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第一次在轉(zhuǎn)世之後看到自己的過去。
本來以爲(wèi)這只是一場夢,這麼清晰的夢境卻讓我猶豫了。
莊周夢蝶,到底哪個是夢,哪個是現(xiàn)實?
我見到夢裡,有一對可愛的孩子,兩位老人笑得慈祥而溫暖。不遠(yuǎn)的小院子裡有一個模糊的人影,站在樹影下遮住了臉龐。
人影並不走近,不知受了什麼吸引,我越過了可愛的孩子、慈祥的老人,直直的朝著那個方向走去,卻怎麼也無法靠近。
只有那麼幾步而已,爲(wèi)什麼那麼遙遠(yuǎn)?
人影依然在樹影之下,我奮力奔跑,碰不到……碰不到……
爲(wèi)什麼那麼執(zhí)著?你明知那是不可能的。
有人在耳邊低語,有人握住了我的手,有人將我擁在懷中。
人影慢慢淡去,彷彿從未出現(xiàn)。
“哥!”
我猛然驚醒。
蒼白的手無力的舉起,五指張開想要抓住什麼卻空無一物。
剛剛是夢……還是我進入了另一場夢?
指尖的疼痛引回了注意力,被它“咬”了麼?手邊還是那把黑色的豎琴,銀色的琴絃在此時顯得分外冰冷,像……用冰凝成的弦一般。
尚未退卻的痛楚提醒著我,這不是一場夢,而是另一場人生。
史昂仍在酣睡,蜷縮成一團,小小的樣子惹人憐愛。5年過去了,睡姿居然沒有一點改變。
這種預(yù)言的代價讓我不想嘗試第二次,一起身全身的骨頭像重組過一遍似的,脹疼不已。衣服上還有點點血漬,房間裡飄散著淡淡的血腥味。
這可不是什麼好房客應(yīng)該留下的痕跡,清掃現(xiàn)場纔是正途。
清晨的天際微微發(fā)亮的時候,我叫醒了一覺好眠的史昂,小包子睡眼惺忪的從牀上爬起來,衣服穿到一半幾乎又要睡著。
“史昂,醒醒,穿衣服。”我不放心的回頭一瞧,小包子居然又抱著枕頭睡過去了!
“唔……蘇,天還沒亮……”小包子不情不願的坐起來,穿了一半的衣服皺在胸前。
“我們該走了,快穿衣服。”
把小包子身上的衣服套上,準(zhǔn)備給他套褲子的時候小傢伙終於清醒了,臉紅紅的伸手自己穿。
這麼小的孩子已經(jīng)懂……避嫌了?
不像啊……
我轉(zhuǎn)過身,面向房門口,納悶了。
用房間裡微涼的水作簡單的洗漱,我留了一些錢在桌子上,帶上史昂悄悄離開。
“蘇,我們不要向大叔道別嗎?”史昂仰起頭,困惑的問。
“沒關(guān)係,我已經(jīng)跟他說過了。”我面不改色的撒謊。
史昂現(xiàn)在的情形並不適合再留在這個小鎮(zhèn),我們多留一晚已經(jīng)給阿格木大叔帶去了麻煩,再做停留豈不是害他?去一個大一些的城市對史昂、對我都有好處。
“蘇,蘇。”史昂是耐不住寂寞的年紀(jì),男孩子總會找些事情來讓自己顯得英武,從小被阿媽帶著的史昂也不例外,一路上也鬧騰的厲害。
“這次又找到什麼了?”
“一隻大蟲子!”史昂頂著一張大花臉,手裡捏著一隻甲殼蟲,獻(xiàn)寶似的送到我眼前。
“……”我默默的看著那隻蟲子,擡頭用沉重的表情看著史昂,說,“放了它吧,每個生命都有自由的權(quán)利。”
“它只是只蟲子……”史昂很不理解,但還是聽話的防手。
“它是隻蟲子,它也是一條生命。它也有阿媽阿爸,如果它死了,它的阿媽阿爸會多傷心呢?”原諒我,我不知道春天的甲殼蟲到底是害蟲還是益蟲,但是看到它被史昂捏在手裡還“進獻(xiàn)”到我的面前這種感覺實在太糟糕了,放了纔好。
“哦……對不起。”史昂一臉歉意,盯著那隻被他捉來的蟲子。
“把它……放回你捉到它的地方,它會回到它的阿爸阿媽身邊。”
“好的!”小包子跑遠(yuǎn)了幾步,背對著我不知對那隻蟲子說了什麼,然後回到了我身邊。
“蘇,蘇~我阿爸是什麼樣的人?”一邊給史昂擦臉擦手,一邊就聽到了這樣的問題。
“你阿媽沒告訴你麼?”我反問,對於赤桑,我知道的還真不多,印象裡是個壯實的漢子,質(zhì)樸無華,卻讓人無法拒絕。
“阿媽偶爾纔會說到阿爸,提到了就哭……”小包子困惑道。
赤桑沒有給史昂留下父愛的記憶,也從來沒有過來自外界的比較,小史昂對“父親”沒有概念,只知道他是一個“厲害”的人。
“那是因爲(wèi)……愛之深,痛之切吧。”
我望著雲(yún)端,那裡似乎有我的另一場夢,一場無果的愛情。
“吶吶吶~蘇,阿爸是怎麼樣的人?”小包子還不放棄。
“他啊……是個男子漢!”我彎彎眉毛笑瞇瞇地說,這個說法足夠概括、精煉,足夠哄住小包子。
“啊?”正準(zhǔn)備興致勃勃的聽我講故事的小包子瞪大了眼睛,嘴巴張合了幾下,什麼都沒說走到一邊踢起了小石子,“都不告訴我……”
我搖搖頭,走到他面前,蹲下,認(rèn)真道:“你想要知道什麼呢?你的阿爸只是個普通人,但是他保護了你,保護了他的家庭,保護了別人。他做到了仰無愧於天,俯無愧於地,行無愧於人,止無愧於心。”
“那些並不是故事而已,他是你的父親。他應(yīng)該在你的心上,而不是故事裡。”我點著他左側(cè)心臟處,“感覺到了麼?心的強大,讓你的父親成爲(wèi)你的一部分,然後……超越他。”
小史昂茫然的看著我,不一會兒,失去焦距的眼神逐漸凝聚,紅琉璃般的眼睛裡迸發(fā)出奪目的光彩。
他沒有說話,緩緩地點頭,那樣堅定,彷彿我眼前的並不是一個5歲的孩童,還是一個能夠許下諾言的男子漢。
“不過你現(xiàn)在還太小,凡事不能一步登天,好好學(xué)著吧。”未來你會有一位好老師的。
“唔。”小包子瞬間癟嘴,哀怨的瞅著我,活像深閨怨婦……好吧,我知道這個形容詞不好。
“走吧走吧,你的路還長著呢。”我指著蜿蜒遠(yuǎn)去的土黃色道路。
史昂蹦蹦跳跳的衝到前面,朝著我揮手。
“蘇,快點快點!”
我眼前迷濛一片,那條路是你的,我的路又在哪裡?黑色的豎琴似在鳴動,你要告訴我什麼呢?我的使命?我的未來?
那麼能不能告訴我,爲(wèi)什麼要把我?guī)У竭@個世界?
豎琴安靜了下來,史昂已經(jīng)跑到了眼前,好奇的盯著我。
“蘇,你在做什麼?爲(wèi)什麼不走了?”
“我在想,你什麼時候可以在做惡夢的時候不再叫‘阿媽’?”我戲謔的點他的額頭,滿意的看到一隻煮熟的螃蟹新鮮出爐。
“快,快走啦!”小紅包子拽著我的手往前拖,拒絕回答問題。
繼續(xù)向東南走,目標(biāo)——拉合爾。
未來一年,那裡會有我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