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熟悉的感覺讓石若嵐緊跟兩步,那個背影卻一拐玩兒不見了。她急忙跑了過去,眼睜睜看著電梯門緩緩關上,一直向下,直到地下一層停止。石若嵐依稀記得,那裡應該是地下太平間。去還是不去呢?想到那一排排被覆蓋在白布單下面,沒有呼吸和溫度的屍體,她不由得打個哆嗦,制止了想要跟下去的念頭。
正在這時,方策已經辦完住院手續,繃著臉回來了。石若嵐連忙跟了上去,對他解釋說,“那個,方先生,今天的事情的確和我沒有關係!”方策猛的轉頭,瞇起眼睛盯著她問,“那你說說,他是在哪兒出事的?”
“是,是在,我的心理診所……”石若嵐的聲音越來越低,明顯有些心虛,方策不再說話,冷笑一聲看著護士把陸雅軒推進病房,自己則坐在旁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石若嵐尷尬的站在門口看著他們,想進卻不敢進去。方策頭也不回的對她說,“你非要看他嚥氣纔會走嗎?”石若嵐被嗆的無話可說,嘆口氣不情願的在走廊的長椅上坐下,不知道爲什麼,她隱隱覺得,這件事情還沒有完。
韓淼淼的突然離開讓方策心中又多了一個疑問,在仁杰客棧的所有人裡,只有韓淼淼一個人對何不丘的態度模棱兩可,有爭取過去的可能。如果真的是何不丘利用種種藉口把她叫了回去,那一定是有所圖謀的。但另一方面,方策是相信韓淼淼的,她一定會繼續保持中立,絕對不會倒向何不丘那邊。
“方哥哥,他怎麼樣了?”青天白日衆目睽睽,花靈蕊大搖大擺的從門口走了進來,一眼看到陸雅軒臉色蒼白的躺在牀上,一副有出氣兒沒進氣兒的模樣,嚇得三步並作兩步跑了過來,大驚小怪的說,“這不對啊,他怎麼會傷的這麼重,不是被那個何爲襲擊了吧?”方策衝她“噓”了一聲說,衝門外看了看,咬牙切齒的說,“除了那個老傢伙,誰能下的去這樣的毒手?是我大意了,竟然給了他們可趁之機!小丫頭,從現在開始,你二十四小時守著陸雅軒,千萬不能再讓他出事了!”
“二十四小時,我的天,你要累死我嗎?”花靈蕊誇張的對方策說,不過她很快想起一個人,又露出輕鬆的表情說,“我把小彤叫來幫忙,應該沒問題的!”方策問,“小彤是誰?”花靈蕊神秘一笑說,“昨天回來忘記和你說了,我在陸雅軒家裡遇到一個靈體,是個小姑娘,很喜歡他的樣子!”方策啞然失笑,這個陸雅軒還真是能招惹是非,不僅錯過了歸魂的最佳時機,又引起了何爲的注意,現在更多了一個小鬼妹,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不行,”方策出於對陸雅軒安全的考慮,斷然決絕了花靈蕊的提議,“你必須親自在這裡看著他,再出什麼麻煩,我唯你是問!”花靈蕊撅著嘴在牀邊坐下來,指著昏迷的陸雅軒說,“你呀你,你就是個大麻煩!”
其實花靈蕊很喜歡醫院,在這裡有許多飄蕩著的魂體可以和她交流,但同時這種交流也是很枯燥的,無非是對親人的不捨和對前途的迷茫。一開始她聽到這些還感同身受,但聽多了就麻木了。她託著腮漸漸沉睡,連旁邊有人經過也沒有注意到。
一個身穿白大褂,帶著大口罩醫生模樣的人拿著注滿藥水的注射器走了進來,走到陸雅軒的牀邊,警惕的朝周圍看了看,然後飛快的扎進輸液器裡,看了一眼病牀上的陸雅軒,目光中滿是不懷好意。就在他即將走出門口的時候,方策忽然從外面走了進來,兩人的肩膀撞在一起,方策連忙道歉,“對不起啊,對不起!”那人點點頭沒有說話,匆匆忙忙的走掉了,方策卻覺得有些不對勁兒,轉身朝門外看了兩眼,但走廊裡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護士實在是太多了,他根本分辨不出剛纔的那一個。
“他是什麼人?”方策連忙叫醒了迷迷糊糊的花靈蕊,小丫頭揉著眼睛怔怔的發愣,方策的心猛的一沉,大聲吩咐花靈蕊,“快去叫護士把輸液管拔掉!”然後大步跑向門外,醫院的走廊裡只亮著幾盞白色的日光燈,沒有亮燈的區域像是獵手設下的陷阱,等著他自投羅網。
明暗來回交替,讓方策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他腳步越來越快,前面那個覬覦逃竄的身影也越來越清晰。可就在他即將把對方掌握在自己可控制範圍內時,那人竟然出手,畫出了一道“虛空之門”!方策心中暗叫一聲不好,也更加確定了對方的身份,足下猛的發力,身體騰空躍起,像一道閃電向那人撲了過去。
對方似乎感知到了背後的變故,慌里慌張的將身體前傾,想要提前進入虛空之門逃離這裡。但他還是慢了一步,就在伸出手去的一霎那,方策已經牢牢的揪住了他的衣服,伴隨著撕裂聲,兩個人遠離了虛空之門,跌進了身後的黑暗中。
“啊!”一聲尖叫徹底暴露了那人的身份,方策立時分辨出那是一個女人,但卻不是石若嵐!前面的虛空之門在緩緩關閉,方策用胳膊圈住她,直到她無法逃離。“你到底想把我困到什麼時候?”那人發怒了,方策將她拉了起來,手上卻並沒放鬆,已然扣住她的脈門,伸手將戴在她臉上的大口罩扯了下來。等方策看清她的臉,瞬間叫出了她的名字,“姚楠?”
“是我,方先生,好久不見了!”身份暴露之後,姚楠反而鎮定了下來,她不再然的理了理凌亂的頭髮,面帶微笑的回望著他說,“能在這裡遇見方先生,真是巧啊!”方策嘲諷的道,“我倒不這麼覺得,難道你轉行做醫生了,這倒是個有前途的職業!”姚楠暗暗的較勁,想從他的束縛中掙脫出來,可幾分鐘之後,她就知道自己的實力和他差的太遠,根本沒有勝算。
於是她換了副嘴臉,威脅方策說,“你最好趕快放開我,不然我會大聲叫,讓大家來評評理,你一個大男人拉著我的手不放到底是要幹什麼!”這種耍賴的方式是女人的專利,但在方策面前卻不管用。他擺出無所謂的樣子說,“你儘管喊,我也正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這裡的醫生!”
一個謊言需要更多的謊言來圓,姚楠知道,這一招對於方策來說根本不管用。她瞪大了眼睛尋找任何可以逃跑的機會,甚至愚蠢到用“看,灰機!”來轉移方策的注意力,但在五分鐘之後,她還是被帶回了陸雅軒的病房。這時候在那裡已經聚集了不少醫生和護士,七嘴八舌的詢問著花靈蕊到底出了什麼事兒。小丫頭本就不善於撒謊,一時半會兒又找不到合適的理由,一張小臉漲的通紅,嘴巴張開又合上,合上又張開,就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哎,你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大半夜的把我們叫過來,病人一切正常,簡直是胡鬧!”一個上了年紀有些禿頂的中年男人扶著酒瓶底的眼睛不滿的說,他周圍幾個小護士連聲附和,氣氛一度陷入尷尬。方策扯著姚楠從外面走進來,所有人的目光立刻從花靈蕊身上轉移到了他們那裡。
“你,你是誰啊,我怎麼從來都沒見過,你是哪個科的?”還是那個中年醫生髮問,姚楠立刻嚇得臉色發白嘴脣顫抖,竟然往方策的身後躲了躲,手伸進口袋裡,想把那支承載了所有證據的注射器偷偷丟掉。方策卻扯了她一把,那她拉到身前,笑瞇瞇的攬著她的肩膀說,“醫生,你弄錯了,別看她穿了一身白大褂,其實她只是個賣饅頭的!”大家捂著嘴低聲的笑著,姚楠心裡一陣憤恨,在心裡罵道,“你纔是賣饅頭的,還賣花捲、豆包、大餅!”
方策清楚,再讓那些醫生護士鬧下去肯定會穿幫,到那時就不好收場了。於是他連忙解釋說,“真是不好意思,我妹妹太小,看見輸液管回血了就慌里慌張的去叫人。大半夜的驚動大家了,實在對不起!”他本來就長著一張吸引女性的臉,那些小護士率先敗下陣來,善意的笑著說“沒事兒”,剩下一個男醫生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好說了句“下不爲例”,打著哈欠離開了。
病房裡只剩下四個人,方策朝花靈蕊遞個眼神,讓她把門關上,小丫頭被嚇得不輕,竟然忘記現在自己是以人的身份出現,小手一揮,門“嘭”的一聲重重關上,把她自己也嚇了一跳。方策冷笑一聲說,“好了,現在咱們可以好好談談了,你到底在陸雅軒的藥里加了什麼?”姚楠嘴角掛著一絲冷笑,她知道自己再也沒有機會了,就一狠心把那隻空了的注射劑掏了出來,扎向了自己的頸動脈!
“她要自殺!”花靈蕊喊出這一句的同時飛身搶下姚楠手上的注射器,一把丟的遠遠的,大聲問,“你幹什麼呀,我們又沒說把你怎麼樣!”連死都死不成的姚楠徹底的絕望了,她渾身癱軟的靠在方策腿邊,捂著臉哀哀的哭了起來。
“砰砰砰,砰砰砰!”病房外忽然有人敲門,方策讓花靈蕊看住姚楠,打開一條門縫往外看。他以爲是韓淼淼接到消息趕了過來,卻沒想看到是石若嵐。她一臉焦急的問,“我表姐是不是在這裡?”那樣真實的感情流露,那樣急切的表情,方策簡直要爲她的演技拍手叫好,臉上卻一點也不現出來,只打開門讓她進來。
石若嵐才走了一步,就看到姚楠坐在地上哭的傷心。她連忙過去把人扶了起來,轉頭看著方策,十分緊張的問,“她,她沒有得手吧?”說著,石若嵐的目光轉向還在牀上睡著的陸雅軒,他的胸膛正有規律的一起一伏,這才長長的鬆了口氣,作出一副踏實的樣子說,“好在沒事兒,不然我就解釋不清了!”
“你還想解釋什麼?”花靈蕊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怒氣衝衝的說,“你們處心積慮的要害死陸雅軒,見沒成功又百般的找藉口,哼,真是豈有此理!”小丫頭難得會用成語,方策卻覺得她用的不是地方。他對石若嵐說,“現在你還有什麼要說的,人贓並獲!”石若嵐一張臉漲的發紫,結結巴巴的說不出個一二三來。方策把她的神情看在眼裡,更是怒火中燒。當初何不丘百般維護他們,還自作主張的把何爲帶回仁杰客棧,不惜爲了這件事和衆人分裂,到頭來卻差點兒害的陸雅軒慘死,這麼多年精打細算頭腦清醒的何不丘到底去哪兒了?
“方先生,你聽我說,這真的是誤會,老爺子並不知道表姐會這麼做的!”石若嵐急的手心裡都是汗,方策卻把她的這種反映當作了心虛,冷哼一聲看向姚楠,“你又有什麼說的?”比起石若嵐的吞吞吐吐,姚楠倒是乾脆許多,“我沒什麼可說的,一人做事一人當,你想怎麼辦就怎麼辦,給我個痛快的就行!”
她說話時揚著頭神情倔強,彷彿有英雄赴死的樣子,方策卻笑出了聲,“你們這一唱一和的到底演的哪出?捉放曹?七擒七縱?不好意思,這些對我都沒用!”石若嵐轉頭瞪了姚楠一眼對方策說,“不,絕對不是那個意思,老爺子千叮嚀萬囑咐,讓我一定要保證陸雅軒的安全,我怎麼會害他呢?”
方策對他們這種睜眼說瞎話的本事佩服的五體投地,於是指著姚楠問,“那你表姐鬼鬼祟祟的出現在這裡,在陸雅軒的藥中做手腳,該怎麼解釋纔好呢?”石若嵐眼中似有淚光閃過,她在病房裡來回走了好幾次,終於下定決心,深深的吸了口氣對方策說,“方先生,其實自從上次從天人墓中逃出來,表姐就和我們分道揚鑣了,至於她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老爺子和我真的不知情!”
“什麼?”花靈蕊驚呼一聲,隨即反應過來,“你騙鬼呢?”在說完這句後她馬上意識到自己就是隻鬼,連忙說,“騙誰也不行!你們是一夥的,這點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而在這時,姚楠忽然從地上爬了起來,跌跌撞撞的撲向石若嵐,一把揪住她的胳膊大聲哭道,“若嵐,你可不能這樣,我這都是爲老爺子辦事!你們不能因爲事沒辦成就拋棄我,你們不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