系七天七夜的戰鬥讓他的精神力獲得脫胎換骨般的進步,那麼諾亞呢?如果諾亞還活著,穆子航的命名又舍諾亞其誰?!
想諾亞爲了命名千辛萬苦求而不得,而他那個便宜上司卻有一對投機取巧的爹媽,生生玷污一代戰□□諱,左晨在黑暗中對著基地指揮官宿舍的方向啐了一口,轉身回自己屋了。
第二天一早,左晨還沒起來,聽見走廊上有外面腳步聲由遠而來。
左晨直覺掀被子一骨碌坐起,腳步聲剛好停在他門外,隨著扣扣兩聲響,門被人從外面打開,現出穆子航長腿寬肩的健美身形
“幹什麼幹什麼啊?我讓你進了嗎?”左晨嘰嘰咕咕嘟囔,彎身下牀找鞋。“找我有事?”
穆子航瞳仁微縮,肌肉繃緊,遞出胳膊,“沒事,過來給你送衣服!非常時期,沒有多餘的,先將就下吧。”
左晨狐疑的看他,昨天調出的訓練記錄慘不忍睹到連他自己都不好意思承認那是他抽出精神只剩身體原始條件反射的本尊,若在橫空,被教官當場斃了都不稀罕,左晨很納悶穆子航爲啥不介意。
穆子航把手上的軍裝放到牀上。
左晨歪頭定定看了他一眼,兩手伸出抓住軍服上身肩帶,拎起來抖抖,下襬直接過膝,當即嘴角抽搐,“這是誰的衣服啊,……這也,太大了!”
那軍裝看起來比穆子航都大一號,自己倆捆一起都沒穆子航的身板。
“王也副隊的!”
左晨下巴咚一聲砸腳面上了。
“……我還是穿我自己的吧!”
穆子航不置可否的掃了他一眼,“那你隨意吧。”轉身離開。
臨到門口,穆子航想起什麼的頓了一下,頭也不回的說,“洗漱時間10分鐘,水房限時供水,過期不候,……你還有四分鐘!”
左晨點頭點到一半,驀地發出一聲慘叫,跌跌撞撞衝出門。
結果,自然是沒有洗到臉,刷到牙,漱到口。
吃罷早飯全體上操場,席地而坐。趁著太陽還沒升起來,王也開始給新兵上課,大課的內容是——正確認識和對待末世喪屍。
左晨對這些沒興趣,喪屍若能戰勝,就不會有人類被逼移民外太空的歷史了,遂開啓冥視野附帶的錄播功能,光明正大神遊太虛。
穆子航不動聲色的以眼角餘光溜過去,懾人的眉峰霎時連到一起。
又是那一雙眼,遙望天際,死氣沉沉,不帶一星半點世間煙火。
墨綠的制服不染纖塵,緊身合體的包裹著少年勻稱單薄的身體,肩膀手肘膝蓋處線條漿直,好像剛剛從洗衣房取回來。喪屍爆發後才建立的基地裡一切從簡,一切資源只在飲食上側重,根本沒有熨斗之類的生活用品,少年的服裝如何打理?
更別提救他回來時明明滿身的泥濘血跡把衣服浸泡個徹底,小東西又兩手空空。
視線控制不住的溜到少年交叉攤到膝蓋上的細長手指上,手腕渾圓白皙,昨晚夜視儀裡的傷痕累累,全都不見端倪。
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少年?是人?還是妖?
超出信仰的揣測把穆子航自己嚇了一跳,用了閉了下眼,再睜開發現全體士兵都在盯著他看——除了左晨
利眼一斜,掃向王也,怎麼回事?
王也詫異得差點仰脖去看今天天上的太陽是不是打西邊升上來的:穆子航居然會走神。
幸好還記得維護隊長的尊嚴,老老實實的回報,“B市軍委特急電報!”
穆子航眸光一閃,與王也電光石火間對了一眼,轉身快步跑回機電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