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血雨腥雲(yún)急莫奈

蒼鷹回思起當(dāng)時場景，知道白渾天所言非虛，不禁點(diǎn)了點(diǎn)頭。雪冰寒又朝蒼鷹瞧了一眼，微覺困惑，但也並未在意。

李聽雨問道：“當(dāng)時情景如何？白三少爺可否告知？”此時白渾天開了口，言語真實(shí)，並無僞飾猶疑，自也無需雪冰寒扮作黑臉審訊逼供。

白渾天笑道：“靖海王派心腹親兵押送那些漢人，說是押送，其實(shí)也不妥，他們稱那些漢人爲(wèi)貴客，路上小心護(hù)送，恭敬有加，便如同供奉一尊尊菩薩般。對待老者，如同親子，敬服體貼；對待幼兒，如同父兄，疼愛有加；對待女子，彬彬有禮，毫無輕.賤；對待男子，視若摯友，惺惺相惜。我白渾天雖然是漢人，但平時對待同胞，那是有些不大恭敬的，見了這些元兵如此，兩廂一比，登時讓我愧疚臉紅。”

除了蒼鷹之外，衆(zhòng)人聽了，嘖嘖稱奇，雪冰寒笑道：“白少爺，想不到你出口成章，是一位深藏不露的秀才。”

白渾天聽他們言語客氣，更是放心，說道：“肺腑之言罷了。當(dāng)年我們一見到眼前情景，哪裡還敢推辭？於是準(zhǔn)備船隻，恭送衆(zhòng)元兵軍官與貴客上船，隨後他們便駕船駛離港口，不知去了何處，約莫過了半年，那艘船才終於返回。靖海王爺送咱們白府大筆銀錢，算作謝禮。咱們白府上下對這位好王爺著實(shí)崇敬，從此以後，更加費(fèi)心替他賣命。”

李聽雨斟酌再三，覺得白渾天並未說謊，又朝雪冰寒望去，雪冰寒說道：“如若白三少爺所言屬實(shí)，那咱們可真魯莽得罪了。”李聽雨對雪冰寒智計(jì)極爲(wèi)心折，聽她這麼說，立即說道：“快些替白三少爺鬆綁，好生招待。”

蒼鷹忽然說道：“且慢！”

李聽雨一愣，問道：“鵬遠(yuǎn)兄弟有何指教？”

蒼鷹捲起袖管。對白渾天說道：“白三少爺，你還曾認(rèn)得這物件麼？當(dāng)時咱們被韃子捉走之時，你在一旁瞧得清楚。”他手腕上依然綁著那手環(huán)，死活去除不掉。但瞧來這手環(huán)也並無壞處，因而他與歸燕然也未曾理會，這幾個月來，一直聽之任之。

白渾天仔細(xì)打量蒼鷹面容，立時驚呼一聲。喊道：“是你！是你？你是不久之前江龍幫船上的.....你們後來怎地沒了消息？我與兄弟在港口等了你們足足一天，未曾等到，這纔將其餘貴客一併送走。”

蒼鷹說道：“咱們在江上遇到船難，除了咱們寥寥數(shù)人僥倖逃生，其餘人都葬身江中，如何能與你碰頭？白三少爺，聽你方纔所言，確實(shí)大多屬實(shí)，可當(dāng)時在船上，那齊耳勒所說的話。又與說於你聽的理由大不相同。他說韃子皇帝想要搜刮童男童女，以之爲(wèi)奴，故而纔將人擄走。這靖海王爺謊話連篇，其中定有陰謀，你怎能輕易相信？”

衆(zhòng)人不知蒼鷹有過這段經(jīng)歷，盡皆震驚，議論紛紛，又見他與白渾天對質(zhì)，並不出言打斷。

白渾天沉默半晌，嘆道：“王爺他.....他爲(wèi)了救人。不得不編造謊言，哄那些貴客們相信。但你親身經(jīng)歷，定然知道那些元兵都是菩薩心腸的善人，絕沒有半點(diǎn)加害之意。”

蒼鷹苦笑道：“確實(shí)不錯。但未免不錯的過了頭。若說這靖海王慈悲爲(wèi)懷，對待漢人有如親人，倒也罷了。正所謂人心各異，執(zhí)念難除，善惡難斷，如何公平？靖海王本人如此。又怎能令他麾下千千萬萬的士兵將領(lǐng)各個兒一心向善？他定是嚴(yán)下軍令，或誘以重利，這才能萬衆(zhòng)一心。如此說來，他對自己人嚴(yán)苛，對漢人反倒出奇的好。天下哪有這等道理？”

白渾天大聲道：“你自個兒心思齷齪，不知王爺大仁大義，居然還有臉出言斥責(zé)？”

蒼鷹說道：“既然如此，他爲(wèi)何殺人滅口，殺了咱們江龍幫滿船兄弟？”

衆(zhòng)人大驚，齊聲說道：“什麼？”

黃鬆公身子一震，擡起頭來，朝白渾天怒目而視，嚷道：“不錯，不錯！若非那艘船上有兄弟逃得性命，咱們也萬萬無法知道你的勾當(dāng)！”

白渾天咬了咬牙，說道：“這也是斷臂求生，決絕手段，無可奈何之事。王爺如此行善，必遭元朝皇帝所猜忌，若此事泄露出去，王爺雖然雄踞一方，勢力龐大，但未必敢與皇帝硬來。也是天威難測，一旦東窗事發(fā)，王爺定然是滿門抄斬之罪。江南百姓，從此深陷水火之中。”

蒼鷹聽他這麼說，腦中忽然隱隱冒出個念頭，茫茫忽忽，卻一時想不清楚。只見雪冰寒眼中一亮，大聲喊道：“白府！”蒼鷹立時反應(yīng)過來，說道：“不錯，正是白府！”

旁人一臉茫然，李聽雨問道：“什麼白府？”

雪冰寒說道：“靖海王會殺白府的人滅口！這叫死無對證！他不知是咱們下的手，或以爲(wèi)是忽必烈派人劫持白三少爺！”

白渾天猛然站起，驚聲道：“萬萬不會！王爺他怎會出此手段？他...他...”他驚嚇過度，腦子亂作一團(tuán)，竟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雪冰寒說道：“是你自己所說：‘?dāng)啾矍笊瑳Q絕手段，無可奈何之事。’你既然落在咱們手上，算是人證，靖海王深怕忽必烈找出其餘罪證，最穩(wěn)妥的法子，定然....”

白渾天氣急敗壞，朝前一撲，但身上繩索未鬆，被絆了一下，撲通一聲，重重摔倒在地，他嚷道：“放了我！放了我！”

李聽雨俠義心腸，心生憐憫，想要相幫，但如若靖海王真要?dú)⑷藴缈冢丝汤钊籼m不在此處，單憑吳陵與雪冰寒，決計(jì)敵不過靖海王派出的殺手。他正心急呢，蒼鷹忽然說道：“既然如此，我與白三少爺走一遭。”

李聽雨忙道：“鵬遠(yuǎn)兄弟，你可千萬莫要急躁。若白府安然無恙，你們倆也不忙著前往。若白府已遭毒手，你們兩人前去無用，反倒容易引火燒身，你功夫雖高，但.....”他見蒼鷹與江龍幫衆(zhòng)人混在一塊兒，只道他武功不過稍高一些，不知蒼鷹武功高強(qiáng)，比午縛釋差不了多遠(yuǎn)，又見他重傷初愈，心中著實(shí)替他擔(dān)憂。

白渾天聽到‘已遭毒手’四字，更是暴跳如雷，如毛毛蟲般在地上蠕動，神情可怖，激憤已極。蒼鷹說道：“大丈夫重義輕生，急危救難，果敢輕斷，何必畏懼？我鵬遠(yuǎn)與白渾天前往那邊，若遇上包圍，我一劍將他殺了，自己再行自盡，絕不出賣諸位，你們是否信得過我？”

白府衆(zhòng)人各個兒義氣深重，一聽此言，無不熱血澎湃，李聽雨說道：“鵬遠(yuǎn)兄弟如此好漢，咱們怎會懷疑？”當(dāng)即割斷白渾天身上繩索，白渾天往前一竄，被蒼鷹一把制住，在他耳畔說道：“莫要急躁，若真不幸，圖謀復(fù)仇！”白渾天身子巨震，咬緊牙關(guān)，嘴角被自己咬出血來，這才忍住衝動。

雪冰寒說道：“鵬遠(yuǎn)大哥，你若回來，咱們說不定已不在此地了。咱們會將藏身之處告知黃老爺爺，若你平安返回，咱們再圖相會。”

李聽雨頗爲(wèi)驚訝，問道：“雪道長何出此言？”

蒼鷹思索片刻，已明其理，笑道：“不錯，不錯，咱們江龍幫先前深夜趕路，一路找到你們這住處，只怕有百姓知覺此事。眼下這九江鎮(zhèn)上風(fēng)聲鶴唳，陰雲(yún)密佈，靖海王定然佈下密探，全力追查，安全起見，你們?nèi)f萬不可在此逗留，需得另找密處藏身。”

李聽雨大爲(wèi)歎服，說道：“我本以爲(wèi)雪道長遠(yuǎn)見卓識，天下罕見，想不到鵬遠(yuǎn)兄弟也不比她遜色，佩服，佩服。”連忙吩咐衆(zhòng)人，準(zhǔn)備撤離。雪冰寒見蒼鷹心思如電，不禁生出知己感慨，朝他友好一笑，蒼鷹朝她擺擺手，領(lǐng)著白渾天去了。

兩人出門之時，正是天地漆黑，星月不見，雙目如盲，白渾天說道：“快，快！這兒是哪裡？咱們最好找一匹馬，可得快些趕路。”

蒼鷹說道：“你告訴我白府在哪兒？”白渾天連忙詳細(xì)說了。蒼鷹慣於行軍打仗，對地形路途最爲(wèi)精通，聽完之後，立時便想出捷徑。白府離此約莫二十里地，途中一片開闊，並無房屋山嶺遮擋。蒼鷹將白渾天背起，施展內(nèi)力，霎時奔如駿馬，飛速趕路。白渾天沒料到蒼鷹武功如此高強(qiáng)，驚訝之餘，心頭又生出幾分指望。

如此一路狂奔，過了小半時辰，只見前方百丈之外現(xiàn)出一座大宅，亭臺樓閣如鶴立，白牆紅柱足稱奇，樓造得威風(fēng)，院子也拓得寬敞，一瞧就是非凡人家。白渾天見府上一片寧靜，心中大喜，說道：“你們可料錯啦，我就知道，王爺豈是.....”

蒼鷹驀然矮身伏下，躲在路旁嵩草之中，捂住白渾天的嘴，屏住呼吸，雙目凝視前方，神情小心至極。

只見白府之外站著十二人，盡皆蒙面黑衣，蒼鷹暗暗估量，知道這十二人全是一流高手，武功精強(qiáng)，內(nèi)力深厚，足以與鬼劍門舵主匹敵。慘淡月光之下，見人人身上都沾著鮮血。

白渾天瑟瑟發(fā)抖，小聲說道：“草原十蟒，外加四位蛇王，他們?nèi)珌砹恕！?

蒼鷹暗想：“齊耳勒與依米亞已死，他們倒是自稱草原十蟒，如此說來，其中有八人是他們的同僚。那四位蛇王，定然也是靖海王的手下了。”仔細(xì)觀望，果然見有四人武功比旁人稍高一些，似不弱於鬼劍門堂主晴目東，卻不知另有什麼絕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