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勇敢者洛薩（二合一）

耳畔，一隻只蒼蠅嗡嗡作響。

洛薩用面罩掩住口鼻，濃郁的血腥味和腐屍味，令人作嘔。

王家騎士團的損失慘重，處於劣勢的薩拉森人，傷亡更加嚴重，尤其是那些只穿了皮甲或乾脆就無甲的輕騎。

遍地都是薩拉森人的屍體，他們被剝?nèi)チ艘录祝砩铣鄺l條的，連一些貼身的織物都被軍士們掠走了。

參加十字軍是神聖的使命，但再神聖的使命若是不能與掠奪異教徒的財富而掛鉤，也就不再有原先的號召力。

四分五裂的屍體斷截面，密密麻麻的蚊蠅趴在上面，來回蠕動。

隨著一隻只禿鷲扇動著翅膀落下，這些蚊蠅又一鬨而散，爆成一團黑霧，在半空中徘徊。

漢斯感慨道：“我以前的教官曾說過，蒼蠅是死者對生者的報復，生者殺死死者，死者孕育蒼蠅。”

洛薩輕笑道：“你的教官是弗雷德里希騎士吧？我還是第一次聽說，他竟還是個哲人。”

漢斯有些驚訝：“您竟然知道？”

洛薩回憶著說道：“弗雷德里希騎士是個很厲害的軍官，儘管他的個人武藝有限，但他訓練新兵，鼓舞士氣的本領(lǐng)可不差，我很希望能把他召喚來和你共事。”

這位弗雷德里希騎士，是一個五星扈從，雖然戰(zhàn)鬥力一般，但卻帶有三個光環(huán)天賦。

這種能對一支軍隊產(chǎn)生增益的扈從，個人戰(zhàn)鬥力反倒顯得沒那麼緊要了，更何況他還擅長訓練新兵。

漢斯感慨道：“的確，若是有弗雷德里希教官統(tǒng)帥王家騎士團，這場仗我們肯定不會打得這麼艱難。”

洛薩轉(zhuǎn)頭吩咐道：“安德里亞斯，派人把那些薩拉森人的屍體都焚燒掉。”

這個曾經(jīng)做過騎士貼身男僕的第一代領(lǐng)民，如今也已轉(zhuǎn)職成了一名英勇的翼騎兵，在之前的戰(zhàn)鬥中，連殺了三名敵人。

安德里亞斯疑惑道：“大人，在拜火教的信仰中，死後屍體被焚，是能迴歸神國的，我們真的要對他們?nèi)绱藢捄陠幔俊?

洛薩搖頭道：

“這可不是什麼仁善之舉，其餘十字軍的隊伍就在我們後面，我擔心把這些屍體曝屍荒野，會孕育一場瘟疫。”

洛薩語氣微頓，又道：“作爲翼騎兵，你應(yīng)該也知道什麼叫做‘細菌’和“病毒”，這是疾病之源。”

“我已經(jīng)受夠了那些‘庸醫(yī)’，明明敷上消炎的藥草就能治癒的傷勢，他們偏偏要砍掉一整條腿，明明是受鈍器擊打而頭痛，他們卻認爲那是異教徒的魔鬼侵入了裡面，要拿十字架釘入他們的顱骨。”

“這到底是殺人還是救人？”

漢斯有些憤慨道：“翼騎兵們教授他們的戰(zhàn)地急救知識，被那羣人嗤之以鼻，要我看，就該把這些庸醫(yī)統(tǒng)統(tǒng)趕出我們的隊伍。”

“那就做吧，等到了下一處落腳點，就把他們統(tǒng)統(tǒng)趕走！”

洛薩冷聲道：“這些仗著醫(yī)生身份，對我的命令不屑一顧的人，都該剔除王家騎士團。比起他們，我寧願請一些薩拉森醫(yī)生到我的軍隊裡。”

說話間。

一行人已經(jīng)穿越了戰(zhàn)場。

前方的一座小山坡上，薩拉森騎兵們已聚集於此。

見洛薩一行人靠近，爲首的馬穆魯克用高盧語大喊道：“止步，法蘭克人，我的主人在伱們那兒？”

洛薩點頭道：“沒錯。”

“我們會遵從主人的意志向你們投降，但我必須提醒你，戰(zhàn)場上拿不到的東西，在談判桌上同樣拿不到。”

洛薩皺起眉：“你想忤逆你主人的意志？”

忤逆主人的馬穆魯克，將會失去自己所有的政治信譽。

現(xiàn)在還不是馬穆魯克們已經(jīng)結(jié)成一個個龐大的軍事與政治集團，甚至能左右朝政的時代。

馬穆魯克首領(lǐng)大聲道：“不，當然不會，主人的意志就是我們的生命。”

“我們會付出與我們?nèi)松淼葍r的財富，但別指望我們會乖乖走進你們的俘虜營，因爲我們很清楚，如果我們這樣做了，我們主人的安危反而更加無法得到保證！”

“可以。”

洛薩點頭表示同意：“或許你們不信，但我自始至終，就沒想過要坑害你們的性命，既然你們願意提前拿出贖金，我也願意接受。”

洛薩清了清嗓子，高聲道：“按照贖金，我們至少應(yīng)獲得與你們身上全套武器裝備與戰(zhàn)馬等值的金銀。”

“也就是說每一名輕裝騎兵，獲得二十枚蘇勒德斯，每一名具裝騎兵，我要一百枚蘇勒德斯——你們現(xiàn)在還剩下一百五十人對吧？”

洛薩獅子大開口：“湊個整，我要一萬枚蘇勒德斯金幣，或等價的銀幣，珠寶，戰(zhàn)馬。”

“不，你這是在敲詐！”

馬穆魯克隊伍中，立刻被這恐怖的數(shù)字炸開了鍋。

“一個貴族的贖金往往也才一千枚第納爾銀幣，一個強壯的法蘭克奴隸，僅值十個第納爾，你怎敢喊出如此離譜的高價？”

馬穆魯克首領(lǐng)氣道：“就是把我們身上所有的錢財都拿出來，也不可能湊出這個數(shù)字。”

“首先，你們?nèi)绱蓑斢律茟?zhàn)，豈能跟普通奴隸相比？用貴族的價格正合適。但問題是，一千枚第納爾的開價，是讓你們空著手離開——但現(xiàn)在很顯然，你們不會交出身上的武器裝備，輜重，坐騎，因爲你們不可能僅憑雙腿，走出耶路撒冷王國的國境。”

馬穆魯克首領(lǐng)都愣住了。

有人小聲嘀咕道：“大人，我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論勇武，我們絲毫不遜於那些貴族。”

首領(lǐng)罵了他一聲，繼續(xù)喊道：“不行，別拿這種鬼話來糊弄我們，我們只是奴隸，不是貴族，不該承受這樣高昂的贖金。”

洛薩寸步不讓道：“高昂？不！這是合理的開價。如果不是和你們的主人達成了協(xié)議，我會在戰(zhàn)場上把你們統(tǒng)統(tǒng)殺掉，到時候，你們身上的一切都將成爲我的戰(zhàn)利品！”

馬穆魯克首領(lǐng)氣急敗壞道：“再繼續(xù)打下去，你們也將蒙受巨大的損失，這並非是你對我們的恩惠！”

洛薩冷冷道：“你們已經(jīng)違背了扎希爾王子的命令，我慷慨地答應(yīng)了你們的要求，但你們卻得寸進尺，連一筆錢都不願交出，你們是在玷污你們主人的聲譽，將他置於違背以聖火和薩拉丁王的榮譽發(fā)下的誓言的境地。”

“想想看，扎希爾王子若是回去了，該怎麼看待你們這羣不夠忠誠的‘馬穆魯克’？”

這番話，徹底擊潰了馬穆魯克們的心理防線。

只見他們低聲交談了一陣。

片刻後，爲首的那人高喊道：“我們實在沒有這麼多的錢財，也不可能放棄甲冑，武器和坐騎，那樣跟進入你們的俘虜營中也沒什麼區(qū)別了，若你想要違背誓言，我們不會有任何反制的方法。”

這一次，他的語氣軟化了不少。

洛薩皺起眉，盤算著一萬枚蘇勒德斯的確有些離譜，便道：“那就八千枚，這是最低數(shù)字，若是再低的話，你們就去揹負‘違背主人的意志，且使主人蒙受毀諾的惡名’的罪過吧！”

馬穆魯克們又商議了一陣，爲首那人喊道：“可以，我們會在日落之前湊出這筆錢，送到你們的營地之中，但我要警告你們，必須保護好主人的安危，否則我們會不惜一切代價，向你們的軍營發(fā)起決死衝鋒！”

“沒問題！”

洛薩很爽快地答應(yīng)了。

戰(zhàn)爭，雖然慘烈，但果然是來錢最快的一種方式。

八千枚蘇勒德斯金幣，靠收稅的話，相當於約格律斯堡上百年的稅收了。

只要帶著這筆錢回到大日耳曼尼亞，找好門路，買下一座伯爵領(lǐng)的封邑都不成問題。

傍晚時分，馬穆魯克們果然派出了一隊人，進入到騎士團的營地裡。

他們從駱駝背上擡下一個個沉重的木箱，把它們搬進了洛薩的營帳中。

掀開一看，裡面裝滿了金銀器皿，錢幣和寶石，許多東西無法估價，若是丟系統(tǒng)商城，估計是換不出八千枚金幣的。

但那是因爲系統(tǒng)商城本來就黑，根本不考慮“藝術(shù)附加價值”的緣故。

若是慢慢去變賣那些寶石和金銀器皿，而不是隻取其貴金屬價值，換取八千枚蘇勒德斯金幣，綽綽有餘。

馬穆魯克們信守承諾，洛薩自然也投桃報李，慷慨答應(yīng)了他們想要覲見自己主人的要求。

此外，洛薩還命人散佈出回收戰(zhàn)利品的消息，讓那些軍士和騎士們，將那些不方便攜帶的戰(zhàn)利品統(tǒng)統(tǒng)拿到一處營帳中去兌換錢幣。

而洛薩則回收入系統(tǒng)商城，換取上面刻有他頭像的金銀幣，抽取十分之一的“火耗”，換給他們。

洛薩倒也不是圖那點“火耗”，純粹是攜帶這些雞零狗碎的東西，會大大拖慢騎士團行軍的步伐。

此外，增加這種印有他頭像的金銀幣流通，也能大大增加他的聲望。

忙完這一切時，天色已經(jīng)徹底黑了。

漢斯走進營帳中，笑著說道：“大人，您知道嗎，騎士團的軍士們私底下給您取了一個綽號。”

洛薩饒有興致道：“什麼綽號？慳吝者？”

系統(tǒng)商城是真的黑，洛薩也擔心自己給出的回收價，會使軍士和騎士們感到不滿，但他若是知道那些隨軍商人們開出的價碼後，肯定就不會這麼認爲了。

“當然不，一個是慷慨者洛薩，還有一個是勇敢者洛薩！”

洛薩有些驚喜道：“哈，這可真是令人意外。”

中世紀領(lǐng)主們的綽號，可不都是褒義詞。

比如禿頭查理，口吃路易，胖子阿馬爾裡克（耶路撒冷先王）。

中性一點的，就是長腿愛德華，紅鬍子腓特烈。

洛薩能獲得“勇敢者”和“慷慨者”的稱號，足以證明，他此時在騎士團內(nèi)的聲望，已經(jīng)達到了一個嶄新的高度。

打硬仗的確容易遭受損失，但也更容易凝聚軍心。

前提是，打贏了。

傍晚。

耶路撒冷城外。

一座座軍帳宛如白花，盛開在荒涼的戈壁灘上。

大部分十字軍已在近幾天先後出發(fā)。

明日，就是最後一批了，也就是鮑德溫四世的本部兵馬，由高弗雷男爵統(tǒng)帥的耶路撒冷騎士團。

在最中央的王帳中，鋪著軟和的羊毛地毯，牆壁上懸掛著精緻的織花帷幔，鑲嵌花紋和阻魔金線的桌椅上，擺滿了精緻的東方彩瓷。

鮑德溫四世倚靠在椅子上，罕見摘下了面具，單從表面來看，他的面目幾乎已經(jīng)完全恢復了正常，只是身體上的畸形，仍沒得到太好的改善。

在他的對面，高弗雷男爵正手持黑棋，與他對弈。

“高弗雷男爵，我想將希伯倫從雷納德伯爵的手中剝奪，賜予洛薩，他的封地實在太貧瘠了，想要成長爲王國柱石，不知要花費多長的時間。”

“事實已經(jīng)證明，他是很有才能的，僅是一座偏僻城堡，便使他訓練出了一支精銳之師，換作希伯倫這座富庶的城市，他肯定會做得更好。”

“的確.”

高弗雷男爵皺眉道：“但這恐怕行不通，除非卡勒堡被攻破，不然，您憑什麼在雷納德伯爵沒有明顯的罪責的情況下，剝奪他的領(lǐng)地呢？會有太多人反對了。”

鮑德溫四世提出了一個假設(shè)：“若是將伯利恆封給雷納德，與希伯倫置換呢？”

“這或許行得通，但更好的選擇，是將伯利恆封給洛薩，儘管這會導致他的領(lǐng)地無法連成一片，但約格律斯堡本就不甚重要，派個騎士去代爲管理就夠了。”

高弗雷男爵語氣微頓，又道：“只是前提要洛薩能立下足夠的功勳，畢竟伯利恆，也已受很多貴族們的覬覦許久了。”

“唉。”

鮑德溫四世長嘆了一口氣。

烏爾丁的治療，給他殘破的生命中重新注入了活力，搭配王室御醫(yī)的香薰療法，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逐步恢復健康。

他有時也會想，如果自己年幼時便能接受這樣的療法，而不是那些庸醫(yī)們提出的“灌腸”和“放血”，或許現(xiàn)在耶路撒冷的局勢，將大爲不同。

但這時，耶路撒冷的局勢，已經(jīng)徹底淪爲了一個爛攤子。

他的敵人，是那些十字軍將領(lǐng)們，頑固守舊的貴族，來自歐陸的，不知天高地厚，野心勃勃的新來者，獨立的軍事修會騎士團，以及那些滿腦子陰謀詭計，爭權(quán)奪勢的教會神職者——此外，還有那最強大的敵人，雄才大略的埃及雄鷹薩拉丁。

“高弗雷，讓貝利安來我?guī)は侣犃畎桑覍⒎馑麪懗制祢T士，或許，他能從我這兒學到一些東西。”

高弗雷驚喜道：“謝陛下！”

鮑德溫四世的雙眼依舊平和，但裡面，卻壓抑著一絲急躁，耶路撒冷，如今就和他一樣，儼然一個病入膏肓的人。

他能夠引以爲心腹的人，僅高弗雷男爵和洛薩兩人罷了。

他正迫切希望增加王黨的實力。

第二天傍晚的時候，洛薩已經(jīng)帶領(lǐng)騎士團，趕到了蒙特利爾的城外。

那些馬穆魯克騎兵們，已在跟扎希爾王子見過面後，離開了耶路撒冷境內(nèi)。

蒙特利爾並非魁北克的蒙特利爾。

而是一座位於外約旦伯爵領(lǐng)的沙漠城市，是第一次十字軍東征時，爲了維繫補給線，於此修築的城市。

所以，這裡帶有濃郁的西歐城堡的風格，而非耶路撒冷那種歐式，阿拉伯式與猶太式統(tǒng)一的混合風。

在城市最中央的高地上，一座由泥土和磚石堆砌的高聳城堡巍然佇立，將近七十年的風吹日曬，使這座城市的牆壁，也顯得破敗斑駁了起來。

“有軍隊！”

塔樓上，守衛(wèi)們驚恐道：“是薩拉丁的大軍來了嗎？難道卡勒堡已經(jīng)被攻破了嗎？”

“不可能，卡勒堡如此雄偉，怎麼可能輕易被攻破？”

他們帶著末日將至的恐懼情緒，不安地大喊著。

“不是火焰旗，看清楚了蠢貨，那是十字軍旗和黑鷹旗！”

守衛(wèi)臉上的驚慌，迅速被興奮所取代：“援軍來了，太好了，是我們的人，立刻通知大人，準備迎接。”

洛薩一行，很快就被迎進了城內(nèi)。

這座城市的守衛(wèi)官，是雷納德伯爵的繼子，也就是斯蒂芬妮女伯爵和她的前夫的兒子，同樣叫作漢弗雷。

就跟阿瑪爾裡克既是先王的名字，也是宮廷首相，安格妮絲太后姘頭的名字一樣。

這個時代的重名率實在太高，就跟在高盧喊一聲查理，在伊比利亞喊一聲恩裡克，在日耳曼喊一聲漢斯一樣，都會有無數(shù)人應(yīng)答。

漢弗雷帶著麾下的騎士和侍從們，匆匆迎接而來，他滿臉恭維道。

“洛薩男爵，我聽過你的名字，你解決了那羣沙漠中的蝗蟲，如今還不計前嫌，率先帶領(lǐng)王家騎士們趕來支援，真是令人敬佩！”

“我跟雷納德伯爵本就沒有什麼矛盾，又哪來的不計前嫌呢？”

洛薩滿臉真誠的笑容：“我的軍隊在城外，撞上了一支薩拉森騎兵，一番慘烈廝殺，損失慘重，如果漢弗雷爵爺能同意我們在蒙特利爾劃出一片地界作爲營地修整，並給出足夠的給養(yǎng)，就再好不過了。”

漢弗雷的臉色微變：“損失慘重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