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瑞兒實在忍不住要問,可話真說出口,又有點後悔。兩人才剛和好沒幾日,又是諸事繁忙中好容易有個獨處的夜晚說些貼心話,她這般含著點怨懟帶著些質疑的發問,要藍湛如何回答?
藍湛沉默不語,卻並無半點蕭瑞兒想象中發怒的徵兆。
蕭瑞兒等了片刻,伸手推了推藍湛擁著她的手臂,輕聲道:“天氣溼寒,我去煮些薑茶。”
腳剛邁出還未著地,就又被藍湛拉回去抱在懷裡:“瑞兒……”
蕭瑞兒此時是面對著藍湛的姿勢,卻始終不願擡眼。不是怕看到他此時是何神情,而是不想讓對方覺察自己的失望和難過。
又是半晌難捱的沉默。
彷彿過了很久,又彷彿不過是彈指一瞬,藍湛輕撫上蕭瑞兒臉畔,嗓音溫柔中含著明顯可察的歉意:“瑞兒,對不起。”
蕭瑞兒忙搖搖頭,牽起一縷笑道:“怎麼能怨你……”
“當初那毒幾乎浸入你五臟六腑,能撿條命回來——”蕭瑞兒說著,情不自禁擡起頭,看著藍湛那頭顏色火紅的發,以及神色清明的雙目,心間那股不甘和埋怨也便淡了:“那日假扮炎麗妍的女子別的都是假,說到你所中之毒,應該是炎麗妍本尊授意。”
蕭瑞兒說到此,也有了絲遲疑,“你頭髮會變成這樣,是不是當年強行拔毒?”
所以那日那女子纔會裝模作樣的稱讚他勇氣可嘉。
藍湛微微一笑,顯然對此事不欲多談:“那是最快也最有效的法子。”
蕭瑞兒一聽這話,眼眶就是一澀,心底最後那點不愉快也煙消雲散了。擡手覆上藍湛撫在自己臉頰的手,嗓音略微哽咽,脣角卻是含笑的:“當年你會中毒,就因爲我不懂事。如今你整個人好好的出現在我面前,記不記得我長什麼樣子,又有什麼關係呢。”
她當年眼看著他被那年逾古稀的老人帶上馬車領走,眼睛看不到了,兩條腿也都斷了,整個人被那種劇毒折磨的不成樣子,意識都渾渾噩噩不清楚,還拉著她的手不肯放……
當時那老人就意味深長的看著她,對她說,你是想要一個活的陌路客,還是一個死的枕邊人。
她當時沒有多想,只一徑求老者救人。如今想來,怕老人早就想到祛除藍湛體內劇毒的最佳方法,而這種解毒之法,可能會對人的頭部有所影響。
如今他四肢健全,耳聰目明,對過往事情也記得一清二楚,除卻那頭與常人有異的火紅頭髮,唯獨一點不完美,就是不記得她長什麼樣子。可他確實信守承諾,從未忘記十年前那段情誼;又在沒有認出她樣貌的情況下,對十年後的她情難自抑。這樣還不足夠麼?
人生在世,焉能事事盡如人意;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又怎麼可能如同冰雪玉石,純粹無瑕不染凡俗。
是她太過斤斤計較,纔對他記憶上的瑕疵耿耿於懷。明明事態已經比她曾經所設想的好出太多。她曾經想過,他拄著雙柺不良於行;也曾想象他雙目盡盲,不能再如曾經那般對她深情凝視;甚至也被思念折磨到極致的時候,放任那個小小的不敢去正視的念頭偷偷溜過腦海,他是不是已經不在人世……
只不過跟她所設想過的所有情況都不一樣,只不過不是她以爲的那種殘缺和艱難,只不過因爲他從一重逢就對她態度惡劣形同陌路,可將所有的氣憤和不平加在一起,都抵不過再次被人擁入懷中溫聲細語的喜悅。
心間最後一絲陰霾也隨風而散,淚盈於睫喉間微堵,蕭瑞兒擡起頭,正要開口,脣已被藍湛直接堵住。
在輕柔吮吻中溫言低訴,仍是她午夜夢迴時最懷戀的低沉嗓音:“瑞兒不哭……”
“是我不好……嗯?”藍湛在結束一個綿長的吻後,將人一把抱起,倒退兩步踹上門板,大步往後頭院子走去。
途徑後院十幾步的距離,藍湛步履如飛,待抱著人進到蕭瑞兒的臥房,只前額髮絲略微打溼。
將人小心放在牀上,解下身後佩刀和包袱,藍湛轉身又奔出屋外。
蕭瑞兒被他前後不一的舉止攪得迷糊,原本有些羞澀不安的心緒更添幾分忐忑,不知他一會兒進一會兒出的在折騰些什麼。
沒一會兒功夫,就見藍湛拎著水桶木盆進了屋。身上衣裳被雨水打的溼透,手上水桶卻冒著折騰熱氣。
藍湛關上門板,朝她揚脣一笑。動作麻利往盆子裡兌好水,投溼布巾擰了幾擰,走到她面前遞了過去。
蕭瑞兒愣愣回不過神,接過布巾握在手裡,半晌才明白過來,這人是在服侍自己洗漱。
用熱騰騰的布巾擦過面,又走到窗邊取了青鹽漱口。轉過身,就見藍湛端著只杯盞站在身後,見她洗漱乾淨,便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瑞兒喝水。我去洗洗。”
蕭瑞兒捧著杯盞站在屋子中央,任蒸騰而起的水汽微微氤氳雙眼。見那人微躬著身,洗臉時動作瀟灑水花四濺,身軀卻是在外少見的鬆弛。擰布巾擦脖子時還輕舒出一口氣,有點孩子氣的感覺,更多的卻是讓尋常女子不由屏息的男子氣概。
藍湛站在窗邊就著木盂漱口,取過那盒繪著花朵的盒子,倒出些青鹽在小木刷上。隨著清新爽口的氣息在口腔中蔓延開來,不禁略微瞇起眸子。他家瑞兒平常就用這個味道的細鹽漱口的麼?感覺……真不是一般的好!
待洗漱乾淨,藍湛將木桶盆子通通收拾好,將門閂好,心中偷笑著轉身。就見蕭瑞兒神情微怔,還站在原地捧著水發呆。
藍湛也不在意,走到跟前,將人手中杯盞拿開,一把將人抱起就往牀邊衝。
蕭瑞兒被他嚇了一跳,還沒來得及說句反抗的話,就被藍湛壓倒在牀上,俯低身子親了過來。
又是親又是啃的折騰人半晌,蕭瑞兒剛喘過口氣,就見藍湛雙眼亮晶晶的看著自己。目中既有深情又含笑謔,脣抵著自己的,緩緩廝磨,徐聲道:“我聽說瑞兒從前最喜歡藍色,怎地這屋子裡和前面鋪子恁大不同,連條藍色的絲線都見不著?”
蕭瑞兒此時心智迷糊,身子幾乎軟成一灘水,尚且來不及害羞,就聽藍湛語帶調侃來了這麼一句。支吾半晌也想不出個好說辭,蕭瑞兒索性手捂著眼耍賴,微抿著脣一句話也不說了!
那日清早下定決心跟這人斬斷前塵,一氣之下將屋子裡所有藍色的東西通通卸下,可前面鋪子的裝飾不是一時半會兒換得過來的。也不知這人是從哪兒看出端倪,明知她前幾日是在賭那一口氣,如今兩人雨過天青了,卻拿這事當話柄取笑她!
藍湛是從何處看出的?還不就是方纔那隻盛青鹽用的木盒麼!盒子雖是原木顏色,上面卻繪著一朵別緻的冰藍花朵,與前面鋪子的諸多裝飾擺設如出一轍。
藍湛是何等的心思城府,打從認出蕭瑞兒就是從前心儀許久的大小姐,前前後後許多事情自然都串聯起來,又怎會不知她這一身一屋的藍色從何而來?
蕭瑞兒心思被人窺盡,本就羞澀不已,面上又過不去,氣的放下手瞪圓眼跟人對質:“明明就是你當初騙我!”
藍湛這回是沒算計好,不禁有點尷尬:“……瑞兒。”
蕭瑞兒索性將人一把推開,坐起來仔仔細細倒舊賬:“你當初明明跟我說你姓展,可你卻是姓藍,展不過是湛的諧音。”
說著話,又是埋怨又是委屈的瞪了人一眼:“你還騙我說你喜歡藍色……”害得她這麼些年來,天天望著滿眼藍色以慰相思。
藍湛自知理虧,又怕蕭瑞兒真動了氣,開始一徑老老實實任人責罵。到後來見蕭瑞兒說的眼圈都有點紅了,忙拉住人不停戳著自己胸膛的手指,柔聲道:“名字的事確實是我的錯。可有關顏色,瑞兒確實冤枉我了……”
藍湛湊上前輕吻了下豔紅脣瓣,語帶笑意道:“瑞兒喜歡了整十年的藍色,爲夫可是穿了整十年的藍衫,爲了能讓瑞兒第一時刻認出,一日不曾換過其他顏色……”
蕭瑞兒還想爭辯,舌尖卻被人纏綿勾住,隨著氣息漸漸短促,就覺胸口處微有些涼。
睜開眼勉強低首一瞧,就見自己衣衫盡敞,粉白色的抹胸也歪向一邊……脣上獲得自由,蕭瑞兒剛喘過一口氣,便又倒抽一口冷氣,手匆忙扒拉著某人在自己心口放肆的手掌,卻抵不過這人再次動用脣舌的誘惑攻勢。
蕭瑞兒躲閃不過,被人動手動腳的吃了不少豆腐,氣的一巴掌推在藍湛臉上,輕聲斥道:“不許亂摸!”
藍湛挑起脣角,笑得有點耍賴,嘴是一點都不閒著:“好,不亂摸……”說著就在蕭瑞兒粉白頸側偷了口香。
蕭瑞兒氣的伸指捏住藍湛耳朵,狠狠一擰:“你給我老實交代清楚!”
藍湛疼的呲牙咧嘴,眼前粉□□白的軟玉溫香晃來晃去,可是看得見吃不著,還隱約能聞到那股幽幽淡淡的方向,這滋味實在煎熬!
深吸一口氣勉強提上兩分定力,藍湛有點委屈的眨眨眼問:“瑞兒要爲夫交代什麼?”
蕭瑞兒大眼兇狠狠瞪著藍湛,脣角弧度似笑非笑,問話語調不冷不熱:“交代清楚你這些年上勾欄瓦肆,到底親過幾個姑娘,抱過多少美人?”
藍湛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最後乾脆整個人頹下氣勢,低著頭有些無奈的道:“我要說沒有,瑞兒信不信?”
蕭瑞兒脣角微勾,看著這人微有黯淡的眉眼,道:“信。”
有關藍湛記憶出錯的事,其實還有一小部分沒有寫到,要等到後面……
週五晚有更新,你們猜,下章該寫什麼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