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丫最近很高興。
不是被老師誇獎了也不是考試得了第一名,甚至不是整天欺負自己的二胖子給了自己一塊巧克力,而是隔壁空了幾年的房子裡在前幾天住進了一個大哥哥。
聽奶奶和三姑六婆嘮嗑的時候,知道那個房子的原主人因爲破產欠了一身債,出去避債後就再也沒回來過,那房子就這麼一直空著,他們的老父偶爾會進去瞧瞧,幫忙打掃……
那些討債的倒從沒爲難過老人家,一開始還會向老人打聽兒子一家人的行蹤,但最終又會因爲於心不忍而放棄。那是老人唯一的兒子,也是他唯一的依靠,本該老來享福的人卻終日一人窩在泥瓦房裡,守護著兒子早已拋棄的家……不,那稱不上是家,不過是一幢房子。
現在那幢房子裡住進了新的人,這在村子裡引起了不小的轟動……所有人都知道,老人家是寧願捱餓,也不願把房子租給別人的。
是誰讓老人改變了想法呢?
王小丫坐在地上摳著腳丫子,看似漫不經心,實則腦子裡早已轉了幾個圈——可不是她感興趣,是奶奶她們想知道嘛,她只是代替她們來看一眼。
她輕手輕腳地趴到了院落已經生鏽的鐵門上,小手伸進縫隙間靈活地一挑,輕而易舉地打開了這不中看也不中用的大門。
那是她四年來第一次踏進這邊的院子,哪怕出了家裡大門向右一拐,不過十幾秒的路程。媽媽說這是不詳的房子,不準她亂跑;她明明心裡質疑媽媽的依據由何而來,明明不管什麼事都是反對了大人才高興,偏偏這件事上從沒忤逆過。
然後她覺得,自己這次的忤逆,實在是做對了。
那位大哥哥,村子裡誰也沒見到的外鄉人,原來長得那麼美。如果他想要住到自己家裡去,自己一定也是願意給他騰房間的。王小丫覺得自己常年在外面曝曬得黑不溜秋的臉蛋一定是紅了,九月份的陽光還是那麼烈啊。她呆愣愣地瞧著樹蔭下坐在鞦韆上的男子,心裡便冒出了老師昨日才教的成語——驚爲天人。
他聽見聲響便擡頭看向她,家裡闖進了陌生的小鬼也不生氣,反而朝她微微一笑——他的白襯衫白休閒褲使他看上去幹淨清爽,他的眼睛亮的要冒出星星來似的,眉眼彎彎脣紅齒白,一頭烏黑的短髮柔柔地貼在腦袋上……王小丫心裡咯噔一下,太陽好像比方纔更烈了一分。
他朝她招了招手,她立馬屁顛顛地跑過去,怯怯地喊了聲,【大哥哥——】如果二胖子看見了她這幅溫柔靦腆地模樣,絕對會嚇得三魂不見六魄。
他伸出手在她頭髮凌亂的腦袋上摸了摸,她立刻狗腿地湊近了腦袋想讓他摸得方便些,他大概果然體會到了她的善解人意,低低的笑出聲來。
【你笑什麼,大哥哥?】她故意問,想聽到對方的誇獎。
可是他卻不說話。她心裡覺得失落而遺憾,卻不怪他——大哥哥一定是怕生。
她每天都偷偷的過來看他,他每天都坐在鞦韆上。偶爾手上捏著片葉子發呆,偶爾看著三步之外的水井發呆,偶爾看著天上的白雲發呆,偶爾手指敲著身下的木板發呆……他總是在發呆,總是坐在鞦韆上。
不用睡覺不用吃飯不用洗澡嗎?她想。
但他看上去不錯,身上也有一股沐浴乳的香味。是她想多了吧,她撇撇嘴,拿出了從二胖子那兒剝削來的杏仁巧克力和大白兔奶糖。她嚥了咽口水,把兩個都塞到了他手裡,他終於擡頭看她,像是才發現了她的存在。他的笑太過明亮,幾乎晃花了她的眼;他把巧克力塞回了她手裡,慢慢地拆開了大白兔的糖紙,把奶糖含在了嘴裡。
她臉紅地看著他粉嫩的脣,蠕動的喉結,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喜悅?!窘o你的!】她輕輕地說,生怕自己驚擾了他,手卻蠻橫地把巧克力重新塞回了他手裡。
【不用,你吃吧?!克p笑著說,聲音無比溫柔好聽。
王小丫覺得自己簡直比上次偷偷用筷子沾著喝爸爸的白酒時還要頭暈,心跳得飛快,腦子裡一片空白。這是四天來他第一次開口說話,而她幾乎以爲大哥哥是不會說話的——她還爲此傷心了一個晚上,長的那麼好看的哥哥,一定是老天也嫉妒了。
原來不是啊,她笑著想,不僅不是,聲音還如此好聽,是她聽過最好聽的聲音。如果唱歌,也一定很好聽吧。要不要教他兩隻老虎呢,自己很喜歡這首歌啊。
她正躊躇著要不要得寸進尺地提出這個要求,眼光卻突然被他的耳朵吸引。
【大哥哥,爲什麼有這麼多的洞?】她輕輕伸出手,在耳朵前停住,怕弄傷了他一般,【這麼多,一定很痛吧?】
又是沒有回答,她等了許久,終究還是怯怯地放下了自己的手,慌亂地跑了出去。
權志龍看著匆忙跑出去的小小身影,有些愣神。
住進這裡已經快一個禮拜了,他沒想過要與這裡的人相處愉快,只想安安靜靜地在一個陌生的地方休息幾天,沒有人認識自己,沒有人會打擾。反正他也聽不懂這裡的話,就算自己有心交涉,也是徒勞。
這個女孩是個例外。瘦瘦小小的身子,像是發育不良一般;全身都散發著黝黑的光澤,感覺上很活潑,但又顯得很靦腆,真是矛盾的孩子。
她似乎對自己充滿好奇,每天都會來他的院子裡,她偶爾會跟他說話,可是他聽不懂;他學過簡單的句子,跟白瑾在一起的時候……學過很多簡單的中國話……所以,還是想起了她嗎?手輕輕地覆上掛在胸前的鏈子,那個人——自己狠著心半個月沒聯繫她,現在她一定也知道自己離開韓國了吧,會生氣嗎?還是無所謂?會等著他嗎?還是已經開始了另一段感情?
呵,明明知道的,理智都是知道的,還是忍不住瞎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