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雅和子規的恩怨
雅走到水木華堂的身邊,般過椅子坐下。
“是水木雅,不是悅菱。”她柔聲地糾正他。
水木華堂聽到這熟悉的聲音,神智也略微清醒了的一些。但他的身體還有些虛弱,這是從小到大,九死一生也從未有過的虛弱。
他只是疲倦地閉上了眼,頓了一秒,繼而又輕聲地:“雅……悅菱……”
“是雅,沒有悅菱。”水木雅握住了他的手。
水木華堂的手是冰涼的。
有一股暖流慢慢從水木華堂的掌心流了進去。感受到這種溫暖,他禁不住把水木雅的手又捏得緊了一些。
“悅菱,不要恨小堂……”他低聲地,彷彿是在自言自語。
雅的嘴脣動了動,在最終,她還是忍住了開口,只是任由水木華堂握著她的手,任由他把她假象成那個女孩兒。
“小堂很愛那個女孩兒嗎?”水木雅蹲了下去,就在水木華堂的面龐前,看著他緊閉的眼。
水木華堂似輕輕舒了一口氣,過了寂靜的好幾秒,他方纔用更小的聲音:“很愛很愛……”
“那小堂有和她在一起嗎?”水木雅小心地問。
水木華堂,微弱而苦難地,略微搖了一下頭。
“爲什麼呢?”雅嘆息似的問。
水木華堂的嘴脣彷彿沒有開啓,只是輕微地嚅動了一下。然而,水木雅分明聽到他的脣間,輕輕地發出了兩個字:“不配……”
不配……
悅菱,我不配和你在一起。
這無望而哀傷的回答,似乎觸動了水木雅心中的那根弦。
一時間,她的心中竟然有些許酸楚,爲水木華堂,也爲了自己。
“愛的話,就要去追求啊。”水木雅在自己的手心中,翻著水木華堂的手,她帶著一個略微有些苦澀的笑,“不要像姨媽一樣,有愛過,卻連自己的心都看不清。最後糊里糊塗的就……”
她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姨媽也是……當初看到那名優秀的人,總覺得自己不配。儘管已經很忍不住,想要和他在一起,但是依然覺得,自己配不上他,所以轉而逃避……”
水木華堂聽到水木雅這回憶的囈語,禁不住渾身一顫,睜開了眼。
“姨媽?”這一次,他的眼神,他的語氣,都清晰了許多。
眼前,是水木雅溫柔明朗的笑。
“姨媽你……”那一刻,水木華堂幾乎要坐起來。
“噓,噓——”水木雅將食指放到自己的脣邊。
水木華堂也忙把手指放到自己的脣邊,和她一起輕聲地:“噓——”
“小堂還很虛弱,不要『亂』動了。”水木雅按住他,“好好休息,過段時間就會好起來了。”
“姨媽……”水木華堂看著水木雅,心中百感交集。十八年來,這是他真正第一次,見到神志清晰的水木雅。
她看起來和從前瘋癲時候也並沒有多大的不同。
還是一樣的溫柔可親,對他十分的體貼呵護。
但是,不知道爲什麼,那一刻,水木華堂竟然感動得想要落淚。
“不要和別人一樣大驚小怪的了,”雅故意顰著眉,假裝生氣的看著水木華堂,“你們都這個反應,就會讓我懷疑,過去的我到底有多可怕啊?”
她這個樣子,真是和悅菱像極了。
水木華堂覺得自己彷彿看到了那個朝思暮想的影子。
他笑起來:“沒有的事,我只是高興而已。”
“好了好了,再高興也是要休息的。”雅拍拍他的肩膀,“我看你就彆強撐了,再睡一會兒吧。我就先回去了,等你下次醒了再過來。”
看著她的身影馬上就要消失在病房門口。
水木華堂突然眼神一凜,心中儘管有千分之一秒的猶豫,但還是脫口而出:“雅姨媽!我有件事想要問你。”
“什麼事?”水木雅立刻輕盈地轉身。
看著她無辜又水靈的大眼睛,雖然三十好幾了,卻依然有種少女的天真,水木華堂的心中又閃過一分猶豫,然而,他還是把心一橫。
“姨媽,你知不知道,子規是什麼?”
“子規?”聽到他的話,水木雅的神『色』一下子變了。她立刻兩步返回來,走到水木華堂身旁,撐著他的被單,“你問的是什麼子規?”
水木華堂被她的反應嚇了一秒。
但是他隨即心中又鬆了一口氣,看樣子,雅並沒有被過度的刺激到,雖然,她的反應……確實顯得大了一點。
“我也不知道,”水木華堂想了想,還是決定不要過多透『露』有關悅菱的事,“這麼多年,我也查過當年,姨媽和寶寶的事,聽說……和什麼子規有關。我也不知道這個子規是什麼,所以……”
“子規當然就是一種鳥了。”雅直起身子,神『色』冷冷的,“一種喜歡鳩佔鵲巢的鳥。”
她的神『色』,明白無誤地告訴水木華堂,她知道些什麼。
“姨媽,子規……是誰?”
“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人了,”水木雅隨意地揮了一下手,“不過就是個妒忌心很重的女人,看到別人什麼好的東西,都要搶過來纔會甘心。”
“女人?”水木華堂有些愣,子規竟然會是個女人?
他想到了那些幕後的算計,電鰻、殺王媽、『操』縱李院長……這些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女人能夠做到的。
水木雅的聲音把他拉了回來:“你說,當初放火燒我和我寶寶的人,是子規?”
水木華堂給她一個淺淺的笑,這個笑若是在平時,會顯得頗有蠱『惑』力,可是在此時,卻顯得有些虛弱。
“我也只是聽說而已。”
雅不屑地哼了哼:“我知道了,小堂安心養病吧。”
“姨媽……”水木華堂又叫住了她。
現在的他,體力不支,自身難保,實在有些擔心雅會做出什麼過激的行爲,而他又保護不了她。
水木雅回了水木華堂一個暖暖的微笑:“小堂,我沒事。”她說著,邁著輕快的步子離開了。
只是,她剛剛回了房間,立刻翻起了最近一期的百鳥詩社年刊。
水木雅一邊翻著,一邊順著裡面唸唸有詞,她拿著一支筆,在書上面做了一些記號,然後就拿起了電話。
她撥打的是一個越洋電話……
不到八秒鐘,遠在美國的福羅裡達州一所農場的別墅裡,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你好。”電話那邊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水木雅很有禮貌地:“你好,我找一個藍燕女士。”
“藍燕?”男人聽到這個詞,略微遲疑了一下,“請問,你會不會打錯了……這裡,沒有叫藍燕的……”
“親愛的,誰打來的?”正在此時,常夫人從樓梯上下來了。
常天啓按住話筒:“一位女士,要找藍燕。”
常夫人手中的東西掉落在了地上。她的神『色』十分的驚詫:“藍燕?天哪……”她疾步跑過去,幾乎是有些粗魯地從常天啓的手中搶過的電話,用顫抖地聲音問那一邊,“誰……是誰找藍燕?”
“是我,我是鶯。”水木雅很鎮定地回答,“我找一位叫藍燕的女士,請問……”
“雅,是水木雅!”常夫人有些神經質地叫道,她看著自己的丈夫,眼中有淚又有笑,“是雅找我,”她不顧常天啓有些訝異的表情,又對著電話,“雅,我親愛的,你終於給我打電話了,這麼多年,我每年都會在年刊裡留下我的聯繫方式,我等了你多少年啊……當年約好了的呢,無論在哪兒都要保持聯繫。可是你究竟去了哪裡?”
“額,”常夫人過分的熱情讓水木雅笑起來,她知道她還是那樣的『性』格,看起來很端莊素雅,可是有點事就要大呼小叫的,“親愛的,我這些年發生了一些變故,這個以後慢慢跟你講。親愛的,我打電話給你,現在是有件要緊事,我想問問,你知道子規現在在哪裡嗎?”
常夫人聽到子規兩個字,神『色』明顯愣了一下,然後,她滿臉的光彩立刻冷了許多:“你問她幹什麼?”她有些不開心地問。
“沒什麼,老同學多年不見,總要聯絡一下吧。”水木雅笑了一下,電話那頭聽不出任何的不自然。
常夫人的口氣裡滿是揶揄:“聽說她回了S國,嫁了一個很了不得的男人呢。離你們C市挺近的,就是F城。怎麼,她又來找你的不痛快了?”
水木雅笑笑:“沒事,我就是問問。”
“對了,”常夫人拖著電話,坐到了椅子上,“你的孩子多大了?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女孩,十八歲了。”想到自己的女兒,水木雅的嘴角又『蕩』漾起溫馨的笑,“你呢,親愛的,你嫁到美國去了?”
常夫人聽到水木雅這樣問,不由得看了常天啓一眼。他已經坐到了客廳裡,正拿著一份雜誌隨意地翻著,看起來好像對她們的談話毫不在意,但常夫人知道,他捕捉著她話裡的每一個信息。
“我呢,嫁的也還不錯了。丈夫對我也非常的好。”
“那麼,”水木雅的聲音放低了,“你的……孩子呢?”
如果沒記錯的話,當年,水木雅懷孕的時候,常夫人也是意外懷孕了的。
“孩子生下來,沒能活得成。”常夫人哀傷地回答,“不過我家先生一直勸我不要太悲傷。”
“啊!”雅驚叫起來,“你找到那個男人了?你找到他並嫁給他了?親愛的,你太幸運了。”
當年的事情,可謂是非常巧合的。雅意外懷孕,糊里糊塗的,連孩子的父親都不知道是誰;常夫人也意外懷孕,同樣糊里糊塗,連和自己有一夜之喜的男人是誰都不知道。
一對閨蜜,在那個時候經常聚在一起長吁短嘆,不知道接下來的人生要怎麼面對。
可是,當年,雅生下了孩子,孩子雖然遭遇算計,但最終還是活了下來,只是,她還沒找到孩子的父親……
而常夫人雖然很幸運的找到了那個男人並嫁給了他,但是,孩子卻沒有保住……
十八年,一對好姐妹終於聯繫上了。
誰也沒想到,人生會有這麼戲劇『性』的轉變。
常夫人掩嘴笑著:“我是很幸運。不過你也是啊,你父親同意你和凱奇的婚事沒有?”
雅沉默了……過了半晌,她纔回答:“我和凱奇早分手了,不可能複合了。再說了,我也不知道,孩子究竟是不是他的……”
當初的事情,說起來真是又糊塗又混『亂』。
掛斷電話,雅怔怔地坐在房間裡。
回想著當年的一幕幕。
那個時候,水木罡送她到英國留學。她認識了在牛津讀書的瑜凱奇,初識,她並不知道他是瑜家的二少爺。
瑜凱奇對水木雅展開了熱烈的追求,不僅如此,他還帶她入了一個叫百鳥詩社的社團。
雅那時候對感情這種事十分懵懂,凱奇對她很好,她也從沒有拒絕過。久而久之,周圍的人都當他們是男女朋友,而她習慣了他無微不至的照顧,自然而言也就以凱奇的女朋友自居。
在詩社裡,雅結識了許多的好朋友,但也結下了一些仇敵。
凱奇在詩社裡十分受歡迎,一些女孩對雅心懷妒忌,常常在背後攻擊她。其中,最把她當成眼中釘的,就是代號叫“子規”的那個女孩。
子規對雅的妒忌體現在方方面面,不僅每次都愛搶她的風頭,還幹過把雅寫的詩拿走冒充是自己的作品發表的事,甚至是,只要詩社裡有成員和雅稍稍親密一點,子規就要擋在他們中間,硬生生地把那個人從雅的身邊搶走。
久而久之,雅並沒有被詩社的成員討厭,子規卻被大家所孤立。
明眼人都看得出,子規的精神越來越偏執,這其中當然有她愛著瑜凱奇,但瑜凱奇卻只對雅一個人情有獨鍾的緣故。但更多是她『性』格上愛鑽牛角尖的原因。
終於有一次,子規幹了一件讓所有人都厭惡唾棄的事。
雅還記得,那是詩社舉行的一次『露』營,詩社的幾個創始人也有參加。
瑜凱奇因爲和雅是情侶,所以被分到了一個帳篷裡。那時候,雅和凱奇雖然已經確定關係,但其實之間什麼事都還沒有發生過。
雅看得出凱奇的期待,但說實話,她自己『迷』『迷』糊糊的,對感情這種事實在『摸』不清頭腦。她並不清楚,自己到底是願不願意和凱奇在一起。
她覺得自己只不過是因爲懶,因爲不想多餘思考,也不想多做事,只是身爲一個千金大小姐習慣有人照顧,所以纔會和凱奇在一起。
那晚上,大家在森林的營地裡燃起篝火,彈吉他唱歌,念各自的作品,玩得十分盡興。
出人意料的是,子規竟然對雅十分熱情,一副盡釋前嫌的樣子。雅那時候才十七歲,沒什麼心眼,還以爲子規終於願意和自己做朋友了。
兩人一起碰了不少杯,子規還邀請雅和她一起住一個帳篷。
雅正在愁不知道怎麼拒絕凱奇,聽到這個提議什麼都沒想,當即同意了。
可是,誰也沒料到,子規在雅的飲料裡下了『藥』。
當晚上,當營地裡篝火滅了,大家都進了自己的帳篷之後,子規卻把雅偷偷放到了另外一個男人的帳篷裡……
現在雅想起當時的場景,也覺得好險好險。詩社裡,其實除了凱奇還有別的男人也在覬覦著她。如果當時,子規把她放到任何一個也喜歡她的男人的帳篷裡,事情真的就說不清了。
幸而當時,營地的帳篷都十分相似,子規做賊心虛,也把她放得很匆忙。她進入的那個帳篷,正好是詩社創始人的那個男人的帳篷。
那個男人……
十八年過去,水木雅已經不大記得清他的樣子了。
可是,她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全身上下所散發的那種氣魄,讓她害怕得擡不起眼。
凱奇和他們許多成員,都對那個男人崇拜得五體投地。
那個男人,水木雅不知道他是不是君子,但她知道他肯定對她沒什麼興趣。因爲一發現自己帳篷裡出現一個小臉通紅,神志不清緊緊抱著自己胡『亂』『摸』索的小女人,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把難受得快要哭泣的水木雅抱起來,走了出去。
他抱著她一直走到附近的小溪,把她扔了進去。
清醒過後的雅,抱著膝蓋,坐在小溪之中,一邊瑟瑟發著抖,一邊難堪地頭也擡不起來。
男人把自己的外套扔給她,然後帶著她回到營地。
就在當天夜裡,男人把整個營地裡的人都叫醒,一個一個人的排查……最後,子規幾乎沒有懸念的暴『露』了。
雅現在都記得清她當時跪在地上,像個罪人似的對她磕頭道歉。
再後來……
雅和瑜凱奇在交往的事情很快傳到了水木罡的耳中。他不顧雅剛剛通過了牛津的測試,正要入學,強行將她帶回了國。堅決地反對她和凱奇在一起。
雅雖然並沒有怎麼愛上凱奇,但是水木罡的行爲舉止讓她十分的反感。
於是她起了逆反心理,非但要和瑜凱奇交往,還謀劃了和凱奇的私奔……再後來,她就稀裡糊塗的懷孕了。
最可悲的是,就那麼一次,那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裡……
她都沒有確認對方到底是誰!
好煩好煩!
水木雅用力甩著頭,她這麼『迷』『迷』糊糊的,能安全的活到三十幾歲,真是命好到不行了。
“媽媽,”不知什麼時候,李姍姍出現在她的身後,“你在想什麼?”
水木雅回頭,一看到李姍姍,臉上煩惱的表情立刻消失了。
“姍姍,乖女兒。過來。”她溫柔地喚著她,“讓媽媽好好看看。”
李姍姍聽話走過來,坐到水木雅的腳下,把頭靠在了水木雅的膝蓋上。雅撫『摸』了一下她的頭髮,藉著陽光又仔細的端詳她。
從額頭到眼睛再到鼻子……不像!
真的一點也不像!
不像她、不像凱奇、不像任何人……
不知道爲什麼,水木雅越看李姍姍,越覺得心頭髮慌,莫名其妙的發慌。
“姍姍,你先回去休息吧,媽媽想出門一趟。”她對李姍姍說。
“出門?出哪裡的門?”李姍姍好奇地問。
“嗯……”水木雅有些敷衍地回答,“我想去醫院看望一位老朋友呢。”
“哦。”李姍姍對於水木雅要幹什麼並沒有興趣。她現在能下地走動了,所以想要過來看看。她心中對於水木雅恢復了這件事,十分的期待。
想著水木雅在瘋癲的時候,對她那麼的好,現在清醒了,應該對她更好的樣子。
可是,看水木雅隨時隨地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李姍姍也有些失望。
“那我就回去了哦媽媽。”
李姍姍正說著,女傭人正巧拿著她的手機過來找她。
“小小姐,你的電話響了。”
李姍姍一看那個號碼,臉『色』頓時就變了。
“死不聽話的!誰準你『亂』翻我的東西了!”她立刻口無遮攔地大罵起來,“誰準你碰我的手機?”
女傭嚇得發起抖:“對不起、小小姐……我,我就聽到手機在響,我……”
“我的手機響就是你這種低賤的人可以碰的嗎?你最好給我放老實點!”李姍姍罵罵咧咧地,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後的水木雅,是一副多麼震驚的表情。
姍姍,她的女兒,怎麼可以這麼蠻不講理,這麼粗俗低劣?
傭人錯在了哪裡,水木雅怎麼也沒看出來。可是爲什麼姍姍要那麼罵她,羞辱她的人格?
看著李姍姍一邊接著電話,一邊走遠。
水木雅秀美的眉深深皺了起來,她招了招手,讓傭人過來:“小小姐一直都這個樣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