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著這種複雜的心情,我開始躲著裴子煜,到後來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提前休店,反正期末考試已經結束,而寒假,也就要來了。
果不其然,剛拎著大包小包回到家,老同學的電話就跟催命符一樣追著過來,無外乎是各種聚會,我想了想,閒著胡思亂想也不是個辦法,倒不如一羣人湊在一起吃吃喝喝打打牌,總比一個人好。
但我始終是太天真了,不知道這些聚會的負責人如果叫了我,又怎麼會不叫周卓宇,我們畢竟是初中同學。兒當我意識到這點的時候,一切已經太遲了,周卓宇帶著唐熹微走進來的時候,我手裡還明明握著同花順,卻因爲瞥見他們一眼,心神恍惚的將牌放在了檯面上,選擇棄權。
我身後的幾個女生覺得我瘋了,掐了我幾把氣的嗷嗷直叫,我卻一門心思滿場尋找宋嘉的身影。直到人羣中我們的眼神得以對上,我才略微感到心安。雖然我明白這種在混亂戰場尋找同盟軍的心情多少有點可恥,但眼下,我卻真的找不出別的辦法。
宋嘉很快便朝我走來,雖然整個晚上他都沒有搭理我一次,但此刻他願意站出來,我已經感恩戴德到無以復加,就差抱著他失聲痛哭。
“你怎麼這個表情,做戲也得專業一點。”宋嘉一臉嫌惡。
我望著他,一時間所有想說的話都哽在了喉口,最後只好重重的點頭:“我知道了。”
我總算冷靜了一些,給斯彤發了一條短信:“今天芒果臺的雷陣雨都不如我們的現場版四人行好看。”
我等了很久,以爲她會說點什麼金玉良言,半個小時後,她卻只回了我乾癟癟的一句話。
“我和丹霓現在陽朔,我還欠她一次旅行,就當做我們最後一次一起旅行好了。”
“好一對有情有調的母鴛鴦……”我悻悻的想著,剛準備回一條,就聽到那邊有人叫我:“樑樂薇,你躲起來不行哦!你家宋嘉都要喝掛了,你還不過來幫忙……”
那天宋嘉沒有喝掛,我卻徹底喝掛了。醉的頭重腳輕的我大罵宋嘉這都是他的責任,本以爲他會因此駁我兩句,沒想到他卻很配合的表示:“恩,這都是我的責任,所以我會負責送你回去。”
我是真的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了,在他話音落定之前,我便已筆直栽進他懷裡。這場面多少有點眼熟,我恍惚記起裴子煜。
哦,裴子煜,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他了。
醒來時,我在宋嘉的背上,大冬天的,這個人不知道怎麼想的,竟然要揹著我回家。而這也是成年後第一次有男生揹我,臉皮再厚如我,也不禁有點訕訕然:“喂喂,不是很重吧?要不你放我下來?”
宋嘉充耳不聞,問我:“你還記得初中時候的我嗎?”
我愣了一下,頗羞愧的搖搖頭,宋嘉卻自顧自的說了下去:“我記得你,那時候你可紅了,仗著自己成績好作威作福,還跟幾個混世的女生走得很近,大家都很怕你們,暗地裡說你們是四人幫……”
被提起這種丟人的往事,我的面子多少有點掛不住了,想起很早以前他對我的態度,不禁口不擇言:“你不是說初中的時候不知道我伶牙俐齒麼,怎麼現在好像對我很熟悉的樣子?”
我以爲宋嘉至少會駁斥我一句的,然而今晚不知是怎麼了,他竟然少見的變得溫和,雖然他一向看起來很溫和,但兩者之間有本質區別。
他頓了頓,繼續問我:“那高中呢,你還記不記得?”
這一次我底氣多少足了些,不知道也有不知道的理由:“高中我們不是一個班!”
“可是我知道你一門心思想賺錢,明明很聰明,卻不好好讀書……”
要是他不是宋嘉,我可能會懷疑他是跟蹤狂。但此刻他提到這個,我又想到媽媽即將做的手術,多少有點鼻酸:“沒辦法嘛,那時我媽工資低……你不知道,老師工資當時可低了,然後我就一門心思想變有錢,換好房子,給她買漂亮衣服……她老得真的好快啊……不過好可惜,我倒現在都沒能實現這個夢想……”
宋嘉腳步似乎是頓了頓,又重新找到重點:“可你還是考上了大學。”
“是啊,因爲我媽哭著逼我,說我不好好讀書就死給我看,那個大媽可不省心了……”
今夜或許真的是不同的,我悵然的想,因爲終於有人陪我回憶起久違的年少時光。那些原本以爲已經忘記的歡喜與難過,這樣重新拾起,倒也不如以爲的那樣惶恐不堪——畢竟我曾那樣存在過,在自己的記憶裡,在他人的記憶裡。
“下雪了!下雪了!”路旁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我循著聲音仰起頭,才注意到此刻頭頂上紛紛揚揚飄落的東西是什麼。
這座城市不常下雪,如果沒有記錯,我已經有三年沒有見過雪。我不可置信的擦著自己的眼睛,臉上漸漸有了歡喜的笑意,便聽見宋嘉的聲音幽幽傳進我的耳朵:“如果,我是說如果,我不是唐熹微的前男友,我們之間有可能嗎?”
雪落得勢頭越來越大,須臾問,我伸手接住一瓣已化作水滴的雪花,語調多少有些悵惘:“恩?”
我能感覺宋嘉揹我的肩膀有微微的顫動,然後我們都選擇了沉默。
和這場雪一樣美好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