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漠就任西花廳廳長一職,若是放在幾年前,必定是轟動一時的大事,但是如今的情勢下,那卻是沒有絲毫風(fēng)浪,已經(jīng)成爲(wèi)歷史的西花廳,早已是一蹶不振,誰也沒有空閒對這個已經(jīng)調(diào)零的部門投去哪怕一絲的關(guān)注。
但是西花廳的人卻是要關(guān)注此事的,而且任職文書頒佈到西花廳之後,第二日一大早,西花廳就安排了人手過來迎接他們的新任廳長。
韓漠第一眼見到來人,就感覺此人不同非凡。
來人年過四旬,身材細(xì)長,穿著長袍,腰間扎一根藍(lán)色的腰帶,頜下的鬍鬚又長又黑,很是飄逸,而且此人面如冠玉,雖然年紀(jì)大了,但是年輕時必定是美男子,如今卻顯得儒雅大方,臉上笑起來,給人一種和藹可親的感覺,讓人如沐春風(fēng)。
“卑職裴英侯,前來迎候廳長大人!”來人帶著笑,氣質(zhì)儒雅,彬彬有禮。
韓漠打量這個裴英侯,看著這樣一個俊逸儒雅的人物從今天起竟然是自己的部下,還真是有一種怪怪的感覺。
“喝茶?”
“謝大人!”裴英侯保持著謙和的笑容:“廳裡的兄弟們都在等候大人。”
韓漠微笑道:“那這杯茶……!”
“有機會喝的。”
“好!”韓漠微微點頭:“我想也到了見見大家的時候了。”
裴英侯是韓漠見到的第一位西花廳人員,韓漠也深知,到如今這個時候,還堅持在西花廳的人員,那都是西花廳的死忠。
韓漠對於忠誠的人,向來都是很有好感的。
但是他知道,西花廳如今的殘衆(zhòng),效忠的是已經(jīng)逝去的公顏老,至於自己這個新任的廳長,他們不可能立刻生出效忠之心。
騎著駿馬,在韓曹氏的安排下,幾名護院武師護著韓漠前去西花廳衙門,裴英侯的馬稍稍落後一些,至少在表面上,給予了韓漠足夠的尊重。
一路向西,穿過熱鬧的西市,韓漠知道西城是整個燕京最複雜的地方,三教九流無所不有,相較於其他各城區(qū)而言,這裡的案件相對要多出不少,而且西城又是整個京城商貿(mào)中心,這裡的貨物琳瑯滿目,五花八門。
不過達(dá)官貴人們喜歡去的是南城,那裡是貴人們消遣的主要地方,青樓酒肆戲院也大都聚集在南城區(qū),這西城區(qū)自然也不乏一些娛樂場所,但是比起南城區(qū),檔次卻要差了許多。
過了西市,經(jīng)過清河橋,折而往北角行去,人跡漸稀,韓漠知道,那邊就是燕京城的西郊之地,而當(dāng)年威震暗處的西花廳,就是坐落在西郊的霧水湖。
“是不是有些太年輕了?”韓漠轉(zhuǎn)頭看了裴英侯一樣,忽然問道。
這話有些莫名其妙,但是裴英侯卻立刻明白了韓漠的意思,微笑道:“甘羅十二歲拜相,這且不說,當(dāng)朝神威將軍十六歲便戰(zhàn)功卓著,即使是公顏老,不滿二十歲時也是戰(zhàn)功顯赫,有志者終不在年高!”
“這話聽著舒坦。”韓漠哈哈笑道。
裴英侯看著韓漠,露出耐人尋味的笑容,道:“其實廳裡的事兒更舒坦。”
“哦?”韓漠也露出怪異的笑容:“此話怎講?”
裴英侯微笑道:“衙門裡事兒少,清閒得很,成日裡喝喝茶逗逗樂子也就過去一日,所以舒坦。”
韓漠看著裴英侯,露出怪異的笑容,道:“你似乎是在試探我!”
裴英侯一愣,但很快就笑道:“不敢,大人說笑了,卑職只是說些實情而已,大人若是不願意聽,卑職絕不會再說!”
韓漠淡淡道:“裴英侯,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笨?”
“不敢!”裴英侯目光閃動,眸子裡現(xiàn)出一絲驚訝。
“敢也罷,不敢也罷,你只是想試探我是否真的誠心到你們西花廳去做些事情。”韓漠平靜地道:“想來公顏老之後的幾任廳長,都是坐在花廳裡喝喝茶逗逗樂子吧?”
裴英侯是早就聽過韓漠在渤州郡的聲明,一開始便有些懷疑,只以爲(wèi)這是政治吹噓,是韓家鼓譟出來的,待見到韓漠本人,年紀(jì)輕輕,更是覺得韓漠那聲名是吹噓出來。
不過路上這幾句話說下來,裴英侯頓時肅然起來,這個看起來年紀(jì)輕輕的世家公子,似乎比自己想象的要老練的多。
“卑職不敢妄議上司!”裴英侯緩緩道。
韓漠笑道:“也無需你妄議,那些廳長,我也是知道的,在西花廳屁股也沒做熱,就想著離開那裡,這也不是什麼隱秘的事兒了。”
裴英侯微微一笑,並沒有接話。
越往西郊行去,人跡越是稀少,到了最後,幾乎見不到人影。
“雖然西花廳今不如昔,不過公顏老在世的時候,那時立下過規(guī)矩,十里之內(nèi),任何人不得靠近西花廳。”裴英侯肅然道:“這條規(guī)矩,到了今日,並無改變。”
“一個偉大的機構(gòu),雖然會有所起伏,但是立下的規(guī)矩只要堅守住,總會重新輝煌起來的。”韓漠遙望著遠(yuǎn)處,指著那片湖面道:“那裡是不是霧水湖?”
裴英侯立刻道:“正是,那就是霧水湖了。”
霧水湖是一片極寬闊的大湖,或許是京城裡最大的湖泊,十里平湖霜滿天,恰恰應(yīng)了這裡的情景。
湖水平靜,波瀾不驚,但是在霧水湖的正中心,卻有一塊點綴湖心的小小四合院,青磚白瓦,寧靜雅緻,四面環(huán)水,院門口有一條木製橋樑直通岸邊。
院門此時敞開著,門前正有一名身著青衣勁裝的男子往這邊張望,見到韓漠等人過來,立刻閃身進了院子。
韓漠忽然勒住馬,靜靜立在湖邊,望著湖中的四合院。
不用裴英侯多說,他也知道那是什麼地方,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西花廳就是這樣一個靜立在湖中的小小四合院。
在他的印象中,既然是從事特務(wù)工作,那是見不得光的事兒,西花廳一定是個陰氣森森的地方,他曾想象了無數(shù)個場景,但就是沒有想到西花廳會是這樣一個青磚白瓦的四合院。
西花廳處在湖中心,安靜而精緻,湖光水色,波光粼粼,青石小院,精緻協(xié)調(diào),看起來安詳?shù)暮埽缤环椭C的水墨畫,就是這樣一個地方,曾經(jīng)卻讓暗處中人聞風(fēng)喪膽。
物是人非,西花廳還在,可是當(dāng)年的英姿,卻依舊消逝。
“很美!”許久之後,韓漠才輕輕道。
裴英侯眼中劃過一絲黯然,勉強笑道:“廳長大人或許不知道,西花廳下面的土壤,是西花廳的弟兄們一擔(dān)一擔(dān)填起來,然後在上面建造了這個四合院,公顏老在這院子裡度過了半輩子。這裡幽靜宜人,是個好處所,所以公顏老仙去後,有不少達(dá)官貴人想將這園子變成他們的私宅,好在聖上英明,並沒有將公顏老的這塊地方收走,也正因如此,西花廳的根基並沒有動搖。”
“有些東西,只要他的魂還在,那麼誰也不敢小覷。”韓漠看著身邊的裴英侯,輕輕笑道:“西花廳的魂魄,如今還在嗎?”
裴英侯臉上立刻現(xiàn)出神聖的表情,那是不容褻瀆的虔誠:“西花廳只要有一個人在,魂魄就不會散!”
“看到你,我已經(jīng)喜歡上了我的新職務(wù)。”韓漠哈哈一笑,回頭向後面的隨從們道:“你們可以回去了。”並不多言,打馬上前,駿馬如電,竟是上了木橋,直衝向四合院。
裴英侯一愣,但旋即露出笑容,催馬追上。
韓漠騎著駿馬直衝進西花廳的院子當(dāng)中,只見院子裡簡單得很,兩株桃樹,幾棵芭蕉,院子正中立著一塊石碑,上面刻著“公顏德光”四字,龍飛鳳舞,好不威風(fēng)。
院子簡陋,總體佈局也很簡單,左右各有幾間連在一起的屋子,而正堂看起來也不顯得如何寬闊,或許是多少年的積澱,韓漠進了院子,立刻感到一股肅穆的氣息,雖然從岸邊看這西花廳精緻幽靜,但是身處其中,還是感到了漂浮在空氣中的陰冷之感。
韓漠下了馬來,走到石碑之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
雖然只是一塊石碑,但是韓漠知道它的意義,爲(wèi)了上面這四個字,多少西花廳的探子客死異鄉(xiāng),爲(wèi)了保護燕國,無數(shù)壯士在暗中與敵國奸細(xì)浴血廝殺,這小小的石碑,是以無數(shù)勇士的鮮血鑄就。
正廳內(nèi)已經(jīng)聚集了一羣人,見到韓漠在石碑前行禮,都是有些錯愕,面面相覷。
裴英侯站在韓漠身邊,等他行禮完,才恭敬道:“廳長大人,弟兄們在正廳等候!”
韓漠?dāng)E起頭,就看到了聚集在正廳中的一羣人,他微微一笑,擡步上前,走進了廳內(nèi),在衆(zhòng)人目光的聚集下,他笑如春風(fēng),舉起左手,亮出了那塊玄鐵牌,柔聲道:“你們好,我就是你們的新任廳長,我叫韓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