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嘴石含著的最後一滴清水,取捨不定的流下,延長了的水線,扯畫出了宗廟上空飄蕩而來的黑雲,陰霾之氣席捲……
“即使你是寡人的叔父,但違抗聖旨,又耽誤了祭天儀式,寡人實在也不能赦免你啊!”紂王說的有些於心不忍,龍紋袖下的纖長玉指落於比干的肩胛,比干頓時感到寒意侵體,弓背一震。
“臣,臣,知罪……”除了這一句,比干再也找不到爲自己辯解之詞,回想起昨夜那血紅的星辰蓋住自己的星宿,他便知今日難逃此難。那樣也好,不會再有對神的愧疚了,但是看不到商朝的強盛……他,不甘心。
比干直起身,擡首閉眼,等待著紂王的指令,等待著身後飢渴的血劍劃破自己皮肉的那刻。
“寡人賜你……”陰霾的笑意流離,紂王剛想宣佈刑罰,突然被身後的姜皇后打斷,“臣妾有話要說。”
“說。”紂王沒有回首,等待著皇后的辯護。
“臣妾認爲,比干叔父無罪!”姜皇后極力袒護道,她知道他遷怒的不是眼前這個忠臣!
“爲何?”紂王有些驚奇她的膽量,她也會頂撞自己。
“臣妾已知蘇貴妃一事,而我相信朝中大臣乃至商朝百姓也都已經知道大王新納妃子,那麼宣傳聖旨與不宣傳聖旨又有何差異呢?大王,您如果硬要以未宣聖旨之名來怪罪比干丞相,那您不是在昭告天下蘇貴妃的身世顯赫可以抵過元老與忠臣,而或許又是……”姜皇后截然而止,她知道此話一出,紂王必定會放過比干,沒有說完全部這只是爲了引起他的興趣。
“又是什麼?”果真如她所料,紂王追問道。
“又是讓臣妾難堪啊!”姜皇后說的有些委屈,墨色的美瞳哀傷遊轉,黛眉緊皺。
“難堪?”紂王輕蔑一笑,他也未曾料到這女子竟然會如此睿智,是自己太看輕她了嗎?
鳳袍宛轉,蓋住臉色的羞惱,姜皇后繼而道:“您這樣的做法,無非是讓天下的百姓知道蘇貴妃比臣妾更重要,難道不是給臣妾難堪嗎?何況此事一出,更是加重臣民對臣妾,對蘇貴妃的議論嗎?因此”,她擡眼正視背對著自己的那抹黑紋龍袍,深吸一口氣,大聲宣告:“丞相無罪。”
只是封后的第二日,她便敢如此頂撞自己,這樣不畏懼的神色,倒似更她更加的相像了。紂王迴轉身,伸手,冰冷的手指親暱的劃過皇后紅熱的肌膚,憐惜的揉過她的酥軟朱脣,對方慌亂的氣息,觸動了他入迷的神色。
“好!”紂王收回了柔情,許久,從他保留著神秘笑容的脣瓣深深的吐出一個字,誰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對皇后聰慧的讚許,更多的只是認爲紂王對皇后的寵溺,但是後來他們知道,原來不管皇后勸還是不勸,紂王他早已想好了對策,他不會爲任何人而改變自己的想法……
“那麼,”指尖下滑,輕捏起對方的下顎,紂王的眉宇間多了幾分憂愁:“是寡人的錯!寡人不該責備忠臣元老,也不該讓皇后你,喪失**的威嚴。該降罪的是寡人,對嗎?”
聽著紂王威逼似的自責,姜皇后更加的焦慮不安,一時間對於他的反覆無常找不到應對之法。比干必須得救,而她的王……難道,是爲了蘇妲己,他沒有放棄。姜皇后想明白了一切後,深深的後退,低頭不再目睹那人的可怕。
見皇后不答,羣臣更是慌亂手腳,驚恐紛紛:“不,大王,你沒有罪。”
“哦,你們說比干沒罪,寡人也沒罪,那麼今日耽誤了祭祀的只有一人有罪了,你說呢,皇后……”紂王順著臣子的話意說了下去,同時對遠離他的皇后含笑問道。
“是,”凝起的娥眉疏散,深重的吐露出那有罪之人:“蘇貴妃有罪。”而此時姜皇后的心中不如表情那麼釋然,她說的那個人,讓自己成爲替代品的那位蘇貴妃,正被自己冠上了有罪之名,是該慶幸還是憎惡自己也成了小人……
“如此不遵守祖宗禮法,莫視我大商神明之人,寡人應該去除她名號,拿她祭祖祭天!”紂王憤怒甩袖轉身,一改剛纔的戲弄之色,面容盛怒。
正當大臣面面相覷對蘇貴妃這後宮女子感到紅顏薄命之際,匍匐在地的比干突然大喊道:“臣有罪!臣有罪啊!”。
洪亮的祈求降罪之音劃開宗廟陰冷的悲風,烏雲中一道金色的閃光過後,他的腦子裡一片空白,他已完全不顧身後長老們的阻擾,以及羣臣殺與不殺的議論,他只知道,她,殺不得!
但是紂王並未理他反而與羣臣討論祭天儀式,並給了申公豹暗示,讓他帶蘇貴妃過來。比干立即起身,疾步攔在申公豹面前,阻止他的前行。
“讓開……”申公豹挑釁著劍柄威脅著攔路人,相反,劍尖被對方擡起,申公豹握緊了劍的一段,對峙著將劍抵在胸口的比干,“你想死嗎?”
“臣死不足惜,只是這確實是臣的過錯與蘇貴妃無關啊,臣昨晚醉酒昏睡,未入宮告訴蘇貴妃她已加封以及朝見宗廟之事,因此蘇貴妃並未前來……臣,請求大王賜臣一死,用臣的七竅玲瓏心祭天吧”。比干一手握著雪亮的劍身,一邊視死如歸的尋望著紂王。
“皇后,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紂王給予身邊人她**的威嚴,他也想知道皇后她是否還可以救的了比干。
比干見皇后張口,趁皇后還未發話,立即打斷,殷勤懇求:“皇后娘娘,你知道的,她殺不得,死我比干不足惜的。”
姜皇后震驚,輕如蟬翼的指甲絲絲的扣進手心,內心掙扎。她知道,神女殺不得,她知道,比干不能殺,她知道爲何他會讓自己來判斷兩人的生死,只是一場戲罷了,讓自己認清自己有多大的能耐,自己是皇后卻不是他重視之人,心傷的更加徹底些罷了……
“……”姜皇后無奈的搖搖頭,她不會再說什麼,獨自舔舐著這份新鮮的傷痛。
“臣願受罰!”比干見姜皇后不再爲自己辯護,感到欣慰,縱然向劍的一刻,卻被對方一掌推開。申公豹側身,紂王已站在身後。
“寡人罰你不得入朝議事,除非寡人召見。”紂王冷冷的頒佈著對比干的宣判。
“大王,不可啊……”比干是元老也是忠臣,朝中大事都是由他主持,如果比干丞相不在,那朝政豈不是……本已不再理會的皇后極力阻止。
“皇后,你不要忘了,你不可干預朝政的!”紂王輕笑道。姜皇后無言以對,她知道這比殺了比干還要痛苦。
“臣等,請求……”十大長老們齊跪在地,拱手道。
“請求?”紂王輕蔑一笑,“請求賜爾等一死嗎?”
“臣……”長老們面面相覷,有幾個甚至顫抖起來,白色的長鬚顫動的宛如生命絲縷被丟棄在半空中般的悽慘。唯獨還剩下幾個不怕死的長老冒死辯解道“臣等,只是請求大王從輕發落比干一事,朝政之事比干必須參與!”
“從輕發落?違抗聖旨可是死罪,這難道還不算輕嗎?”紂王憤怒地說,羣臣畏懼的不敢擡頭,此時也只有一直注視他的姜皇后看到了紂王臉上一抹得意的笑容,內心生生撕裂般……他的陰謀又得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