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 錦纏道·幼虎翻騰

席間相安無事，衆(zhòng)人言談甚歡，波斯風(fēng)俗與中原迥然不同，也不講究酒到杯乾，敬罰還報(bào)，但也全是豪邁不羈之人，不久便酒酣耳熱，盡皆歡暢。 羣雄大多口吐波斯之語，狄江聽不明白，萊寧便向他簡述其意。

過了片刻，萊寧低聲對狄江說道：“有些不對勁，百骨羅不在。”

狄江記起此人，問道：“博爾丁教主對此人甚是推崇，這等隆重酒宴，他怎能缺席？”

便在這時，一道人影躍上欄桿，走入屋內(nèi)，身法輕盈利落，衆(zhòng)人皆吃了一驚，狄江心想：“這兒是三樓，這人說上來便上來，輕功如此了得。”看清那人面貌，正是聖虎五王子中的百骨羅。他神情輕蔑，掃視羣雄，背上有一大包袱，哈哈一笑，說道：“公主殿下，博爾丁教主，我姍姍來遲，還請恕罪。”

博爾丁教主本在喝酒，又想說話，這般一亂，登時咳嗽起來，隔了許久，方纔說道：“百骨羅，此宴重要，你何以晚至？”

百骨羅冷笑道：“教主，我可沒你那般窩囊，被人殺了下屬，卻畏縮不前，不敢報(bào)復(fù)，縮在這兒喝酒解悶。”一抖包袱，骨碌碌幾聲，幾個圓滾滾的事物落在地上，衆(zhòng)人看清模樣，無不大驚失色，更有膽小女教衆(zhòng)慘叫起來，喊道：“人頭，人頭！”

百骨羅大笑道：“不錯，人頭，仇人的人頭，我費(fèi)心籌備，終於得手，正好帶來給諸位下酒。”他拿起一顆人頭，轉(zhuǎn)了個圈，衆(zhòng)人見那頭顱鬍鬚長長，束髮盤髻，似是道人。

博爾丁緩緩喘氣，費(fèi)勁兒說道：“你...你去殺了全真教的道人？”

百骨羅道：“這幾個老道，號稱蓮花五真人。乃是全真教的高手，爾後雲(yún)遊異地，得知咱們要與全真教爲(wèi)難，趕來支援，我在途中碰上，聽他們出言不遜，辱罵明尊。便將這幾個老道宰了。”

狄江暗想：“蓮花五真人威名素著，也是武林中成名高手。這百骨羅竟一舉殺了這五人，武功固然極高，但這等狠辣兇蠻的性子，更是可畏可怖。”

博爾丁嘆了口氣，說道：“你殺了這五人，明早私下告知我一聲，也就是了，何必帶到宴中，驚嚇這許多貴客教友？”

百骨羅道：“教主。哼哼，我叫你一聲教主，乃是因你在位已久，資格甚老之故。但全真教前些日子突施狠手，殺了我明教教友，你至今未有動作，豈不令人心寒？而你派決勝長老與我兄弟海達(dá)。前往龍虎山行事，卻遭遇大敗，全軍覆沒，這等昏庸無能之舉，我百骨羅萬萬不服。”

達(dá)蘭呼瑪長老站起身來，大聲道：“百骨羅。你可越來越放肆了！”

九嬰等雪蓮派門人看清達(dá)蘭呼瑪面貌，無不驚詫，九嬰倏然站起，驚呼道：“安曼妹妹，你怎地在這兒？”

達(dá)蘭呼瑪苦笑一聲，說道：“九嬰哥哥，諸位教友。三年未見，大夥兒可都安好？”不及敘舊，又指著百骨羅道：“百骨羅，你這自高自大、目中無人的性子，可得好好改改了。”

百骨羅拍一拍手，克拉奇、海達(dá)四兄弟一齊離席，站到百骨羅身後，各自氣勢洶洶、神情不善，真如五隻兇狠老虎一般，大有興師問罪的架勢，百骨羅運(yùn)內(nèi)力大聲說了幾句波斯話，將聲音送入衆(zhòng)人耳內(nèi)，衆(zhòng)人皆心頭大震，有人滿面怒容，手按兵刃，有人則眼神飄忽，心思不定。

狄江問萊寧道：“百骨羅想要怎樣？”

萊寧恨恨說道：“他要逼大伯給他個交待，又問要如何處置全真教之事。這五個混蛋，大伯對他們恩重如山，他們卻無法無天起來。”

明思奇用波斯語說道：“你們幾個小子目無尊長，實(shí)在太不像話了。”

百骨羅望向明思奇，問道：“你這殘廢，憑什麼這般對咱們說話？”

明思奇怒道：“你們是我兒子，我...我雖愧對於你們，但見你們做錯了事，我也要管束。”

狄江心想：“這位明思奇倒是位膽識過人的好漢，他這幾個兒子害他肢體殘缺，他非但不懼不恨，反而要勸他們悔改。”

百骨羅踏上一步，手法如電，已拉住明思奇頭髮，將他扯倒在地，衝他肚子狠狠一腳，又出拳猛擊明思奇臉部，他出手極重，明思奇內(nèi)力雖深，但也抵受不住，幾招之下便口吐鮮血。明教衆(zhòng)人見百骨羅下手狠毒，眼神狂熱，竟無人上前勸阻。安曼大怒，正欲出頭，阿修羅與博爾丁同時拉住她，搖了搖頭，安曼大爲(wèi)困惑，向百骨羅怒目而視，卻也不動了。

狄江對明思奇極爲(wèi)憐憫，見狀義憤填膺，大聲道：“百骨羅，他畢竟是你們爹爹，你怎地下得了手？”

百骨羅登時停手，斜覷狄江，眼神冰冷，說道：“原來是你這小殘廢，你怎地又被捉回來了？你與這老賊同病相憐，想要替他捱揍麼？”

狄江渾然不懼，說道：“不錯，明思奇前輩身軀不便，我狄江也好不到哪兒去。你若要揍人，我狄江無法反抗，任憑你處置便是，只求你念及父子之情，放明思奇前輩一馬。”

百骨羅捏了捏拳頭，朝狄江走來，萊寧急忙擋在狄江身前，狄江喊道：“萊寧，此事與你無關(guān)。”百骨羅不明所以，見萊寧替他出頭，一時猶豫，克拉奇拉住兄長肩膀，說道：“哥哥，此人言之有理，權(quán)且罷手。”百骨羅念及兄弟情分，不再耍狠示威，提起明思奇，將他拋到一旁。明思奇死死瞪著五子，眼中幾欲噴火。

博爾丁此時說道：“百骨羅，你說的很對，我老來昏庸，已無力再擔(dān)重任。我明早便率大夥兒上長春觀，與全真教決一死戰(zhàn)，若大事一成，我便退位讓賢，將教主之位傳給你。”

百骨羅本想在衆(zhòng)人面前逞能立威，削博爾丁面子，再令衆(zhòng)人表明立場，逼他退居幕後，卻不料博爾丁竟說出這般話來，他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大聲道：“你身爲(wèi)教主，說話可不能不算話。”

萊寧道：“百骨羅，我大伯早就對我說過，要提拔你爲(wèi)下任教主，此事達(dá)蘭呼瑪姐姐、阿修羅長老都曾知曉，你非但不知感恩，反而對他無禮，你還是不是人？”

百骨羅聽博爾丁當(dāng)衆(zhòng)說出此事，知道無可更改，心花怒放，朝身後兄弟看去，見他們也滿臉喜色，他仰天長笑，說道：“中國有句古話，說‘識時務(wù)者爲(wèi)俊傑。’博爾丁教主，你果然是個豪傑，我錯怪了你，是我不對，我向你賠罪。”嘴裡說賠罪，不過稍稍拱了拱手。

博爾丁身子顫動，呼吸聲如破風(fēng)箱般難聽，他調(diào)息半晌，說道：“明天清早，咱們便去挑了全真教，今晚宴會便到此處，諸位貴客，讓大夥兒見笑了。”

衆(zhòng)人都深覺這百骨羅鋒芒太盛，兇惡激進(jìn)，對他皆感不滿，九和心想：“博爾丁這人雖然滑頭，但也還算聽話，可百骨羅狂妄至極，料來不肯聽命於我，嗯，我總得想個法子，好好教訓(xùn)教訓(xùn)此人，讓他知道厲害。”

狄江倔脾氣上來，什麼都顧不上了，將明思奇扶起，明斯克忙將他接過，謝了幾句，與萬獸堂衆(zhòng)人匆匆離去。百骨羅將這一幕瞧在眼裡，但他心情大好，也不放在心上。

第二天一早，八百明教好手聚在一塊兒，由博爾丁、安曼、阿修羅、聖虎五王子分別領(lǐng)頭，高舉大旗，浩浩蕩蕩，步聲如雷，走出城鎮(zhèn)，朝郊外長春觀行進(jìn)。狄江與萊寧身處安曼軍中，雖陪同前往，但安曼對他二人照顧有加，安排多人相護(hù)。萊寧不曾參與過這等大廝殺，心中忐忑，而狄江隨歸燕然守護(hù)帝臺山已久，與元人屢次交戰(zhàn)，卻已司空見慣，不停安慰萊寧。

波斯明教雖不曾送上戰(zhàn)書，突然發(fā)難，但遠(yuǎn)道而來，除了蒼鷹等人在龍虎山上全不知情，全真教卻已有所防備，數(shù)日之內(nèi)，許多道友，無論教派，陸續(xù)趕來，聚在長春山上，摩拳擦掌，嚴(yán)陣以待。

眼下全真教掌教號稱顛倒道人，在當(dāng)今道教之中也算得上頂尖好手，比之當(dāng)年玄鏡稍勝一籌，而此刻觀中有一千多道人，事發(fā)倉促，援軍只來了一百多人，但以人數(shù)而論，全真教卻是遠(yuǎn)勝，顛倒道人心中稍安，思忖：“這波斯胡人當(dāng)真愚蠢的緊，我全真教蒙皇上恩寵，蓄勢多年，豈同尋常？他們不過暫且得勢，便得意忘形，上來自尋死路，反而成就我全真教武名。”

但畢竟事關(guān)重大，他也不敢怠慢，特意請出長春觀中隱居多年的師伯神武老道，這位名宿本已閉關(guān)多年，不問世事，專心修煉上乘武藝，身手之強(qiáng)，自不必言。顛倒道人向那神武老道說道：“師伯，有你坐鎮(zhèn)，無論那些胡人是要文比武比，咱們自然是穩(wěn)操勝券了。”

神武老道哈哈一笑，說道：“掌教師侄，按照武林規(guī)矩，這些胡人來到山下，必先送上拜山帖子。咱們乃修仙之人，又是禮儀之邦，自當(dāng)站住道理，以禮相待，能讓他們知難而退，那可最好。”

顛倒道人躬身說道：“師伯言之有理，他們見咱們?nèi)绱岁噭荩厝荒懞f不定說上幾句場面話，便會灰溜溜的落荒而逃。”

衆(zhòng)人正互相鼓舞士氣，滿口慰藉之言，卻見一道童火急火燎的衝了進(jìn)來，喊道：“師父，師祖，那些波斯胡人直接殺上來啦。”

堂上衆(zhòng)道人一齊大驚，這才坐不住了，各持兵刃，衝出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