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害怕天亮，害怕光，很怕有那麼一天，地平面上，會沒了我的影子，怕那明晃晃的光暈，會暴露了時光中**的淚海。我不要天亮，不要光，請賜我黑夜，哪怕是施捨也好，還我原有的寧靜吧，一片枯葉足已。每每沉寂，你不言，我不語，思緒升上高空，風(fēng)吹過，無聲，雲(yún)走過，無聲。只看得見，敗節(jié)草手舞足蹈的比啞語，只看得到風(fēng)信子手腳並用的打啞謎，一個接一個猜不透的迷惑，均止步於一句深不可測的“不可說”。有人說，愛是成全，不是佔(zhàn)有，所以我放了手，我相信，這不是一個壞的決定，畢竟，你沒了束縛，我沒了自縛。飛吧，去哪兒都好，只是，別再回來了，我的天空飄滿了枷鎖，這兒，沒有你想要的自由。

——摘自竺寸金的心情隨筆《怕光》

窗戶被風(fēng)打得吱呀呀地響，我的心揪得忐忑。屋子裡的氣氛有些緊張地僵持著，誰也不願意對著彼此先開口，好比誰也不願意在死亡的契約上，多刻一個字。

“咳咳，好啦，”我用手抵著嘴，微微咳嗽了兩聲：“這樣大眼瞪小眼地有意思嗎？”

沉默像一個塵封得不是很嚴(yán)實(shí)的罐頭，被我叨叨的絮語打破。

半響，寸草轉(zhuǎn)過身來，用指責(zé)的口氣埋怨竇泌：“你爲(wèi)什麼要搞得我們家彈盡糧絕？”

“我···”竇泌被他這一番犀利，悲壯而誇張至極的責(zé)備搞得一時間搭不上話兒。

“還有，吃光了乾糧就算了，”寸草走到茶幾旁，提起空空的水壺指著竇泌：“連口水都不留，你要不要這麼絕？”

“對不起，我只是有點(diǎn)兒渴。”“竇泌低著頭，委屈地這麼說著。

”真的對不起?！?

她跟他道歉。我從未見過她這麼謙卑過，以往地話，她會昂起高貴的頭顱，不可一世地睨視寸草說：”你能怎樣？“可是今天，她真平靜，平靜地乖巧，甚至還能說出對不起，那是她人生字典裡從未有過的詞，她竟然肯用。

寸草今天也很反常，以往他吵吵夠了，就會消停，因爲(wèi)他知道見好就收，可是今天，他不依不饒，把竇泌身上的毛病都挑了個遍——

”渴是藉口嗎？你是屬水牛的嗎？“

”二十多個饅頭，外加三大張蔥油餅一口下肚，你是屬豬的嗎？“

”你是故意的吧，我知道你是故意的，承認(rèn)了吧。“

”蜜豆，你是來找茬兒的吧，趁家裡頭沒大人，你就吃光我們家糧食，好把我們兩兄弟給餓死，對吧？“······

自始至終，竇泌都沉默地掰著小手，未回他一句話，他還越說越來勁兒，像一個長時間缺人嘮嗑的老人，唸叨起來沒完沒了。

”寸草，“我忍無可忍地打斷他：”你夠了吧，幾個饅頭而已，可以別老這麼刻意找她麻煩嗎？“

”找她麻煩？“寸草指著竇泌，忿忿告訴我：”我早跟你說過了，她本身就是個麻煩?！?

”蜜豆，“他看著她，挑釁地羞辱：”你是上天拋給我們的詛咒吧，讓我們不幸，你特開心是不是？“

天像是涌動的悲痛，黑壓壓地壓了下來，一如竇泌對著天的，陰沉的臉。我知道，寸草的話，像刀子，割到了她心底最痛的痛處，她最怕的詛咒，就這麼被寸草以一個最沒所謂的玩笑，從墳?zāi)寡e刨了出來，帶著可怖的死氣赫然重生。

”哈哈哈哈哈~“她哭著笑出了聲：”是啊，我開心，開心得要死了，可以了吧！“

她流著淚跑遠(yuǎn)了，甚至沒有回頭多看我和寸草一眼。那一刻，我的心也跟她掩面的嗚咽一樣，泣不成聲。要是有可能地話，我想長對翅膀跟著她從僵硬地時間裡飛走，哪怕屋外會突然傳出一聲槍響把我打死，我也要先她一步做那隻出頭的孤鳥，毅然決然地飛走。

生命真正的結(jié)束，不是停止呼吸，而是心停止跳動。如果活著只是爲(wèi)了遍體鱗傷，那還不如作一縷夕煙，在平靜中死去。

”就這麼走啦！“寸草眼巴巴地望著她跑遠(yuǎn)的背影，抱怨了一句：”沒勁兒?！?

”怎麼纔有勁兒，“我面無表情地質(zhì)問他：”讓你罵上一輩子，那就叫有勁兒啦？竺寸草，你想什麼？“

”喂，“他抓著頭，一副很痛苦的表情：”她吃光了家裡所有能吃的東西，害得我大晚上的要出去換東西，我開她個玩笑還不行嗎？“

”你這玩笑開大了！“我點(diǎn)破：”他們老竇家爲(wèi)了一片罌粟田鬧得不可開交，竇泌的爸媽根本沒空管她，她餓了一天了，整整一天，不就是上咱家吃幾個饅頭嘛，就算是陌生人間的救濟(jì)你也沒資格抱怨什麼，更何況那個人還是竇泌，竇泌！你就這麼討厭她，非把她罵那麼慘嗎？她不回嘴你不覺得反常嗎？你怎麼忍心那麼大聲地吼她呢？怎麼忍心呢？！“

敞開的門縫裡有光，照著竇泌跑遠(yuǎn)的方向，明瞭地亮了起來，寸草遠(yuǎn)遠(yuǎn)兒地向屋外張望，嘴角拂過一絲苦笑?！蔽抑皇窍胝f話，“他說：”我只是想她能和我多說說話而已?！八麪?wèi)他的煞費(fèi)苦心而苦笑，我爲(wèi)他的幼稚而覺得好笑，只是我們都知道，其實(shí)沒人能真正開心，沒有。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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