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出門前,端木未再多言,只輕輕點了下頭。
蕭瑞兒明瞭,朝小眉吩咐道:“案上藥粉研磨仔細,旁邊兩隻碟裡的東西放進去,攪拌均勻,拔在冰水裡十二時辰。”
“僱主明日過來,記得跟她講清瑞香規矩,另收餘下七百兩。”
小眉點頭,看了藍湛一眼,面露不豫:“瑞兒姐姐……凡事小心?!?
蕭瑞兒點頭,又看了端木一眼,轉身便走。
藍湛半瞇著眼在幾人間來回打量,摸著下巴笑容輕佻。
蕭瑞兒前腳剛邁過門檻,就聽身後藍湛說道:“小眉好好看家,我和你瑞兒姐姐今晚上就不回來了?!?
蕭瑞兒身形一僵,強忍住轉身怒叱的衝動。就聽端木涼涼接口道:“藍捕頭好好查案,瑞兒家中自有人照看。”
蕭瑞兒握拳吸氣,肩膀微顫。酈茗瀾淺笑著道:“正事要緊。瑞兒出去執行任務,二位莫要後院起火。”
蕭瑞兒忍無可忍,轉頭噴火:“酈茗瀾!”
酈茗瀾細眉一挑,烏黑眸子裡分明是強忍笑意:“蕭老闆有事託付?”
蕭瑞兒吸氣再吐氣,怒極反笑:“今早上沈大人來過?!?
酈茗瀾面色微變。
蕭瑞兒接著道:“買走我一盒七色香丸。”
說完,轉身便走,就聽身後傳來某人低聲咒罵以及匆匆離去的腳步聲。
一口惡氣吐出,蕭瑞兒終覺胸間舒爽!
藍湛側目掃了端木一眼,後者回以高深一笑。
……
兩人各騎一匹快馬,趕往城外盛蘭山莊。
盛蘭山莊的主人姓江。取名盛蘭,一則此處蘭花天下聞名;二則當年山莊第一人主人最愛的女人名字中有一“蘭”字。
時值暮春,莊中處處鳥語花香,草木蔥鬱,夕陽餘暉下,端的是一派盎然□□。
藍湛和蕭瑞兒並肩而行,看了眼前方領路僕役,低聲道:“果然不簡單?!?
蕭瑞兒知道他指的是那僕役腳下功夫:“天下第三大莊,自不能徒有虛名?!?
對方知曉是臨儷場過來人查探,派什麼人出來相迎,也是有學問的。找個普通僕役打扮,卻下盤功夫深厚的,既彰顯盛蘭山莊人才濟濟,又多少帶了些輕視來客的意味。明面上禮數週全,實則有那麼幾分逐客的意思。
世家做派,大多如此。
藍湛哼笑一聲,側目看她:“你對這裡並不陌生麼!”
蕭瑞兒揚脣一笑,故意大方答道:“從前夜裡來過幾次。”
前方領路的中年男子明顯身形一僵,腳步微滯。
給她二人下馬威不要緊,拂了臨儷場的面子,她若是不能及時找補回去,就是她的過錯了。
藍湛眉眼映笑,故作恍然:“噢——”
前面那僕役額角青筋抽動。
蕭瑞兒脣角微彎,這廝氣人的本領真叫一絕。
進到一處偏廳,先那僕役轉過身,低眉斂目:“我家莊主過會兒就到,請二位稍候?!?
藍湛擡手攔住:“不必。我們到此是爲查案,哪裡出了人命,直接領我們過去即可?!?
中年男子神情未變:“莊主吩咐過——”
“是你家莊主大,還是沈巡撫大?”藍湛眼一瞇,十足官大爺做派。
“這——”男子面露爲難。
“呵呵,江某不過一介武夫,怎敢與巡撫大人相提並論。”門口不知何時已立了一道人影,一襲暗綠華服,樣貌俊秀舉止斯文,沒有半分自己口中“武夫”模樣。
手一揮,先那人一低首,躬身退下。
綠衣男子手執摺扇,朝二人拱手:“不才盛蘭江亭,貴客到訪有失遠迎,還請二位見諒?!?
江亭說的客套,細一聽,話裡刺兒卻不少。不說“淮揚”、“揚州”,偏說“盛蘭”江亭,暗指盛蘭山莊在淮揚一帶做大,不僅有百頃土地,偌大山莊,還與遠近多處州府有著生意往來。
藍湛一揚下巴,壓根不吝江亭那套:“江莊主客氣了。我們過來查案子的,咱們閒話少說,先看屍體吧。”
江亭笑容有些尷尬,修養卻是極好的,仍客客氣氣的道:“既如此,請二位跟江某來。”
二人跟在江亭後頭,穿廊過廳,走了約有一盞茶功夫,最終來到一片花圃。江亭走的不快,越臨近花圃,舉止行動間越顯小心恭謹,彷彿帶兩人來的不是自家庭院,而是皇宮大內。
蕭瑞兒則是初一進花圃,就微蹙了下眉尖。
擅調香粉的人,鼻子都特別靈,因爲只要過程中味道稍有偏差,就需將先前步驟逐一檢查,嚴重者須得調配比例從頭來過。否則到最後不單香味失準,效果更會謬以千里。
藍湛雖不如蕭瑞兒嗅覺敏銳,卻也大老遠就聞到異常。做捕快這行,對兩樣東西最敏感,死人和鮮血。所以江湖上暗裡罵六扇門那些人狼犬,也不是沒道理的。
殘陽如血,花圃中景色清麗,各色花叢皆籠罩上一層淡淡金色光輝。周遭瀰漫著清幽淡雅的蘭花芬芳,卻遮掩不住那股子腥甜的鮮血味道。反而因著蘭花特有的清香,讓那股味道更添幾分詭異。
江亭走到一片花色雪白的蘭花圃前,姿態優雅的半轉過身。脣邊勾著抹禮貌微笑,目中神色卻是沉鬱之中透著幾分諷刺,故而整張臉上的神情看上去頗爲怪異。再看他腳邊蜷縮伏倒的那兩具屍體,配著邊上雪白高潔的一莖九花,一襲暗綠華服的優雅貴公子,整個場景讓人幾乎不寒而慄。
因爲那兩具蜷臥在地的,已幾乎不能算得人的屍體。
藍湛依舊是脣角噙笑眉眼微彎的風流樣兒,但那笑容卻不再發自本心,而是一種近乎冷酷無情的僞裝。行走間已從懷裡掏出一副暗色手套,戴好時正好走到屍體旁邊,蹲下,開始撥弄地上那兩具——屍體。
蕭瑞兒則在看到屍體死狀時,有了一瞬間的怔愣。
雖只是一瞬,也掩飾的很好,但江亭還是捕捉到了。因此往旁邊挪步給二人騰空的同時,便問:“這位……當家,從前見到過這種死狀?”
臨儷場來的人,大多自己另有份營生,這在江湖裡早不是秘聞。因此無論對方男女老少,叫聲當家總不會有錯。
蕭瑞兒搖了搖頭,看著屍體道:“未曾見過如此慘烈的?!?
蕭瑞兒這話說的十分巧妙,回覆江亭問題的同時,也等於解答他心中疑惑。沒見過死的這麼慘的,所以纔有剛纔那一愣神。
江亭聞言,也點了點頭,這話確實半分不虛妄。
別說對方是個女子,饒是他這樣自詡見識過不少世面的天下第三大莊莊主,初見屍體時,也幾不忍睹。
兩具屍體均面目模糊,且身上多處血肉潰爛,已經無法看出死因爲何。胸腹處一團血污,大腿則露出森森白骨,與那雪色蘭花襯著,彷彿是在嘲諷著什麼。
兩人沉默站在一旁,就聽“咔嚓”一聲,藍湛竟然其中一具屍體的頭顱生生扳了下來。
三人俱一皺眉,藍湛低聲納罕:“竟已經腐化到骨頭裡……”
江亭上前一步,似乎不敢相信雙目所見。死死盯著藍湛手裡頭顱與頸項的接口處,連連搖頭,開口時便先倒抽了口冷氣:“……什麼毒物,竟歹毒至此……”
蕭瑞兒看著從藍湛手裡如爛泥般逐漸脫落的血肉,心中一驚,脫口道:“呆子!還不鬆手!”
藍湛側眸看了她一眼,另一隻手連同污血穢物遍佈的手套一同褪下,扔在地上。站起身,看著那兩具屍體道:“這毒十分霸道,也不知是否會有什麼遺留影響。待會兒仵作過來了,讓人把屍體連同手套統統帶回府衙,交由官府一併銷燬。”
江亭點點頭,皺眉看著地上那兩攤血肉,似乎仍處在難以置信的驚懼之中,不能回神。
藍湛又接著道:“兩人面貌均難辨認,身上衣物也銷燬大半。畢人竟死在貴莊,希望江莊主配合,儘可能提供多些線索,一則配合官府儘快破案,二則,也是爲盛蘭山莊好……”
藍湛說話向來乾脆利落,卻半點不少官場中人的狡猾。十年前六扇門易主,四大捕快紛紛由新人頂上,變成六位,蘇州藍湛進門最晚,卻排名第三。官場不比江湖,江湖上是比誰的刀子快,說白了,就是誰有本事誰上,強者爲王敗者寇,純粹武力較量。官場上除了要有真本事,還要懂得做人,才能爬的快,混的順。故而藍湛這人,表面看著吊兒郎當沒正形,說話行事總一副誰也不怕的大爺樣,實則心思之敏城府之深,六扇門中無人端敢小覷。
藍湛簡單幾句話,就讓江亭面色一連變了三變。那幾句話幾乎是車軲轆話滾著說,表面是寄望江亭與官府配合查案,實則是把整個盛蘭山莊兜了進去。
傻子都看出這案子不好破,不然也不可能臨時把他和蕭瑞兒調過來。他從京城大老遠跑這揚州來,著實是爲了另個案子,按理若不是大事,姓沈的無論如何也不敢勞動他。更何況他和蕭瑞兒連磨合期都沒過。因此藍湛這番話的深意就在,案子若不能及時勘破,那就是盛蘭山莊藏私。人死在江家地界,又銷燬面容搗爛屍體,若江亭再不好好配合,那這黑鍋只好由盛蘭山莊自個兒背下了。
這話其實說的挺無賴,可藍湛看面相就不是個君子端方好相與的,且從之前言談,江亭看出這人跟蕭瑞兒分明是兩撥來的。咬字間又帶了些北地口音,且一副跋扈的不得了的大爺樣兒,比巡撫大人還會端架子……心裡這麼一琢磨,江亭當場汗就下來了,這位別是京裡派下來的吧!
蕭瑞兒在旁看著好笑不已。對付這姓江的滑頭奸商,還真得藍湛這樣的無賴最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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