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商念早就知曉顧昱相當於是住在這層公寓裡面了，但親眼看到的時候還是有些怒目而對。而當事人就像是沒有感覺到他凌厲的視線似的。依舊忙活自個兒的，讓商念氣也不是。不氣也不是。
葉楠抿著脣瓣，揉著太陽穴，接下來的事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和商念解釋了，可事已成定局，商念想要插手管的話。恐怕也不好下手吧！
這是她自己的選擇，她無路可退！
等到伺候完葉未晞葉安佚兩個小孩兒睡下了。商念才微微沉著個臉將葉楠拉到了隔出來的一小間書房當中，唐唐聳肩給喬治打了聲招呼揹著自己的筆記本電腦就出去了。他回來是要讀書的，至於葉楠的事有商念管著就行了。
喬治微笑著點頭目送唐唐出去了，然後自己則是和從廚房中出來的顧昱對視了一下，很快兩人便都紛紛移開了視線。誰也沒有多說一句話。
顧昱看了眼緊閉著的書房門，也清楚商念等人並不待見他，所以他也沒打算拉下臉色去熱臉貼冷屁股。正打算去看看睡在葉楠房間裡面的葉未晞有沒有踢被子，路過書房時。就隱隱約約聽到裡面起了爭執。
這公寓的房門其實並不怎麼隔音，聲音稍微大點外面路過的人就能聽清楚，所以顧昱也沒想聽牆腳。擡腳就要走開時。就聽到裡面有人提到了他的名字，那邁出去的腳無論如何都跨不出去了。
喬治沒坐一會兒也跟著離開了，他今天晚上值班，看時間也快到了，也不磨磨蹭蹭和葉楠他們說一聲，就悄然無聲離開了。
也沒太注意到站在書房門口的顧昱是個什麼樣的表情。
用一句不負責任的話來說，他只是葉未晞葉安佚的私人醫生，只管病人安危與否，其餘的事與他沒有任何關係。
“小初，不是在美國的時候就已經商量好了，在另想其它的辦法嘛，你這樣做難免有一天不會被顧昱發現，到時候你又怎麼能夠安全脫身出來。”商念簡直暴躁得無以復加，恨不得鉗住面無表情的葉楠搖上幾下，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是清醒的。
葉楠走到書架前，手指在那一排排書籍側面上滑過，眼眸沉靜如水，激不起一絲一毫的波瀾，可是她泄露出來的語氣就不如她眼神那般平靜了。
看著快要跳起來，咬牙切齒的商念，眼眸深處掠過一絲歉意，“商念，很抱歉，雖然在美國的時候我們從長計議過了，可是，商念我們能夠等得了，可是安安等不了，他現在只是看起來表面精神好，可是檢查報告上出來的結果我心裡面已經有數了，再耽擱下去的話，我會永遠失去這個兒子的。”
葉楠眼底有水色一閃而過，隨即便是一片溼潤的堅毅。
商念幾次蠕動了嘴角，可是那些到了嘴邊安慰人的話語都化成壓抑的嘆息，他怎麼會不知道呢，安安算是他們一起看著長大的，對於他的身體狀況在清楚不過了，在這樣下去的話，無非就要面臨一場撕心的生離死別。
可是葉楠捨不得，他們也都捨不得。
所以也不怪葉楠會想出這樣的方法，雖然危險，但至少可以在緊急關頭保住葉安佚的命，但到了那個時候估計她自己也永遠陷下去了，想要安全的抽身而出，簡直就是妄想。
“小初，我知道你是個好媽媽，好母親，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這件事被顧昱知道的話，他那個時候心裡又會怎麼想，這些你都想過了嘛？你確定等到一切全都揭開的時候他不會未晞安安產生厭煩的念頭，甚至懷疑未晞安安不是他親生的孩子？小初，五年了，這些事你比我更清楚纔對。”
葉楠張了張嘴，心頭有絲涼意顫顫著掠過，心臟跳得有些厲害，眼底盡是苦楚和絕望。
“商念，我想不到其它辦法了，我只能這麼做，未晞還小，即便可以每次在安安病危的時候給安安輸血，可也不是長久之計，再這樣下去，我怕最先垮掉的那個人不是安安，而是未晞，他們兩個都是我的寶貝，我的心頭肉，失去哪一個都不是我願意看到的，所以哪怕深陷泥潭，我也必須這麼做。”
顧昱就那樣靜靜靠在門扉邊，微微低垂的頭顱被遮擋在了陰影當中，讓人窺探不到他臉上流露出來的神情是如何的，是冷嗤還是面無表情的都一無所知。
只是他周身的氣息卻是越來越冷淡，藏匿著駭人的風暴。
商念也跟著垂了頭，面露苦澀，雖然很不想承認，但事實就是如此，容不得他反駁半分。
葉楠平復了一下心緒，才繼續說道：“這件事先瞞著顧昱一段時間吧，若是那一天真的到來的話，就再說吧！現在他已經和安安未晞建立起了感情，若安安真的需要他血液的那一天，我只希望他能夠看在安安是他兒子的份上，不要見死不救，至於以後的事，他想怎麼報復我都行，我都無怨無悔。”
商念當年是看著葉楠是怎麼因爲她肚子中的孩子，瀕臨崩潰的心緒才緩緩沉澱下來的。
雖然壓抑著，但總好過她剛到美國的那三個月沒日沒夜的被噩夢驚醒，之後就再無睡意，要麼就是自殘甚至是自殺，她身上新添的傷痕就連商念看到都心驚不已。
其實醫生說當時她的情況和心理狀態都不適合要孩子，建議他們在孩子還沒有成長起來的時候拿掉孩子。
雖然商念很想讓葉楠去做人流拿掉孩子，可是他也不是那種自以爲是的人，先去徵求了葉楠的意見，得到的答案是意料之中的，所以任由著她肚子一天一天凸顯出來，然後她臉上的笑容也多了起來。
可是產檢出來的結果並不太如人意，是兩個孩子，至於性別當時醫生也透露出了一點，但那時震驚的是兩個孩子可能只能活下來一個，亦或者兩個孩子生下來都是死胎，讓他們做好心理準備，那個時候葉楠五個月，要拿掉孩子的話還有的選，可她依舊堅持著。
生產那天，她出現了醫生和他們最不願意看到的情況—難產伴隨著子宮內壁出血！
最後需要剖腹將孩子生出來，可是那個時候孩子的生命力太過薄弱，注射麻醉劑或者止痛酊的話，會直接導致孩子的死亡，所以葉楠選擇直接剖腹，層層痛楚讓她暈過去又痛醒過來，反反覆覆好幾次，事後孩子出世，雖然生命力微弱，但至少都是活著的。
可她自己卻半隻腳踩進了鬼門關，若不是葉未晞那微弱的哭聲將她喚了回來，商念根本就不敢想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樣的事。
雖然葉安佚葉未晞平安出世，但葉楠自己本身也落下了病根，加上坐月子的時候又被孩子幾番折騰下來，病上加病，痛上加痛，可她每每都強忍著，對待孩子們溫柔得讓商念雙眸灼痛。
葉安佚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葉楠肚中將自己的營養分給了葉未晞那個小丫頭，才導致自己本就病弱的身體更加弱不禁風，一點寒冷一點風氣都能夠讓他高熱不退，咳嗽不止，半年內三番兩次出入手術室，他的命每次都是醫生從死神手上搶回來的。
葉楠滿心擔憂，還爲此患上了產後抑鬱癥，葉安佚每一次進出手術室，她的眼淚就怎麼也止不住，就像她自己所說的那樣，她本來不想哭的，想要笑著迎接她的寶貝兒子平安從手術室中出來的，可是淚腺卻怎麼也控制不住。
那個時候，她是非常害怕失去葉安佚這個孩子的吧！
眼神有些複雜看著滿臉蒼白，卻帶著靜靜笑意的葉楠，商念發現他說什麼都沒用了，因爲葉楠心意已決，並不是他三言兩語就能夠打消得了的。
“小初，”商念嘶啞著嗓子叫道，眼角有些微紅，帶著少許溼意，眼前的這個女人雖然柔弱，可是她堅強起來不比任何人差，她當年所受到的苦痛換做是他們的話都不一定能夠堅持下來，“不管你要做什麼，我，唐唐他們都會一直站在你的身後支持你的。”
葉楠嘴脣顫抖著，最後笑著說了聲謝謝。
其實要不是這些年來，商念唐唐他們一直對她照顧有加，她估計早就在還沒有發現肚中孩子的存在死了吧，說起來當初如果不是商念和唐唐一直陪在她身邊的話，她和兩個孩子早就已經死了。
這一聲謝謝包含了太多意義，讓商念一時之間都沒了話。
外面的顧昱則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了，餘下淡淡的駭人涼意在逐漸散漫開來。
坐在牀邊，顧昱微涼的手指從熟睡的葉未晞臉上滑過，眼眸微瞇，彷彿沒有帶上任何色彩，又彷彿什麼都有，複雜不已。
原來這一切都不過只是葉楠的一場算計吧了。
從遠在美國的時候，她就開始把他算計進去了，讓孩子親近他，無非是爲了讓他之後心軟不追究任何事，其實自己早就猜到了不是，可當真相在耳邊一層層剝開來的時候，顧昱才知道原來葉楠也有這麼殘忍的一面。
殘忍到哪怕他知道了她的算計，也不忍心去拆穿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