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秦啊……”姜父走進了房間,看看秦姨那張熟悉的面孔,欲言又止。
秦姨看見是姜父,卻是愣了一下,然後“噗嗤”笑了一聲,說道:“老薑啊,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客氣了!怎麼?活了半輩子了,也想學(xué)學(xué)什麼是禮貌了?”
秦姨明顯是在揶揄姜父,他卻沒有笑,只是輕輕轉(zhuǎn)過了身,帶上了門。
“嗯?”秦姨疑惑地問道:“這是有什麼事嗎?哦,對了,剛纔我聽著有警笛聲,怎麼回事?停哪了?誰家出事了嗎?”
秦姨窩在二樓的房間裡,只覺得警笛聲距離自己很近,卻並沒有感覺出警車是停在了自己家的樓下,畢竟臥室的隔音效果還是不錯的。
姜父沒有搭話,只是慢吞吞地走到了秦姨身後,把她身上蓋著的毛毯又拉起來掖了掖,他柔情地看著秦姨,看著這個這麼多年一直爲(wèi)了這個家忍氣吞聲的她,一大股負(fù)罪感涌上了心頭。這些年來,正是有了這個女人,他才得以沒有負(fù)擔(dān)地在外面爲(wèi)事業(yè)奮鬥,才能在失敗了一次之後,迅速地站起身,才能……才能在厭惡了髮妻之後,有閒又有錢地在外面和漂亮的女人花天酒地。
這些年來,姜父唯一後悔的事,就是當(dāng)年對於婚姻的不忠,他不後悔有了姜澄澈這個兒子,但他後悔這個兒子來得不合規(guī)矩。
“小秦啊,你又有白頭髮了,哪天,我陪你去染染吧……”姜父強忍住想要哽咽的慾望,輕輕坐在了秦姨的身邊,他心疼地?fù)崃藫崆匾痰念~角,但無論怎樣的溫柔,也抵不掉這些年來的虧欠。
秦姨不知道姜父這是哪根筋搭錯了,她怔怔地感受著姜父對她的愛撫,不知所措。
“老薑啊,有什麼事你就說……”秦姨木木地開了口。
姜父一陣心痛,他有幾次路過書房,聽到了秦姨打電話給什麼人交代一些聽起來不太好的事,他也聽見了那天尹俊熙和秦姨的對話,知道他們有不光彩的交易。他後悔因爲(wèi)虧欠而選擇了縱容她,害她錯到今天這個地步。但他,只是想讓這份遲來的愛,停留的再久一些,再暖一些。
姜父沒有說話,他低下了頭,輕輕抓起了秦姨的手,捧在自己的面前,仔仔細(xì)細(xì)地觀摩起來。
眼前的人,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年那個青春的二十多歲的小姑娘了,不是那個爲(wèi)了他願意背叛家庭遠(yuǎn)走異鄉(xiāng)的愛人。
而是,而是一個默默爲(wèi)了他奉獻了一輩子,甚至因爲(wèi)愛而變得有些極端的,可憐的老婦人。
到底,是什麼毀了一個善良的女人呢?
是背叛還是愛的稀缺?是時間,還是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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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父忍不住哽咽起來,秦姨很納悶,但姜父的異常反應(yīng)讓她覺得有些心虛,她試圖從姜父的手掌心抽出手來,卻被姜父握得更緊了。
良久,姜父強忍住喉頭的涌動,硬硬憋住哭得衝動,擡起了頭,含情脈脈地看著秦姨的眼睛,喃喃說道:“小秦,不管你做了什麼……我們……我們一起承擔(dān)吧……”
秦姨一怔,一瞬間就明白了那輛警車停在了誰家門口,她驚恐地從姜父手中奮力抽出自己的手,瞪圓了眼睛吼道:“你說什麼啊!我做什麼了!”
姜父沒有說話,手還保持著握著秦姨雙手的姿勢,目光深深地看著秦姨的雙眸,說道:“小秦,這麼多年……除了對不起,我無話可說。”
“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秦姨從搖椅上站了起來,強忍住身體上的疼痛,目光躲閃著,坐到了牀上。
“小秦,過去的事情,我都知道,我什麼都知道……”姜父不想說得太過明顯,他還想給秦姨一點最後的尊嚴(yán)。
“你知道?你知道什麼?”秦姨騰地從牀上跳起來,已經(jīng)不顧自己身上的疼痛了,她很沒有形象地低吼道:“你知道我有多委屈嗎?你知道我有多難受嗎?你知道……你知道我這一輩子有多煩、多恨嗎?!”
姜父閉了嘴,作爲(wèi)一個男人,他的確不能感同身受。
“你知道,你知道什麼!”秦姨的語氣變得冷冰冰的,似乎眼前的姜父就是她這一輩子最大的仇人,那股仇恨不死不休。
姜父還想再說什麼,秦姨卻不再搭理他,兀自走到了衣櫃面前,拿出她最喜歡的套裝換上了,然後又用姜果兒買給她的旅行專用的便攜式收納袋裝了幾件換洗衣服,她不禁自嘲地想著,以前總是埋怨女兒亂花錢買這些中看不中用的東西,沒想到還真的有用上的一天,更沒想到,竟是在這種時候用上。
秦姨很快就收拾好了衣服,她連看也沒有再看姜父一眼,臨走之時又回過身來,摸起梳妝檯上的口紅,認(rèn)認(rèn)真真抹了一遍。
“砰!”
門重重地合上了。
姜父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秦姨剛剛走出房間,就碰見了迎面而來的姜澄澈。
秦姨一驚,卻也明白該來的早晚要來。
“我想和你談?wù)劇!苯纬貉劬τ行┘t腫,說話的時候,聲音很沙啞,他沒有看秦姨,只是呆呆地盯著地面。
秦姨無聲地點了點頭。
姜澄澈轉(zhuǎn)過身,徑自走向自己的房間,秦姨跟在後面,進去之後關(guān)上了門。
“爲(wèi)什麼?”
姜澄澈站在窗前,背後遠(yuǎn)遠(yuǎn)地站著秦姨。
秦姨手裡拎著那包衣服,低垂著頭,像是一個做錯了事的小孩子。
姜澄澈看著窗外,眼神放空,他原本以爲(wèi)他很渴望這一天的到來,他原本以爲(wèi)他可以狠狠地抽秦姨一巴掌來解氣。
可他沒有,他連憤怒都沒有,他平靜得就像是窗外的天空中,緩緩而過的流雲(yún)。
“我恨你。”秦姨直言不諱地說道。
姜澄澈一怔,繼而又覺得這句話沒有毛病,只要正常人,怎麼可能會不恨他這個被小三硬塞進來的私生子呢?
“那這些年……”
姜澄澈的話還沒有說完,秦姨就冷笑了一聲,她有些嘲諷地說道:“姜澄澈,你不會這麼幼稚吧?全天下,就只有你最好騙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