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歷39120年,春天的一個早晨。
太陽從大澤灰茫茫的水面上悄悄露出了蒼白的臉龐。起初,它的形狀如士兵們隨身攜帶的彎弓,只沒有搭上那鋒利的箭鏃。彎弓慢慢地從水平線上浮起,漸漸變成了一個圓球,顏色由蒼白轉爲通紅。片片朝霞,簇擁在它的周圍,似乎在爲這位羞於來到人世的姑娘抹去頰上的紅暈。突然,她完全跳出了水面,乘著早晨的微風,慢悠悠地向上飛去,向南飛去。
永遠不知憂愁的小鳥們,在熟睡了一個夜晚之後,又開始了嘰嘰喳喳的鳴叫。它們撲騰撲騰地拍打幾下自己的翅膀,準備離開樹林,去尋找可以充飢的食物。野雞們也出 動了,它們在水邊自由自在地散步,忽而啄一口草叢中隨處可見的草籽或小蟲,忽而飲一口大澤那清涼的水。
小草已經長到一寸多高了,而知名的不知名的各種樹木也發出了嫩綠的幼芽。大澤周圍,一片盈綠。大自然在冬眠了數月之後,又生髮出無限春意。
在大澤的東邊,有一座小山名叫玉門山,從山上到山下的村落,有一條彎彎曲曲的小道沿湖而過。一位穿著粗褐外衣的青年走出山下的村莊,往山上趕來。這位青年,鼻子微微上翹,而且有些少白頭,但他的一雙眼睛卻十分深邃。
青年一邊趕路,一邊貪婪地欣賞著早晨的風景。
太陽將它的光芒灑向大地,大澤周圍的霧氣逐漸散去。路邊的野草盡情享受著溫暖 的陽光,在微風中擺動。青年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自言自語地說:“萬物復甦,真妙不可言啊!”
“咕咚!咕咚!”水面上一陣響動。
青年循聲望去,從清澈見底的湖水中可以看見一羣魚兒遊了過來。它們你追我趕, 嬉戲玩耍,時而躍出水面,好奇地張望一下湖水外面的世界,將平靜的湖面掀起一朵朵 小小的浪花。
“魚兒,魚兒,你們是多麼快樂啊!”
青年這麼說著,情不自禁地蹲在水邊,隨手採了一朵野花,想逗著魚兒玩耍。可是, 魚羣一聽見人的聲音,晃動著尾巴,很快潛入水的深處去了。水面上又是一片寂靜。
青年呆呆地等了一會,魚羣再也沒有出現。他悻悻地離開湖邊,又踏上了通往對面山上的小路。他真想變成一條小魚,整天自由自在地在水中游玩。而現在,他還要去上學,人爲什麼要學那麼多呢?而且道行再深終究也是會被更強大的人殺死。那些所謂的強者,開口人族至上, 閉口造福天地,可是他們修爲大成以後,哪個不是與那些上層們同流合污呢? 這些法力不過是對更多弱小種族進行壓迫的工具,完全是無恥的手段。
青年的雙眉逐漸攢了起來,心頭涌上一股憤怒的激情。他將手中的野花狠狠地摔在 路邊的草叢中,大踏步向山上的學校走去。
在玉門山的半腰,有一座院落,院子裡有幾間瓦房,這是村子裡一位博學多聞的孔先生開辦的玉門學院。自從崑崙成爲天地之間最大的勢力後,爲滿足統治的便利,崑崙內出現無數學院。孔先生的這所學校是崑崙內比較有名的一所學院,它爲崑崙培養了各種的人才,好多畢業於這所學院的人已經在各地做官,有的還在崑崙本部當了官。在這樣一個亂世,做官是最好的出路。因此,很多家長都將子弟送到孔先生的門下,希望將來撈個一官半職。
學校裡傳出了讀書聲。青年聽見這些聲音,腦袋就嗡嗡作響。讀書是爲了修行而提高法力純度,所以他從進入這所學院起讀的都是同一本書,一本書翻來覆去十幾年,顯然讀書的目的就是爲了修習法術。青年推開門,走進教室。讀書聲戛然而止。孔老先生緩睜開他那似睡非睡的眼睛, 瞪著走進門的青年,厲聲道:
“白青玄!你今天又遲到了!”
“是的,先生。”這位被稱作莊周的青年回答了一聲,同時向先生鞠了一躬,擡腳 向自己的座位走去。
“慢!”孔先生叫道:“青玄!你遲到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而且昨天下午還逃學。象你這樣吊兒浪蕩的樣子,怎樣去做帝王的臣子呢?老實說,你是不是又跑到湖邊 玩兒去了?”
“是的。”白青玄回答說。
“嘻……”學生們嘰嘰咕咕地笑了起來。
“都二十歲了,應該成爲一個男子漢了。而你,整天迷醉於湖邊,與動物玩耍,象個孩子似的。青玄,你什麼時候才能長成一個大人?”孔先生問道。
白青玄考慮了一會兒說:“先生,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孔先生笑著說:“當然讓你說真話,不然要你說假話嗎?”
白青玄說:“既然先生讓我說真話,我就索性當著大家的面說一說我的看法。 我認爲人啊,還是永遠不要長大的好。”
“先生,這種說法是完全錯誤的,”從席地而坐的學生裡站起一位年歲跟白青玄差不多的青年,大聲嚷道。
章老先生說:“童離欲,發言必須經過先生的允許,我已 經你警告過多次了。不過, 我平時總是告誡你們習武之外,還可以鍛鍊自己讀書的才能,因爲當今天下,修文也可得法,我甚至希望你能成爲第一位以文采出衆而加入崑崙府的學生。白青玄的說法我不評價,離欲,你認爲他的說法是錯誤的,那錯在什麼地方呢?白青玄也修文法,你與他辯論一番如何?”
名叫童離欲的少年馬上就接著說:“人怎麼能不長大呢?人既然吃了五穀,就要長大,不長大就成了怪物了。萬物都有生老病死,這是天道自然。而且,如果天下的人都遠是稚子,那由誰來工作呢? 天下的人族不都餓死凍死了嗎?”
白青玄搖搖頭笑著說:“童離欲啊!稚子的心地就象湖水那樣清亮,沒有雜質的污染。他們沒有任何憂慮,生活得那樣自由自在。他們不懂得什麼叫道德,但是天生就具備高尚著道德。他們想哭就哭,想笑就笑,餓了就要吃,困了就要睡覺。他們的一切行爲都是按照天道賦予他們的本性而來。等到長大了,父母與先生教給他們東西,他們的行動就受到各種各樣的束縛。他們首先是爲父母而活著,然後是爲了國家而活著,然後是爲了社會上各種各樣的條條框框而活著。他們學會了巴結權勢,學會了爾虞我詐。他們學會了一切,同時,也失掉了自我,失掉了天道賦予他們的本質。如果說人的長大就意味著失掉天道之本,我認爲人還是不要長大的好。”
童離欲說:“青玄,你的說法很好聽,但是,這完全是無用的幼稚之見。 誠然,當今天地的確缺少著天道之本,但是我們修行的目的就在於投身到天地之中去,改造這個天地,創造一個美好的世界。 而不是象你所說的那樣,幻想自己永遠作爲一個孩子來逃避這個世界。”
白青玄嘆了口氣:“離欲,你的這種抱負固然遠大。但是,在這樣一個動亂時代,要保住個人的生命安全已經十分困難,還談什麼改造天下!就憑你那還不到兵級的法力?我只不過是從內心呼喚一種具備童心的天道之本。人不要一長大就變得那麼世俗,那麼無恥。永遠保持兒童時代的天真,天道自然纔會……”
“好了,好了,”孔先生打斷白青玄的話:“你們二位的發言到此爲止。顏梓,我一向是很器重你的。你今天也談談自己的看法,白青玄與童離欲的觀點哪個對,哪個錯?”
收集正在玩弄小青蛇的顏梓一聽孔先生叫他的名字,馬上恭敬地站了起來,並微笑著盯住孔先生,好象要從那佈滿皺紋的臉上尋找到什麼信息。剛纔二人一往一來辯論的時候,他就在心裡暗暗地嘲笑著白青玄的幼稚與童離欲的迂腐。現在輪著他說話了,這位一向以孔先生第一大弟子自居的顏梓,平素就瞧不起兩人不修文不修武。但是,這兩人是十分聰明的人,而且思想十分敏銳,口才也是世間少有。在平時的對話中,顏梓總是要吃虧。而學院同學不準發生衝突,顏梓報仇也沒地方去。“真是老天有眼,今天可是我報一箭之仇的時候了”,這麼一想,顏梓不由高興起來,他清了清嗓子,謙虛地看了看章老先生,又得意地掃了一眼其它學生,然後幸災樂禍地瞪了一下正在看螞蟻的白青玄,最後眼光又回 到孔先生臉上:
“先生,我認爲他們倆人的說法都是錯誤的。”
“嗯。”
“白青玄的說法是不攻自破的。他這麼說,是爲自己懶惰的行爲辯護。這是一種徹頭徹尾的懶漢思想。一個人不爲國家貢獻自己的力量,自然就疲於修行,他們當然幻想自己永遠當一個無所事事的童子。如果讓大帝知道了—”
說到這裡,顏梓停頓了一下,瞥了仍然在看螞蟻的白青玄一眼,繼續說:“你的前途可就會受到影響。至於童離欲的觀點,表面上看起來挺有道理的,但是, 也不符合我們修行的目標,我們修行不是爲了什麼虛無的天道,而是爲了幫助大帝統一天地,實現真正的造福天地!人族也能真正屹立於世界強族之林”
“好!好!好!顏梓,你沒有辜負我的一片厚望。繼續深造,將來肯定能成爲帝王之佐。 弟子們,你們應該以顏梓爲榜樣,好好修行,日後在各地掌權,強大人族勢力。好吧,時間不早了,今天的授課就到此爲止。顏梓留一下,別人可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