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所有的愛，都要以相守爲珍貴的。
昏暗的路燈下，一身黑色雙排扣風衣的高大男子，看著一輛出租車消失在轉角處，報了車牌號，便掛斷了電話。
看了一眼，往來穿梭，駛向不同方向的汽車，陸韋淮勾勾脣角。難得的一個清閒夜，他想丟掉工作，給自己一個夜晚的時間，很奢侈地想想她。
遂棄了車子，陸韋淮雙手插進風衣口袋裡，擡腳一步一步走在已無半個行人的馬路上。
惺忪的街燈拉出他長長的身影。寒夜的風拂上他的臉，陸韋淮卻不覺得刺骨，只覺得涼涼的，滑滑的，就像他無意中碰觸到的她的手，像個冰塊似的，觸感卻極好。
聽說雙手冰冷的人，上輩子是折翼的天使，爲了自己守護的愛人，失了溫度。那麼她是爲了誰，丟掉了溫暖呢！
又是誰會把溫暖送還她？
只是不會是他。
因爲那個寒涼的夜晚，她的一言一行，都表示他的溫暖不是她的依戀。
陸韋淮凝思到這裡，卻又情不禁子回味起那晚抓住她手腕的感覺。她的手腕好細，細得他一根食指就能夠圈住了。她的皮膚很好，感覺像絲綢一樣冰涼而柔滑。
她永遠不會知道，拖著她手的那一刻，他的心慌亂而欣喜。比起親吻，他覺得牽手更是男與女之間甚爲親暱的動作。少了一點情*欲的味道，多了那麼一點心靈的貼近。
而在那一刻，陸韋淮不得不承認，他真得想放下心中的籌劃，真得想爲自己爭取一下。可是他轉頭瞥見她不耐煩的神色。所有的熱情瞬間都被凍水澆熄。
他忽然明白，她可以喜歡陸韋海，卻不會喜歡他，這似乎是命定的……
所以，註定他不可以牽她的手，註定她永遠不明白他爲何一再挑戰她的底線，註定燈光一閃後，他便得放開她的手。
註定他只能允許自己悄悄想想她而已。
陸韋淮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竟然轉到了漆黑的“wait”花店門口。她走的那天，“wait”花門上的小燈兒都是亮著的，就像她的心一直在爲他等待著。
可是他不明白，她這樣做有什麼意思呢？他明明告訴她陸韋海已經去了，永遠不會回來的那種離去。而她也明明清楚自己愛的人，並不是他。
這樣的等待，難道不是讓彼此更爲難堪麼？
他真的搞不懂這個把所有人的生活都搞得一團糟的女人，每天都在想些什麼。
可是，既然她不願意想明白，不敢去追求唾手可得的幸福。
那麼，就讓他來成全吧。
想到這裡，一絲精光劃過他漆黑狹長的鳳眸，掏出鑰匙打開門。按下開關，立刻
橘紅色燈光在“wait”門口鋪開，驅除夜的黑暗，把光亮一直延伸出去。
陸韋淮搬出舒如顧常常放在門口的躺椅，自己躺了上去，看向沒有月亮沒有星星的天空。他雙手撐住後腦勺，眼神卻充滿困惑。
他不明白這個毫無特色的天空，到底有什麼值得她仰望的。爲什麼她可以望著它發一晚上的呆，都不會瞌睡，爲什麼她可以把沒有生氣的日子一天一天的過下去，爲什麼她不能放開他，看看身邊的人？
爲什麼她要那麼殘忍地讓他意識到，有些人永遠不必等。
爲什麼她不明白他每一次激怒她，不過是想讓她在意一點他。
……
不過，他已經不介意這些爲什麼了。
既然她愛月亮喜歡星星，那麼就讓他把他們都送回她的身邊。
換他離開吧。
既然，不是所有的愛，都要以相守爲珍貴的。
他願意遠遠看著她。
他等不到了，那就大度一點，去成全有可能的人。
……
凝望著幽深的夜幕，不知是體味不出這種仰望的滋味，還是最近工作太勞累，陸韋淮有些睏乏，慢慢閉上了眼睛。
再睜開眼睛的時候，面前竟站著一位有些面熟的中年人，略一思索，原來是街角唱片店的老闆。陸韋淮起身，淡淡點頭，想要開口說什麼，一出聲，卻發現喉嚨沙啞發不出音來，不由露出一絲苦笑。
那中年人嘆了口氣，有些猶豫地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年輕人，外面太冷了。進屋睡吧。”
他說這話時，天空開始飄下小雪，橘紅色的燈光下，徐徐揚揚灑落下來，落在地上，不一會兒竟鋪出一層柔軟的白，美好得不可思議。
“小姑娘回家了。可惜看不到了。”
“嗯。聽說她很喜歡雪。”可惜A市和W市都不常下雪。她每年冬天都跟陸韋海嘀嘀咕咕自己家鄉的鵝毛大雪，卻一直都沒有回去過。
不知今年她回去了，是否可以不埋怨，是否可以在雪地裡與喜歡的人，歡喜追逐。
“……”中年人轉頭看了他一眼。“你很喜歡她吧？”不然……中年人看了一眼他昂貴的衣著鑽表，搖搖頭。這樣的精英人物定是不會把寶貴的時間白白浪費在無謂的等待裡。
“呵……”陸韋淮不答反笑，感受到他不解的目光，他輕咳一聲，淡淡道，“您搞錯了。我沒有喜歡她。她以前是我弟弟的女朋友。我弟弟出事了。我不放心她，就常常來看她。”
“……”但是，又怕給她造成困擾，所以才躲躲藏藏著？中年人自己想出了可能的答案。
可若真如他所說的話，小姑娘只是他
弟弟的前女友，又不是他弟媳婦。他根本沒有必要對小姑娘如此傷心吧。
此地無銀三百兩。
“你早點進去休息吧。”中年人搖搖頭後，再不欲多言。罷了，他本來就只是走過來提醒他一下，不要在外面睡著了，凍壞了自己。
“……謝謝您。”陸韋淮微微笑了一下，點點頭。
好久沒有人，對他說一句，早點休息了。
中年人擺擺手，最後瞥了他一眼，嘀嘀咕咕了一句。“等待很苦人的……”
“……”
絮絮紛雪揚落下來，鋪在長長的街道上，那麼潔淨，讓人不忍心一腳踩上去。
可是，白雪掩蓋下的，卻是永遠掃不盡的灰塵。就像某些人一旦在心底刻下痕跡，怎能輕易抹掉呢！
不是遇見的太晚，不是醒悟的太遲，不是愛在不對的時間，只是她的心裡裝不下他。
但是，相對於W市深夜的飄飄小雪，遠在定縣的舒如顧，清晨打開門窗，入眼所見的則是紛紛灑灑的鵝毛大雪，像棉絮一樣，刷刷落下來。
舒如顧伸出手，接住一朵又一朵的雪花，涼涼的，慢慢在手心融化成水。一汪水窩在她的手心，最初很冰涼，慢慢手心變得滾熱滾熱的。可是這種熱度，是舒如顧所不喜歡的。
舒如顧覺得這種溫度是不正常的，有點像發燒的感覺，很不舒服。
是的。舒如顧不喜歡碰觸雪，可她又很喜歡看著天空落雪的樣子，很喜歡這種天地慢慢被白雪覆蓋後的寂靜闊大感覺。
唔，她一直是個很矛盾的人。
流掉手心的水，舒如顧歪頭看見，一羣早起的小孩子在長長的巷子裡玩雪仗呢！她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準備去幫樑雪準備早餐。
“如顧，怎麼不多睡一會兒？”樑雪見她進來，笑瞇瞇道。“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不妨多睡一會兒。等回到大城市裡，你又該忙得昏天暗地了。”
“……”她說得真誠，舒如顧卻聽得心虛。想想畢業後，這一年來，自己的所作所爲，舒如顧尷尬笑笑。“我睡得很好。阿姨，我搭把手，飯就可以早點做好了。”
樑雪笑笑搖頭，“不用了。就熬點粥，做倆三小菜。一會兒就成了。要不你卻找找慎兒吧。他一大早就跑出去了，大概在玩雪呢！”
“可能在打雪仗吧！”
“呵呵，大概是吧。我一大早就聽到外面好吵呢！你替我看著他點，別玩得太瘋了，著涼了。”
“嗯，我知道了。”舒如顧笑笑點頭，轉身出去。
“如顧？”
“嗯？”
“裹上圍巾再出去。”
“……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