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大年初七,永安國已被綿綿的白雪全數覆蓋。
偶爾有百姓推門而出,又總會被刺骨的寒風吹的瑟瑟發抖。
每一個人都將自己扣的嚴嚴實實,便是那些大大小小的屋子也被穿上了厚厚的雪衣,片片雪花隨風飄落,直把天下間的每一處都變成了白茫茫的畫作。
無論是地上,還是高高的樹上,都被蓋上了一層厚厚的雪被,在風雪之中,搖搖曳曳。
時兒有羣孩童嘻戲,吵鬧,碰到樹幹時,總能搖下堆堆白雪,而後傳來嘻嘻哈哈的歡聲笑語。
卻也有幾處顯得極其的寧靜,例如那片快要被人遺忘的楓林。
沿著小道走進楓林,那裡早已變成了白茫茫的一片,沒有金黃的秋裝,有的只是冰冷的冬意。
卻見一位少年靜靜的坐在一棵早已無葉的楓樹之下,如是毫不怕冷般,只是淡然的閉目養神著,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忽兒傳來一聲漸行漸遠的腳步聲,踩著雪花,一點一點的靠近了過去,這才見他輕輕蹙了蹙眉頭。
還未睜開雙眸,來人便已平淡的張開了口,“秋時已過,已入冬了,如此冷的天,你爲何會在這兒?”
少年的眉頭微微一蹙,這才緩緩地睜開了雙眸,卻也只是直直的望著靠近過來的女子道:“只有秋季纔可以來此嗎?我以爲,四季皆可?!?
那女子的身子微微一顫,也不知是冷的還是怎麼了,竟然忽兒發起了抖,許久之後,才略帶哽咽著道:“所以呢……”
他脣角輕揚,終於緩緩站起了身,“世間之大,總會有我們的容身之處,就像楓林再大,也總會有一棵是屬於我們的……”
說著,他緩緩上前,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她的跟前時,才伸手將她輕輕摟入了懷中,“靈巧,我追不上你浪跡天涯的步伐,所以在此等你好久了。”
那一瞬間,淚落無聲。
大概流雲永遠也不會知道。
她在浪跡天涯的這麼長時間裡,因爲沒能尋著他的消息而走,因爲不能跟著他躲藏自己的步伐而走,所以好久好久,她也沒有找到自己的目標。
她不知道自己該從何處去往何處。
也不知道自己能在何處落腳,何處休息。
她還是想回頭看看。
不想一回頭。
他竟還在楓林深處。
大雪紛飛的那段日子裡,世間曾出現過一個傳聞,因爲流傳之廣,後來便傳到了柳千千的耳朵裡。
說是雪太大,空氣冷到都將亡靈河給牢牢的凍了住,那冰更是結實到連船都駛不了。
就在很遠很遠的一處河面上,有一隻竹船被牢牢的冰凍了住。
竹船上的鮮花已然死的乾乾淨淨了,但上頭的兩具屍骨卻從始至終都牽著手。
他們的手中有一塊玉。
好似裂成了兩半,又好似完好無損。
每每聽及,她總是淺淺一笑,“所以世間的有情人,終是能成眷屬。”
長寧宮的裡裡外外早已被雪染成了一片雪白,她就靜靜的站在寢宮門口,看著飄飄然然的雪花,也看不出究竟是喜是憂。
忽然,一件外衣小心翼翼地披到了她的肩上,而後是三月輕柔細膩的聲音,“娘娘,風太涼,還是進屋裡吧?”
柳千千輕輕搖了搖頭,只是望著遠處的雪景道:“天這麼冷,也該去接無尺他們回來了。”
三月的臉上閃過絲絲惆悵,還未開口,又聽她再次平淡著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別說了,你就留宮在裡好好陪你家尤火吧,不要再時不時就跑來照顧我了。”
語罷,她便轉身回到了屋子裡。
想來,她柳千千向來便是說到什麼便會去做什麼的人,剛同三月說要去接無尺他們回來,到了次日,天剛一亮她便匆匆忙忙的趕去了烏竹寺。
大概是覺得天下太平了,她便也並沒有帶太多的人,只是到烏竹寺的時候,帶去的近千兵馬還是將烏竹寺的裡裡外外都圍堵了住。
同無尺他們交待完之後,她便將他們全數叫到了寺外,說是讓他們等一等她,她想獨自入寺拜一拜佛。
其實,她只是有些疑惑想不太通罷了。
而那些疑惑,也唯有血玉與棠長老能夠爲她解答。
就在烏竹寺最裡邊的那個廟堂之內,棠長老神色淡然的站在一旁,一手拿著佛珠,一邊雙眸緊閉,只靜靜的念著心經。
而柳千千則是同樣平淡的跪在堂前,兩隻眼晴,卻是從進廟時起,便一眨不眨的凝視著堂前杯子裡的血玉,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感覺。
許久之後,才聽她緩緩地開口道:“長老,爲何這玉,再也不像從前那般會發光了?”
記憶中的血玉,只要她一靠近便會發光纔是,爲何現今瞧去,就像一塊普通的玉一樣呢?
疑惑之時,卻是一旁的棠長老緩緩睜開了雙眸,而後毫不避諱的望著血玉道:“因爲存於它體內的記憶早已被取走了,所以對於皇后娘娘來說,現在的它,也僅僅只是一塊普通的玉罷了?!?
她的身子微微一僵,被她猜對了嗎?
想著她便慢慢地站起了身,而後擡步走到了堂前,伸手拿起玉的時候,果然發現自己竟然一點兒頭痛的感覺都沒有了。
不知不覺間,她的雙眸竟是含滿了淚水,“現在能告訴我,是何時的事了嗎?
棠長老的眸光不經意的暗了一暗,輕輕嘆了口氣後,才望著她的雙眸道:“老衲曾道,他一直都在你的身旁,或者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