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晚來風(fēng)急,婉約蘇覺臉上都已經(jīng)流露憊態(tài),林府的馬車又已妥妥當(dāng)當(dāng)停在眼前。
因此種種,蘇錚到底沒有再堅持推脫而惹得行人側(cè)目,帶著弟妹上了馬車。
約莫小半刻鐘,馬車穩(wěn)穩(wěn)停下,眼前是一個門庭雄偉的大宅子。
兩隻大紅燈籠高掛,照耀得黑漆獸環(huán)大門越發(fā)森嚴(yán)厚重,門口兩隻石獅子虎目猙獰,大張的嘴巴似乎要將來人一口吞下。
說不得竟是有些陰森唬人的。
相較於蘇錚的冷靜審視,蘇覺的好奇興奮,婉約見了牌匾上龍飛鳳舞的描金“林府”二字,整個人都有些不對勁了。
非要那個詞語來形容的話,就是太激動了。
走進側(cè)門的時候,她甚至差點被臺階絆倒,她一向是注意自己的形象的,一旦出門便會恪守各種禮儀,從不願生出半分差池,此時若非蘇錚眼明手快摻了她一把,她整個人只怕都要正面撲倒了。
這可是從未有過的事。
蘇錚覺得很吃驚。
“你沒事吧?”
她感覺到婉約在輕微的顫抖,便用上了幾分力道將她扶好,不掩擔(dān)心。
林婉意走在前頭,聞言回頭看了看,笑道:“只怕是船上吹了風(fēng),如今天氣寒了,要死得了風(fēng)寒便不好了,我馬上令廚房熬些紅糖薑茶來給你們驅(qū)驅(qū)寒。”
蘇錚謝過。
他們初到做客,因時候已晚。便沒有去拜訪主人家,直接先到林婉意安排好的地方歇下。
林婉意做事周到大方,揮手給了一個小跨院,院子不大。但各種房間具備,三姐弟不但可以一人一間,還能自由使用廚房、浴房、茅房等,完全給他們開闢出了一個獨立空間,甚至還特地安排了一個丫鬟一個燒火婆子伺候著。
蘇錚心下感激的同時,心頭的怪異和不安感越發(fā)強烈,暗暗有些後悔住到這裡來,若只有她一個人,無論如何都要連夜離開了。
她對喝了薑湯、洗漱之後臉色好看許多的婉約道:“你同林婉意是不是有別樣的交情?”
婉約正伸手撫觸著案頭一隻插著花束的青瓷花插,聞言心頭一跳:“林姐姐很照顧我。倒也沒有什麼特別的。”
蘇錚皺眉:“那她也對我們太好了。這麼住下去我倒覺得過意不去。明日一早我們便向她告辭吧。”
婉約“啊”了一聲,有些不解:“爲(wèi)何這麼匆急,若是因爲(wèi)林姐姐太好客。其實不必,阮南的人大多如此,不將客人安排好,他們自己也是要睡不好的。”
蘇覺正巧推門而入,見大姐也在,兩人也沒有休息的意思,便笑著進來,安慰蘇錚:“二姐說的是真的,這裡人確實好客極了。別說林姐姐認(rèn)識我們,就像我上次。那戶完全不識得我的人家還妥妥帖帖地收留了我,待我如貴客一般。”
蘇錚從沒聽過這件事,詫異地問:“上次你不是跟著學(xué)堂裡的人一起來的嗎?怎麼你們不是一起在客棧裡下榻的?還住到別人家裡去了?”
蘇覺自知失言,後悔地吐吐舌頭。
婉約便立即替他解釋:“是這樣的,那次阿覺第一天就吃壞了肚子,大家都出去的時候,他只能一個人呆在客棧裡,後來好過一些,他就一個人自己跑出去,誰知竟迷路了,好在有個讀書人見他樣貌清正著裝斯文,好心帶回家去招待,一邊使人聯(lián)繫上學(xué)堂的夫子,連夜就將他送回去了。”
蘇錚問:“這種事怎麼不告訴我?”
蘇覺小聲地道:“只是一件小事,我想著不說也沒什麼關(guān)係。”
蘇錚有些氣惱:“還叫小事?身子不舒服不安生呆著還要跑出去,跑出去也就愛算了,竟不知道怎麼回來,難道你不會報上客棧的名字,一路問路問回來?”
蘇覺一拍腦門:“是啊,我怎麼忘了?”說著又嘻笑著討好,“還不是那位大哥哥面善又熱情,我一時就沒想到……大姐你別生我氣了。”
被這兩人一打岔,蘇錚先前的煩躁倒有些散了,看看天色已晚,大家趕路也都累了,便將蘇覺趕回他自己的屋子裡,自己也回屋。
那個叫阿章的丫鬟手腳麻利地送進來一盆燒得微紅的炭,笑說這是大小姐特意吩咐給燒上的,就怕夜裡寒氣重,凍傷了貴客。
蘇錚客客氣氣地受下,等人走後撥了撥那炭盆,發(fā)現(xiàn)是品質(zhì)上乘的好炭,燒起來毫無煙塵,也沒有什麼異味。但她想了想,卻將茶壺裡的水倒下去,刺啦一聲澆熄了炭火。
她擔(dān)心一氧化碳中毒,還怕一不注意這玩意會點著什麼東西。總之屋裡有這麼一樣危險的東西她睡不著。至於寒冷,她從系統(tǒng)裡兌換出暖寶寶,在雙足、腹部、後頸各貼了一片,且身上穿著系統(tǒng)出品的高質(zhì)量內(nèi)衣,基本無需擔(dān)心著涼。
系統(tǒng)又升了一級,“已有兌換”裡東西沒變,倒是“越級兌換”裡雜七雜八的東西多了不少,其次便是第一重域的“選擇域”按鈕隱隱發(fā)亮。蘇錚覺得可能是自己等級經(jīng)驗都差不多了,可以激發(fā)系統(tǒng)新的領(lǐng)域了。不過多日來用功勞作,還讀書寫字製作紫砂來積攢貢獻(xiàn)值,可一直沒有什麼實質(zhì)性的變化,她便漸漸淡了這個心思。
一切順其自然吧。
她如今躺在別人家的牀上,在黑暗中睜著眼睛,想到最多的卻是顏獨步他們,不知道他們?nèi)ゴ蠖剂藳],離開桃溪的時候,他們也是差不多整裝待發(fā)的樣子。
大概這一輩子,都沒什麼機會再見面了罷。哎……
之後許久,三更半夜之際,隔壁的婉約卻慢慢從牀上爬起來,一件一件穿上衣服,又從牀裡泛出一件純黑色不加一點修飾的披風(fēng),把自己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才推門出去。
跨院外邊早有一個人在等候,見到她出來了,有些不耐煩地道:“快點,大少爺正等著呢。”
婉約咬咬脣,跟著他走,拐了好幾條路,穿過幾個沒有人住的院子,來到一間黑沉沉的屋子前。
夜間風(fēng)冷如刀,這時早已入冬,風(fēng)中甚至夾雜著幾粒冰晶,扎得人眼生疼。
她深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氣,叩響了門,得到裡面人的許可,這才小心地推開門。
橙黃刺目的光線涌出來,原來屋裡點著許多隻紅燭,只是門窗皆被厚絨布封起來,外面竟是一點端倪也瞧不出來。
屋裡頭有三個人。
一個是林婉意,一個是其弟林遷,另外一個人坐在書案後面,年紀(jì)比前兩人都要大些,氣質(zhì)也要沉穩(wěn)得多,身上壓著銀鼠皮毛製成的大衣,正眉目深沉地看著幾分書稿。
婉約輕輕走進去,不敢發(fā)出一絲一毫的聲響。
相對於其他兩人的不聞不問,林遷年紀(jì)小,人也跳脫些,好奇地將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然後攢著眉心笑著問:“這真是我們那位七妹妹?跟著三叔在外地做生意,卻在六年還是七年前一家人回阮南吃年夜飯的途中,遭遇了山匪的?不是說、三叔一家全死了嗎?怎麼還有個遺孤留下來。”
婉約輕蹙了蹙眉。
六年還是七年前?
那樣大的一件事,不該所有人都牢牢記得嗎?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口氣還如此的輕佻。
不過雖然惱怒,但她知道要順利迴歸家族,還要仰仗大伯家的這三位堂哥堂姐,尤其是案後一言不發(fā)心思深沉的大堂哥。
她定了定神,細(xì)聲回答:“回三堂哥,六年前爹爹帶著娘、我還有弟弟回家,恰逢山匪作惡,那山匪行跡驚惶,是以搶走錢財後沒有將人全數(shù)滅口,我?guī)е艿芏阍诜降能噧?nèi),這才保下一命,後來被路過那裡的蘇姓舉人一家救下。這些都是有跡可查的,況且我還有爹爹留下的信物爲(wèi)證,相信大堂姐已經(jīng)查得明明白白了。”
她柔和溫順地望著林婉意,滿眼全是信任。
林婉意此時倒沒有在蘇錚面前的那麼關(guān)切熱心,涼涼勾了下嘴角。
這時案後的林家大少爺林川放下手上的東西,看了看婉約,他的目光銳利陰沉,充滿了精明和算計,令人有些招架不住。
但婉約仍舊一派順從柔弱的樣子,沒有顯得驚慌懼怕,目光亦坦蕩明亮。
林川點了點頭,低沉的聲音在五種響起:“你究竟是不是三叔的血脈,我不關(guān)心,人證物證都已經(jīng)找到,讓你認(rèn)祖歸宗很簡單。”
婉約雙眼一亮,幾乎壓抑不住心中的激動之情。但她聰明地沒有插嘴。
林川果然接著又說:“但我們爲(wèi)什麼要這麼做?爲(wèi)什麼要幫你?”
婉約暗暗吸了口氣,垂下頭道:“婉約雖然在鄉(xiāng)野間長大,但世間的道理都是懂的,大堂哥若是願意幫助婉約,婉約自當(dāng)鞍前馬後,聽候任何安排。”
林家這一代共有四房。
三房也就是婉約生父那一房在六年前毀滅與山匪之手。
剩餘的三房卻都是人丁興旺,並且老太爺老夫人如今都年事已高,如今真是他們互相爭鬥得厲害的時候。
而這個暗潮洶涌的時刻,對婉約卻十分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