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說完，榮寵足足有一分鐘的時間沒有說話。
程牧禾急瘋了，催促道：“榮寵，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小雨還在手術室，他失血過多，這裡的血庫不足，勉強維持著，一直在等你過來。你現在既然來了，當我求你，馬上跟我去抽血！就算是你對我，對顏顏有什麼不滿，可躺在裡面的是你的親生兒子！”
說完，他伸手去拉榮寵的手臂。
“等一等！”
榮寵終於回過神來了，反手扣住了程牧禾的手腕：“你說什麼？小雨他……”
“小雨被車撞了，正在做手術，需要輸血！現在只有你的血才能救他，不需要很多，等血庫的血到了，就不用再抽你的血了！我知道你身嬌肉貴，也許400CC的血就足夠了！不會影響你什麼！”
程牧禾臉色慘白，生怕榮寵不肯答應似的。
“小雨是我的……我的兒子？”
榮寵定定地看著他。
“是。當初她發現自己懷孕，去找過你，可你一口咬定不是你的，所以她去了醫院，準備打掉孩子。最後，我們兩個人誰都不忍心，還是決定留下他。這個孩子……就是小雨！你如果不信……”
走投無路，程牧禾只好對榮寵和盤托出。
“我信。”
他打斷程牧禾：“不需要做什麼鑑定，我信。帶我去抽血，馬上！”
兩個人急忙去找護士。
“抽我的！”
榮寵毫不猶豫地伸出了手臂，大聲說道：“抽多少都行！”
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護士開始準備。
程牧禾默默地退了出去，站在走廊上。
他擡起頭，眼眶微熱。
瞞了這麼久，費盡心思，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事到如今，還是不得不將真相說出來。
不只是程牧禾，包括慕海顏在內，兩個人都很清楚，一旦榮寵知道了這件事，生活再無寧日。
他絕對不會任由自己的兒子流落在外，哪怕不是婚生子，但小雨畢竟是榮家的長孫，榮寵不可能讓孩子管其他人叫爸。
那樣的話，他的面子往哪裡放，榮家的面子往哪裡放。
一時間，程牧禾心亂如麻。
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這件事永遠是一個秘密，直到他死。
然而，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孩子出事。
慕海顏那麼放心地把孩子交給他，而他卻有負她的信任……
他在外面站了一會兒，榮寵出來了。
“護士說夠了，先抽這麼多，如果需要的話，下次再抽。”
榮寵一邊說著，一邊放下袖子。
“謝謝你。”
程牧禾啞聲說道。
“這有什麼好謝的。小雨，是我的兒子。”
榮寵看上去平靜多了，似乎在剛剛已經做了什麼決定似的。
“你會把小雨帶走嗎？”
見他要走，程牧禾追了上去，擔憂地問道。
榮寵停下腳步，認真地看了他一眼：“我很感謝你這幾年對小雨的照顧，可他不是你的兒子，我帶他回家，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任何人也無權阻攔。”
“但小雨也是慕海顏的兒子。你是孩子的親生父親，她是孩子的親生母親，從懷孕到小雨的出生，再到現在，你都不曾爲孩子做過什麼，你怎麼可以仗著這唯獨的血緣關係，就想要把孩子從她的身邊搶走？”
程牧禾顯然也生氣了，低低質問道。
“你是想要問我，憑什麼這麼做嗎？我告訴你，就憑你帶不好孩子，讓他在眼皮子底下出事，就憑我和他的這份血緣關係，在生死一線的時候可以救他！”
榮寵一甩手，大步就走。
他的出現，令手術室門口的幾個人都感到極爲詫異。
作爲風雲人物，榮寵在中海可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眼看著他站在手術室外，等待著消息，而程牧禾則是緘默不語，神情冷淡，所有人都摸不著頭腦，不知道這究竟是什麼情況。
一個小時以後，前往市醫院的車輛終於返回，工作人員成功地將血袋送到了手術室。
手術繼續進行著，前後一共持續了五個多小時。
天漸漸黑了，外面的雨似乎沒有要停的意思，也沒有絲毫變小的趨勢。
慕海顏趕到醫院的時候，慕時雨已經做完了手術，但還沒有醒，小小的身體躺在牀上，臉無血色，嘴脣透著灰白，兩隻手背都插著輸液管。
手術雖然結束了，但他暫時還沒有脫離危險期，仍需留在ICU裡繼續觀察。
慕海顏連一口水都顧不得喝，直接換上了無菌服，進去看孩子。
程牧禾和榮寵誰也不讓誰，都不肯放棄這個機會，最後兩個人只好換了衣服，一前一後，沉默地走了進去。
“小雨，媽媽回來了，都怪媽媽不好，一走就是這麼多天，留下你和爸爸。以後媽媽一定要多陪你，你想去哪裡玩，我們就去哪裡玩。”
慕海顏站在一旁，不停地啜泣著。
因爲慕時雨的身上有多處骨折，醫生特地叮囑過他們，看可以，不能用手碰。
所以，她連抱一抱慕時雨的舉動都不能有，只能這麼眼巴巴地看著。
“媽媽想要保護你，不讓他們跟著你，所以很少帶你出去玩，整天都讓你悶在家裡，都是媽媽的錯。小雨，你快聽話，趕緊好起來，幼兒園的老師和小朋友們都等著你回去呢……”
慕海顏實在說不下去了，她轉過身來，靠著程牧禾的肩膀，嚎啕大哭起來。
“小雨不會有事的，再等等，他就醒了。”
程牧禾輕輕地拍著慕海顏的後背，低聲說道。
從進來以後一個字也沒有說的榮寵看了她一眼，冷漠地開口道：“哭什麼？他要是有事，你們一個也逃不了。到那時候再哭也來得及，現在給我閉嘴！”
說完，他走到牀邊，對著慕時雨凝視良久。
“兒子，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榮寵輕聲說道，還用手輕輕地碰了一下慕時雨的額頭。
見狀，慕海顏立即喊道：“你不要碰他！”
他收回了手，回頭看著她，一字一句地說道：“等小雨出院以後，你們別想再見到他，我不會讓你們這些不負責任的人再有任何機會把孩子推到危險的境地！”
她立即打了一個冷顫。
慕海顏剛要上前同榮寵理論，程牧禾已經一把拉住了她，向她搖搖頭：“不要在這裡吵，不要在這種時候吵。聽話，我們先出去，和醫生聊聊，看他怎麼說。”
她依依不捨，不願意就這麼離去。
“小雨不會馬上醒過來，放心，不會有事。”
程牧禾拉著慕海顏，走出了重癥監護室，去找醫生。
榮寵站在原地，繼續看著躺在牀上的慕時雨。
經過了最初的驚訝，狂喜，不安，緊張，等等情緒之後，他現在終於已經平靜下來了，也接受了這個事實。
原來，華美薇的話是真的——小雨不僅和他小時候長得像，而且就是他的兒子，流著他的血脈，是他活在人世上的傳承，當然相像！
“兒子，你竟然是我的兒子。我有兒子，我有兒子……”
榮寵俯下身來，盯著慕時雨發白的小臉兒，喃喃自語。
他不再是孤家寡人了，有一個又白又軟的小東西陪著他，長著和他相似的五官，繼承了他的性格。
即便有一天他不在人世了，血緣是不會斷的，他的兒子繼續活著，就像是他的一部分，能夠一代代地傳下去。
一想到這一點，榮寵不禁有一種以前的三十多年全都白活了的感覺。
他的人生好像從這一刻起，邁入了一段新的篇章。
“兒子，爸爸愛你。”
榮寵輕聲說道，一滴眼淚順著他的眼角，無聲地滑落。
離開ICU之後，程牧禾和慕海顏去找了醫生。
醫生做完了手術，此刻正在休息，看起來累得不行，但還是打起精神，讓他們先坐下來。
“希望你們能做好心理準備，就算孩子醒過來了，也有可能出現新的問題，這些都是難以預料的。不能心急，要慢慢恢復，無論是財力還是人力，都是一個巨大的挑戰。”
程牧禾握緊了慕海顏的手，察覺到她的身體顫抖得厲害。
“醫生，恕我直言，孩子能轉院嗎？我們是中海人，還是想回到本地醫院繼續治療，這樣方便一些。”
他直截了當地詢問道。
“當然了，中海那邊的醫療水平要比我們好很多。其實，之所以馬上手術，主要是考慮到孩子被送過來的時候，情況已經不太好了，我們當時也承擔了很大的風險。再過幾天，只要情況穩定了，你們可以申請轉院。”
得到了醫生肯定的回答，程牧禾和慕海顏都鬆了一口氣，向他連聲道謝。
他們回到病房的時候，榮寵也已經出來了。
“我在等你們。”
他走過來，表情凝重，低聲說道：“等小雨一醒過來，我就要帶他轉院，絕對不能再在這裡耽誤下去了。放心，我會找最好的醫院，最好的醫生，至於以後的事情，你們不用再插手了。”
程牧禾一愣，剛要開口，身邊的慕海顏已經警覺地堵在了病房的門口，大聲喊道：“你別做夢了！我不可能讓1;148471591054062你帶走我的兒子！他是我的，和你沒有關係！”
榮寵瞇起眼睛，冷笑道：“之前你讓我來醫院救人的時候，好像不是這種口吻吧？如果和我沒有關係，爲什麼必須要我來抽血，他爲什麼不行？”
他擡起手臂，直直地指向程牧禾，面帶譏誚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