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 齊聚一堂交杯悅

莫憂擡起頭，用力擦了擦眼淚，止住哭泣，神色毅然，說道：“我七歲時被靖海王收留之後，被他帶到那孤島之上，他身患惡疾，世間無藥可醫(yī)，爲了治病，聽信了一位妖僧開出的方子，想要在島上養(yǎng)病養(yǎng)生，長命百歲?！?

李聽雨見莫憂說話時身子發(fā)顫，嗓音斷斷續(xù)續(xù)，驚恐萬分，忙問道：“那藥方到底是什麼？竟令莫憂你如此害怕？”

莫憂咬咬紅脣，顫聲道：“人肉?！?

衆(zhòng)人聞言，驚怒交加，無不咬牙切齒，暴跳如雷。黃鬆公憤憤喊道：“老頭子我活了這麼一大把年紀，見慣韃子兇殘無道、燒殺搶掠的惡行，卻頭一次聽說這等禽獸之舉！這靖海王可惡至極，真應(yīng)該殺了他全家滿門。”

這話說的有些重了，李若蘭怕莫憂生氣，急忙朝他望去，卻見莫憂臉上並無慍怒之色，這才稍稍放心。

莫憂道：“靖海王他依照那妖僧所言，在島上找到一處溫泉，又命人打造了許多手環(huán)，喏，就如同鵬遠與歸燕然大哥手上那珠串一般。他假心假意的‘請’許多漢人百姓來到島上避難，又‘請’他們戴上手環(huán)，入那溫泉洗澡。泡上幾次，確信將身上洗得乾淨，水中‘靈氣’深入體內(nèi)之後，那手環(huán)就會變色。靖海王再命人將那些人抓起來，送入刑場殺了，以他們的鮮血沐浴，人肉爲食。這十年間，死在他手上之人。不計其數(shù)?！?

他說著說著，眼神忽然變得極爲淒涼、憂傷，又顯得萬分憎惡。痛苦異常，語氣極快，聲調(diào)尖銳，彷彿被島上冤魂附體了一般。衆(zhòng)人一見，無論男女，都覺得心痛，連聲出言安慰。哪裡還有半分怨氣、絲毫猜疑？

歸燕然暗中嘆道：“莫憂公子果然好本事，編起故事來煞有其事，若非我就在那島上。目睹一切始末，聽他這麼一說，如何還能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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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鷹暗暗心驚，想道：“這並非編造之事。而是親身經(jīng)歷。定然是他在數(shù)百年前曾遭遇過這般慘事，此刻藉機說出，觸景生情之下，情緒絕非作僞。”他本對莫憂有些提防，但此時卻又同情起他來。

莫憂稍有些激動，抿了抿茶水，恢復(fù)平靜，又道：“我十歲之時。發(fā)現(xiàn)了靖海王所做勾當，但我實在懦弱無能。又對靖海王畏懼至極，雖然同情那些漢人，但卻不敢說出來。直到我十七歲時，我才找機會離島，偷偷將消息傳給了當朝皇帝的密探，想讓他派人將靖海王一舉剿滅，誰知忽必烈尚未動手，鵬遠與燕然大哥已經(jīng)先一步來到島上，我由於行蹤暴露，被靖海王囚禁起來，是他們兩人甘冒大險，捨命相救?！?

衆(zhòng)人聽莫憂語氣感激，頃刻間都覺得光彩自豪，望向蒼、歸二人的目光也變得由衷欽佩。又有不少人想道：“我果然有先見之明，就知道靖海王鬼鬼祟祟，定有極大陰謀，若換做我去，只怕也能建功?！?

莫憂道：“我們?nèi)颂映鰜碇?，覺得這麼下去不是辦法。於是我出了個主意，將靖海王圖謀之事偷偷摸摸告訴島上居民百姓，又趁黑領(lǐng)一些德高望重之人去看了靖海王的屠宰場，終於引起衆(zhòng)怒，他們同意聯(lián)合起來，共同反抗靖海王。咱們誘騙島上守衛(wèi)，邀他們參加筵席，偷偷將他們殺死，奪了他們兵刃，隨後一鼓作氣，殺上了靖海王的宮殿，一路勢如破竹，將靖海王的侍衛(wèi)殺的乾乾淨淨，終於在一座宮殿頂上找到了靖海王，將他腦袋割下?！?

衆(zhòng)人不禁歡呼起來，各個兒笑道：“你們?nèi)挥杏掠兄\，腦子好使，這才能想出這等計策，若是換做咱們，恐怕只能蠻幹，決不能如此乾淨利落，痛快淋漓的殺了這大惡人。”

莫憂又道：“咱們殺了靖海王之後，不曾料到靖海王竟在臨死前按下了宮殿機關(guān)，引爆了宮中炸藥，那宮殿轟然坍塌，壓死了數(shù)千人，咱們?nèi)松響盐涔?，當世又在出口附近，僥倖存活下來，但其餘那些反抗靖海王的百姓，卻也死了大半。

後來咱們?nèi)艘姶笫乱蚜?，遂想要帶那些百姓全?shù)返回，但他們商議一番，決議在島上留下來，那島上方圓極廣極大，草木豐富，獵物極多，又太平無事，他們打算就在那裡定居。咱們無奈，只能就此乘船歸來了。”

李聽雨問道：“不知公子是否還記得那海島方位？若真是個好去處，倒不失爲一個隱秘據(jù)點?！?

莫憂搖了搖頭，嘆道：“恐怕....不能如先生所願。我先前爲了引靖海王與皇帝相拼，曾將孤島海圖交給皇帝密探，若忽必烈知曉此事，定會派軍艦遠航討伐，那座島此刻或許已然被他找到了，不過他絕不會屠殺島上百姓，諸位不必憂慮?！?

李聽雨大失所望，但他甚爲豁達，很快便毫不在意，說道：“唉，越是幹這造反勾當，膽子便越來越小。還未與韃子正面交鋒，便老想著逃命法子，當真成何體統(tǒng)？哈哈，罷了，罷了。”

雪冰寒道：“堂主所言，並無不妥，古人云：未慮勝，先慮敗。如今形勢，敵強我弱，咱們可得多想些退路，迂迴遊鬥，方是上策?！?

李聽雨聞言欣喜，雖然此刻天色已晚，但依舊命人整治筵席，請莫憂、蒼鷹、歸燕然入座，擺滿佳餚、美酒，衆(zhòng)人敬重他們有功，一刻不停，向他們敬酒祝賀，莫憂拿出男子漢的氣概來，酒到杯乾，來者不拒。衆(zhòng)人雖然受李若蘭脅迫，無奈之下，表面上當他是個男子，但內(nèi)心深處，無不將他視作美麗少女，此刻見他豪爽，無不嘖嘖稱奇，讚不絕口，有如衆(zhòng)星捧月一般。

這般歡鬧許久，衆(zhòng)人黃湯下肚，已有微醺之意，蒼鷹趁勢說道：“莫憂他誤入魔爪，受盡磨難，身世極爲可憐。此刻好不容易脫身出來，又爲咱們立下這般功勞，他心中有個心願，還請李堂主做主?！?

李聽雨酒意上涌，笑道：“莫憂，不必客氣，無論有何請求，儘管開口，但叫我李聽雨力之所及，絕無推諉！”

莫憂驚喜說道：“在下能否加入江龍幫，與諸位一道共事？莫憂雖然年輕學淺，遠遠比不上諸位英雄好漢，但一片赤忱之心，可昭日月！”

李聽雨道：“莫憂，咱們幹得可是造反得買賣，稍有不慎，便有殺頭之險，你以往身爲皇子貴族，養(yǎng)尊處優(yōu)，不知能否吃得起這般苦頭？”他喝醉了酒，藏不住心事，加上天生以誠待人，說話也不顧及。

莫憂急道：“莫憂以往雖然住的好，吃得好，但認賊作父，擔驚受怕，沒一天過的安穩(wěn)。此刻遇上這麼一羣好朋友，好兄弟，哪怕吃的是粗茶淡飯，睡得是草鋪泥地，心安理得，也絕不會嫌苦嫌累。”

李聽雨一拍手，笑道：“好極好極，只要你有這份心思，這般覺悟，憑你島上的俠義之舉，我李聽雨自然歡迎之至！”

衆(zhòng)人見李聽雨答應(yīng)，一齊舉杯，紛紛笑道：“歡迎莫憂兄弟入夥！”莫憂站起身來，舉起酒碗，一飲而盡，哈哈大笑，喜不自禁。衆(zhòng)人見他美得驚人，容貌不比李若蘭稍遜，心下皆感震驚，又喝的昏頭昏腦，管不住嘴，有人便說道：“莫憂，既然咱們大夥兒已經(jīng)是一家人了，你也不必相瞞，實話實說，你到底是男是女？”

立時有不少人附和道：“不錯，不錯，咱們眼下有過命的交情，一條繩上的螞蚱，你若再遮遮掩掩，那可真讓人心寒的很了?！?

莫憂笑道：“在下自然不敢欺瞞，確實是男兒之身?！?

還有人本是黃鬆公部下，本地無賴出身，空有力氣，卻無修養(yǎng)，酒後鬧發(fā)了本性，嬉笑道：“莫憂，你若非這麼說，咱們可不能輕易饒你，不如你脫去身上衣衫，腿上褲子，讓大夥兒仔仔細細的瞧上一瞧，自然便有分曉如何？”這話極爲輕薄，便似是地痞無賴調(diào).戲婦女一般，黃鬆公手下另幾人酒後無德，登時大聲叫好起來。

莫憂眉頭微皺，臉色變得極爲蒼白，黃鬆公顏面無光，訓(xùn)斥幾句，那些人稍稍收斂，但仍然竊笑不止。

李若蘭“刷”地一聲，抽出長劍來，虛劈幾劍，劍光晃動，光芒閃耀，那幾人只覺腦袋上風聲簌簌，寒氣暗涌，身子一震，只覺頭上髮絲滾滾落下，竟被李若蘭遙遙運五彩劍芒剃了個光頭。那幾人嚇得哇哇慘叫，酒登時醒了大半，身子一縮，咣噹幾聲，摔在地上。只聽李若蘭怒道：“你們幾人再敢胡言亂語，欺負莫憂，我李若蘭第一個不饒你們！”那幾人瑟瑟發(fā)抖，唯唯諾諾，哪裡敢說個“不”字？

李若蘭回身入座，柔聲對莫憂說道：“莫憂，你別和他們一般見識，從今往後，我和雪妹妹會好好照看你，若有人對你不敬，你莫要隱瞞，一五一十告訴咱倆，咱們定會替你討回公道?！闭Z氣溫婉，和善之極，其實莫憂這輩子年紀比李若蘭還大上一歲，真實年紀更是百倍於她，但李若蘭雖信莫憂並非女子，但以爲他不懂武藝，身子嬌弱，自然而然，生出照顧之意。

莫憂哭笑不得，只能說道：“多謝李姑娘好意，莫憂心領(lǐng)了。”心中卻想：“李姑娘剛剛那一手五彩劍芒，當真出神入化，隨心所欲，只怕仙劍派那些畢生鑽研五彩劍芒的高手，也遠不及她這般揮灑自如。這李堂主麾下人才濟濟，藏龍臥虎，莫說在這江龍幫之中，就算放眼江湖，只怕也極爲罕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