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玄道這個時候已經(jīng)清楚,蘇觀崖今日前來,乃是因爲形勢所迫。
蘇觀崖在城外的世家軍大敗,最後的底牌已經(jīng)用盡,蘇家手中現(xiàn)在的實力,已經(jīng)無法與城外的韓漠大軍相抗衡。
雖然蘇家手中控制了朝廷百官,甚至有韓漠的親人在手中,但是蘇觀崖卻不敢肯定,那個被自己小瞧過的年輕人,是否真的會對自己妥協(xié)。
而且他還要提防著皇宮中那位陰險的皇帝會隨時在後面砍下來一刀。
當太子在西北大敗之時,蘇家?guī)缀跻呀?jīng)走上絕路,蘇觀崖在危急時刻,利用手中最後的底牌,進行最後一搏。
只可惜事關(guān)蘇家生死的一戰(zhàn),世家軍被韓漠所率西北軍大敗逃散,想要在短時間內(nèi)重新集結(jié)起來,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情,而韓漠非但手中有著強大的騎兵,後續(xù)部隊更是在進京途中,真要打起來,雖然有堅固的城牆,可是蘇觀崖十分清楚,燕京城被攻破只是遲早的事情,到時候蘇家也必將走向滅亡。
蘇家這一次真正走到了懸崖邊上。
……
蘇觀崖終究是政壇老手,他手中握著諸多人質(zhì),在危急時刻想到的,並不是一味地要以人質(zhì)去威脅韓漠,而是採取了更高明的手段。
韓玄道輕撫鬍鬚,一時間並沒有說話,而他的眼眸子裡,卻是閃爍著怪異的光芒。
“宮中的那位,閉門不出,無非就是坐山觀虎鬥,想要看著你我兩家血拼到底。”蘇觀崖冷笑道:“你我兩族,都是燕國大族,豈能淪爲他的棋子?他對我們不仁,想將我們趕盡殺絕,我們又豈能讓他逞心如意?玄道兄,你乃大智慧之人,當此之時,何去何從,你想必不會不知道。”
韓玄道淡然一笑,道:“你的意思,是讓我出面,去勸說韓漠罷兵?”
蘇觀崖笑道:“正是要請玄道兄出面。只要玄道兄出面,你我兩家便可化干戈爲玉帛,自可合兵一處,將那陰險小人從龍椅上拖下來。”
韓漠大笑道:“蘇觀崖,世人皆說你儒雅風範,乃是我大燕文采一流的雅士,今日看來,果然是心中丘壑萬千啊。”隨即將書卷拿起來,平靜道:“韓漠本就是頑劣性子,自幼便難以馴服,這種時候,即使我出面,他也不會聽我所勸,更何況……觀崖兄在這個時候?qū)⑽翼n玄道推到檯面上,謀反之罪,俱往韓玄道身上推過來,更要陷我韓家爲謀反的罪魁禍首,你覺得韓某會答應(yīng)嗎?”他嘴角泛起不屑之意:“觀崖兄若想取我性命,手一揮,那些弩箭隨時可將韓玄道射死在這裡。”
蘇觀崖眼角抽動。
如此巨大誘惑,韓玄道卻是輕描淡寫便拒絕,他的臉色頓時極其難看。
“玄道兄不爲自己考慮,難道也不爲家人考慮?”蘇觀崖?lián)u頭嘆道:“陽關(guān)大道就在眼前,你爲何卻要往死路上走?”
韓玄道只是看著書,緩緩道:“觀崖兄莫非沒有聽過一句話?”
“什麼話?”
“夫君子者,有所爲,有所不爲!”韓玄道淡淡道。
蘇觀崖嘆道:“有所不爲而後可以有爲,玄道兄執(zhí)迷不悟,只怕等不到有爲之日了!”他拱手道:“無論玄道兄是真君子還是僞君子,能夠視死如歸,蘇觀崖敬你幾分!”
他拱了拱手,隨即淡然一笑,揹負雙手出門而去。
……
……
塘樹村並不是一個很大的鎮(zhèn)子,鎮(zhèn)上的人也並不多,但是此刻,這座鎮(zhèn)子卻是成爲了西北軍的駐地。
大戰(zhàn)在即,騷擾百姓也是沒有法子的事情。
鎮(zhèn)子上的食物並不是很多,但是當這裡的百姓聽說這支軍隊是從西北而來,是蕭大將軍的軍隊回京平叛,不少百姓竟是主動將家中的食物取出來。
所有將士都是嚴守軍規(guī),更是找出鎮(zhèn)子上一些有威望的人物,由他們爲頭,將所取民物都登記在冊,回頭加倍補償。
韓漠從京城出來,尋到絕影來到塘樹鎮(zhèn)之時,大軍已在塘樹鎮(zhèn)休整了近兩日,而此時已是黃昏時分,風雪停了下來,不過積雪卻越加的厚了。
距離鎮(zhèn)子尚有數(shù)里路,早有在外圍巡邏的斥候騎兵進鎮(zhèn)子內(nèi)通報,韓漠進到鎮(zhèn)子裡時,衆(zhòng)將領(lǐng)都已經(jīng)迎了過來。
韓漠翻身下馬,衆(zhòng)將領(lǐng)都甚是歡喜,韓漠拱了拱手,猛地瞧見衆(zhòng)將領(lǐng)之中有一位中年人,一身甲冑,風霜罩面,但是渾身上下卻滿是勇武之氣。
“二伯!”韓漠大吃一驚,他實在沒有想到,這人羣之中出現(xiàn)的,竟然是東海鎮(zhèn)撫軍總督韓玄齡。
他吃驚之下,兩步上前去,單膝跪在韓玄齡身前,一時間,心情激動萬分。
韓玄齡爽朗笑起來,一隻手拎著韓漠一隻胳膊,將他提了起來,笑道:“小五,身體結(jié)實多了!”
韓漠撓了撓耳朵,竟是有些傻傻笑起來。
連日來,韓漠精神緊繃,壓力巨大,卻不得不強自撐著,此時看到韓玄齡,他只覺得自己的心頭就像有一塊石頭落下去,無比的輕鬆。
外面天寒地凍,衆(zhòng)將也不多言,一起到得一處房舍內(nèi),裡面生著爐火,溫暖的很,衆(zhòng)將都是摘下頭盔,抖掉身上的積雪,這纔在屋內(nèi)坐下。
等衆(zhòng)人坐定,韓漠才向韓玄齡問道:“二伯,你怎地到了這裡?”
韓玄齡摸著下顎粗粗的鬍鬚道:“數(shù)日之前,東海城突然出現(xiàn)了一羣刺客……!”
韓漠聞言,立時想起那羣前往臨陽郡對胡族下手的刺客,毫無疑問,太子的計劃之中,肯定是派出大量的刺客綁架各郡的世家長老,韓族也是不可避免。
他四下瞧了瞧,卻是沒有見到胡老太爺,一時間也顧不得,急忙問道:“家裡人如何?大爺爺和爺爺現(xiàn)在情況怎樣?”
韓玄齡擺手笑道:“不必擔心。說來也巧,就那幾日,你大爺爺來了遊海的興趣,竟是召集族中的長老,一同乘船往海上去轉(zhuǎn)了一遭……!”
韓漠一怔。
這也是在太巧了吧。
卻聽得韓玄齡繼續(xù)道:“本來那幫刺客行動隱秘,一開始並無發(fā)現(xiàn),不過他們顯然是衝著族中的長老而去,有數(shù)批人手,只可惜他們撲了個空,一無所獲。也許正是如此原因,他們情緒急躁,動作難免大了些,在城中暗中搜找,被我們的人發(fā)現(xiàn),立時集結(jié)人手,將他們困在東海城內(nèi),圍殺殆盡。”
東海城是韓族的老巢,不乏韓族大批的高手和影子衛(wèi),那羣刺客被困在城中,自然是下場悽慘。
韓漠皺著眉頭,他心中依然覺得事情實在是怪異無比。
大宗主年輕的時候,喜歡出海,衆(zhòng)人皆知,只不過隨著年紀增大,近十年來,幾乎沒有登上過海船。就算曾經(jīng)出海,也很少見在冬日出海。
但是這一次,非但是在冬日出海,而且還將族中長老俱都帶去,這就委實有些詭異了。
難道大宗主預(yù)先就知道會有大批刺客前往東海綁架?
這怎麼可能?
韓玄齡見韓漠神色凝重,不由擔心起來,問道:“小五,你怎麼了?可是身體不舒服?”
肖木也道:“將軍,你幾日沒有歇息,不如先歇息一陣,回頭再議事。”
衆(zhòng)將一時間都紛紛勸說韓漠歇息,在衆(zhòng)將看來,燕京城高大堅固,後續(xù)部隊沒有趕上來,這個時候靠騎兵不可能攻城,所以這時候也不會有所行動。
韓漠含笑搖頭,雖然看起來很是疲憊,但是他眼中卻依然目光炯炯,向韓玄齡問道:“如此說來,族中是平安無事?”
韓玄齡臉色微有些難看,握拳道:“蘇家訓練出來的這些死士,當真是一羣野獸,爲了剿殺他們,族中也損失了不少人手。一開始我還當這些都是魏國人派來的,後來得到京城這邊的消息,才知道蘇家謀反了,那羣刺客,自然是蘇家派過去的。”說到此處,韓玄齡的聲音充滿著極大的憤怒:“狼子野心,人人得而誅之。我得到消息,立刻與楊郡守商議,將東海城守軍的五百騎兵調(diào)撥出來,我親自率領(lǐng)先行往京中做先鋒打探,楊郡守另率一萬城守軍和世家軍隨後便往京中過來……!”
衆(zhòng)將士聞言,頓時都大是振奮。
韓漠心知韓玄齡是擔心京中族人安全,這才率領(lǐng)幾百騎兵迅速趕來。
“不過尚未抵達京城,途中卻是撞到一隊潰兵,抓了一問,才知道是蘇家的潰兵。”韓玄齡看著韓漠,眼眸子中顯出欣慰之色,“從他們口中得知,你們西北軍打了一場大勝仗,以疲憊之師擊潰三倍世家軍……!”他掃視衆(zhòng)將一眼,嘆道:“大將軍麾下,果然是精兵猛將,我大燕西北軍,也果然是所向披靡。”
衆(zhòng)將俱都抱拳,秦洛已經(jīng)道:“這都是韓將軍統(tǒng)兵有方,設(shè)下了埋伏……這一戰(zhàn),並不僅僅是擊敗他們的身體,最爲重要的是,將這幫叛軍的心理擊潰。兵者,攻心爲上,韓將軍妙計,恰恰是擊潰了叛軍之心!”
其他將領(lǐng)也都是連連點頭。
韓漠率騎兵日夜兼程趕到燕京,本就是誘敵的第一步,故意露出破綻,引來蘇家手中最大的底牌,更是設(shè)下圈套將世家軍裝進袋子裡,最終一舉擊潰叛軍。
從頭到尾,計中套計,輕描淡寫之間,便將叛軍一大主力清除,可說是幹得漂亮至極。
西北將領(lǐng)都是蕭懷玉選拔出來,俱都是將才,如果是秦洛或是王思遠爲主將,也未必不能想出這樣的計策,但是韓漠年紀輕輕,將整個戰(zhàn)局掌控手中,卻是讓衆(zhòng)將大爲歎服,心中也越加確定,蕭懷玉定是知道韓漠的將才,這纔將兵符交給韓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