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張飛接見魏國使者陳泰。
作爲使者,陳泰自然不能紅嘴白牙說事,遞上了一封監(jiān)國太子曹叡的國書。
這是一封聲情並茂的乞降國書,先是傾訴了父親曹丕慘遭某人迫害,以妖法練成倀鬼的悽慘下場;又很理性的認同了父親曹丕有罪的相關漢軍檄文內(nèi)容。
同時希望張飛能體諒河北四州士民,能接受魏國的請降,化干戈爲玉帛。
當然了,身爲人子,曹叡希望能爲慘死的父親復仇。
最後,曹叡重申人族、妖族不兩立、漢室至高無上的兩項基本原則。
如果張飛感興趣可派人去鄴都,能達成受降意向的話,曹叡會派熟悉關東風物的司徒王朗出使臨淄,正式商討投降事宜。
會面洽談期間,張飛對魏監(jiān)國太子曹叡深明大義的精神表示了認同和嘉獎;同時對魏主曹丕受害一事表示不知情,需要認真調(diào)查,並希望魏監(jiān)國太子曹叡能提供更多的相關證據(jù)。
同時鑑於河北四州的百姓的生計,張飛表示會放鬆貿(mào)易禁運,並表達了對遣使訪問鄴都的興趣。
受降魏國,這麼大的事情絕非張飛能做主;必須與朝中達成一定默契,以求一錘定音。
而魏國退守河北後,在食鹽方面也出現(xiàn)了一定程度的緊缺狀況。
河東鹽池很重要,但受限於運力,無法滿足太行山以東的廣袤疆域。
環(huán)渤海地帶,以鹽鹼地、沼澤、爛地爲主,以現(xiàn)在的人口分佈情況來說,不具備熬煮海鹽的條件。
青州,本就是產(chǎn)鹽重地,就近供應河北。
魚鹽之利,也是春秋齊國之所以稱霸的根本原因,壟斷海鹽的齊國向諸侯列國徵稅,想不爭霸都難。
袁紹當年雄踞河北,支持袁譚控制青州的根本目的就是爲了獲取青州的食鹽。
就目前來說,關中與河北爭奪山西,即爭奪形勝之地,也在爭奪這裡最重要的鹽池。
朝廷準備動手卡北府食鹽的時候,也就是北府向河東發(fā)兵的時刻。
食鹽,極有可能是下一場戰(zhàn)爭的扳機。
現(xiàn)在呢,魏監(jiān)國太子曹叡有心乞降,這種大事要反覆商議、衡量,不是張飛可以獨斷的。
可是呢,經(jīng)濟貿(mào)易可以放開口子,讓青州富足、廉價的海鹽,去交換河北地區(qū)富裕的牲畜資源。
食鹽無法提升青州的生產(chǎn)力,而牲畜可以。
涉及到經(jīng)濟貿(mào)易,哪怕是官府專營的鹽要進行對外貿(mào)易,就不可能瞞住信息。
臨淄驛館,姜維如往日一般研讀文檔,分析關東四州的政治傾向。
到底是擁護代表先進生產(chǎn)力,能讓天下人過上好日子,不再重複兩漢舊路的北府;還是擁護漢室,尊奉漢家天子。
當年北伐之際因張遼頑強抵抗,進攻勢態(tài)並不順利,軍糧又無法支撐半年之久。
爲避免勞師動衆(zhòng)卻無功,折損全軍銳氣和士民心氣;在那個戰(zhàn)略轉(zhuǎn)折點,先帝放出了田信,給了北府自由行動的授權(quán),相當於高祖時期開闢第二戰(zhàn)場的韓信。
於是北府武裝行軍正面突破夏侯尚軍團駐守的交通要地郾縣,以超乎蘇則兗州軍團預料的速度向東突進,直接跑到兗州軍團面前,蘇則只能順應人心投降。
北府只收編了願意反戈參戰(zhàn)的大部分兗州軍,還有五千人放了回去,結(jié)果在楊俊率領下差點成功擁立劉協(xié)再次復辟。
兗州軍團迅速潰滅,曹植的青州軍團還沒完成集合,只能分散在各地,各自爲戰(zhàn)淪爲散沙。
曹植本人更是被田信堵在徐州的彭城,整個青徐二州的軍隊攝於北府軍的威勢,徹底萎靡失去再戰(zhàn)的勇氣。
偏偏當時田信拒絕接納關東士人加入北府,否則青徐二州會驅(qū)逐、綁了曹植正式投降;田信也會成爲大漢第二個齊王信。
正是當年田信拒絕與關東士人聯(lián)合,關東士人才擁護曹植,借曹植之口拒絕了漢軍的招降。
而現(xiàn)在這四州的士人,又是個什麼樣的想法?
徐州人已經(jīng)被先帝、大將軍折磨的痛不欲生,大將軍又把魏延派了過去,徐州士人、世族被壓制的幾乎不敢大聲說話。
青州在張飛治理下,士族也屬於被鎮(zhèn)壓的對象,入仕渠道、經(jīng)濟權(quán)益被卡的死死,還有正常的稅租、徭役徵發(fā),士族們欲哭無淚。
兗州幾乎成了無人區(qū),豫州漸漸恢復,龐林對士族經(jīng)濟不做額外壓制,只是限制了士族入仕的起點,同時推廣鄉(xiāng)小學,縣中學,也在刨士族的根。
敗者無人權(quán),這四州士人在大漢治理下,屬於被嚴重限制、迫害的人羣。
對待始作俑者的北府,四州士人但凡有一點思考能力,能明辨是非,就清楚北府纔是造成他們現(xiàn)在災難的罪魁禍首。
特別是兗州士人險些擁立劉協(xié)成功,其中豫州、青徐三州士人也沒少奔波出力氣……這可是一筆洗不清的黑賬。
也就註定了四州士人,起碼目前十歲以上的士人,都是有一種洗不乾淨的‘原罪’。
他們即便入仕,也註定止步於七品縣令。
如果有可能,關東士人更想擁抱大魏,而非北府。
同樣的資料,姜維反覆看了快三天,始終找不到關東士人可以原諒北府的切入點;也找不到北府需要關東士人協(xié)助的關鍵點。
就張飛、魏延、龐林、徐庶能以漢家嚴酷律法治理四州士民,到現(xiàn)在連規(guī)模大一點的反抗、叛軍都無;那麼今後北府接受,也能壓住關東士人。
壓制三十年,等兩代人以後,當代士人老死、消失後,餘下的士人、新士人就跟北府沒有咬牙切齒、記憶深刻的仇,也就可以逐步解禁。
三十年,不說北府關中的教育力度,僅僅參照目前龐林在豫州的教育發(fā)展趨勢……三十年後,今日的士族,到那時已泯然如常人,不足爲慮。
失去知識帶來的威望,士人想鼓動什麼都會困難重重;等知識普及到民衆(zhòng)間,就算有威望的士人帶頭鼓動,其他人若無切身的利益關係,也不會太過積極。
就這樣,姜維在內(nèi)心給關東士人判了個死刑,開始醞釀相關的奏表。
給張飛送牛馬羊六千頭即有表達兩位公主感情深厚的用意,派人來實際調(diào)查關東四州的立場也是重要一環(huán)。
姜維記得很清楚,每一個關隴士人都記得很清楚,過去一百年裡是怎麼造出‘西州’一詞的;關東士人強盛時又是何等的威風,硬是把涼州弄成了各方的錢袋子。
至於涼州動亂中悲慘消亡的士人、百姓……不會有人記錄的。
既然關東人造出了西州一詞,那今後不是關東壓制西州,就是西州壓制東州。
可想到中原、河北的富饒,就連江東發(fā)展?jié)摿σ苍陉P隴之上,甚至未來嶺南潛力也在關隴之上。
對此姜維也只有一嘆,只覺得肩膀沉重。
好在今後三十年裡,河北、關東會被壓的無法擡頭,江東、嶺南開發(fā)還需要長久的時間,期間足以奠定關隴的絕對優(yōu)勢。
至於天府之國的益州,已經(jīng)被新幣摧殘,益州士人內(nèi)部已經(jīng)分裂,擁護朝廷的高官厚祿,牴觸朝廷的遭受各種清算。
整個天下如同一盤棋,而關隴將一騎絕塵!
故,姜維信心是很足的。
在他焚燒這些文檔時,親兵姜鵬來報:“都尉,齊國中尉範疆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