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國府裡，早已準備好了爲他二人接風。不得不說，秦慕崢雖然內裡是個惡魔，但是表面功夫做得極好。時不時在葉謙父子面前展現對凝霜的照顧有加體貼入微，還順帶著談笑風生，使得葉謙原本愁眉不展的面孔也漸漸舒緩開，就連一貫不看好他的葉青城也挑不出刺來。見他如此賣力地表演，凝霜也不願讓父兄擔心，極力裝作一副幸福開心的模樣。

一頓飯很快就在和樂融融的氣氛中結束，飯後葉謙提出與秦慕崢對弈幾局，兩人徑自去了書房，留下凝霜和葉青城。

葉青城看著這個自幼便疼愛有加的妹妹，心疼的問：“幾日不見，過得還好嗎。”

凝霜心裡嘆息，面上卻笑了笑：“你都看見了，他並沒有爲難我。”

聽她這麼說葉青城也放下心來，畢竟朝堂之上葉相國的影響力還是很大的，秦慕崢既然想要得到丈人的支持，自然不會太過爲難他的女兒。

只是嫁了一個自己並不願意嫁的人，換了是誰都不會好受到哪裡去。想到這裡不由得就思及另一個人，這件事受到傷害的並不是只有凝霜。

葉青城想了想，猶豫地說：“有個人，或許你應該見一見。”

“大哥是說誰？”

面對凝霜的問話，一貫從容的葉青城竟罕見的有幾分難色，似乎在猶豫該不該這麼做。

半晌，他才隱晦地說：“你尚欠那人一個解釋，雖然錯不在你。”

凝霜聽他這麼一說，已經猜出他口中的“那人”是誰了。

“雖然我明白這實在讓你爲難，畢竟你剛剛嫁了秦慕崢，應當避嫌纔是，但……”說了一半，葉青城說不下去了，無奈一嘆。

“哥，你別爲難了，我知道該怎麼做。”

葉謙的書房裡，雖說是對弈，實際上兩人的心思都未放在那黑白分明的棋盤上。

“霜兒是我唯一的女兒，她剛出世她娘就去了，沒有得到過來自母親哪怕一天的關愛，所以自幼我就格外疼愛她。而她也出奇的懂事，比起青城，從未讓我

操過一分心。”

安靜的室內只聞落子聲，這一聲蒼老的嗓音響起的時候就格外清晰。

“我一直想著等她長大了，要給她找一個真心疼愛她的夫婿，那個人不一定要有高貴的出身，也不一定要有富裕的家底，只需要能夠護著她平安喜樂，一輩子無妄無憂就足夠了。”

他說的時候，秦慕崢端坐一旁，默然凝視眼前的棋盤，未置一詞，一副專注在棋盤上的樣子，但他明白，他在認真地聽。

“我知道像葉家這樣的家族，身在朝廷上，聯姻是避免不了的，以前也曾有過世家前來提親，但都被我拒絕了，也暗自做了打算讓她早早出嫁，沒想到還是晚了，那天宮宴陛下有意讓她做天家的媳婦，我知道終是逃不過，心裡就已作出了打算，挑選了一個方方面面都適合的人。”

說到這裡葉謙停了一下，蒼老的雙眼似在觀察面前之人的反應。

“那個人是秦慕雲。”秦慕崢平靜地接道。

“不錯，皇家子弟中，太子身處邊關歷練多年，毫無京城紈絝氣息，爲人沉穩內斂，性情溫和，無論哪一方面都屬上選。”

秦慕崢再次接了一句：“只可惜這一次又讓你失望了。”

“是的。”葉謙似乎有些嘆息，遒勁的濃眉動了動，“我萬萬沒想到最後的結果竟是這樣。”凝霜嫁給了聲名狼藉的秦慕崢，京城裡首屈一指的風流王孫。

秦慕崢的視線從棋盤上擡起，迎上他的——

“葉家一直輔佐秦氏江山，堅定不移地站在皇后嫡系血脈這一邊，可是江山代有才人出，皇后那一脈雖是名門望族，但已逐漸衰弱，良禽擇木而棲，葉家爲什麼要固步自封、墨守成規，而不選擇更有利的一方，焉知數十年後的蕭家不會成爲另一個名門望族。所謂識時務者爲俊傑，如此淺顯的道理，相國大人想必不會不知。”

葉謙眉頭微微攏起，彷彿在認真打量眼前之人。這個年輕人，並沒有皇后嫡子秦慕雲那樣顯赫的出身，蕭貴妃之前不過是一介歌女，偶然憑藉皇帝的

寵愛才得以上位，然後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蕭家從此發跡起來，成爲皇親國戚揚眉吐氣。如今，單薄的蕭家因爲出了個得寵的貴妃，又緊接著出了個得寵的皇子，羽翼漸豐，以至於想要取代根深蒂固同時也已經幾近沒落的皇后嫡系一脈？

老人眉宇深重，似在苦苦權衡。

以帝王的資質來看，秦慕雲賢德內斂，沉穩持重，而秦慕崢，由千方百計娶得凝霜爲妃，繼而再來說服他，求取葉家支持，這一連串的事件背後，足見心機深沉，謀略過人。雖然並非通過光明正大的方式，但所謂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必要的手段也是帝王心術的一種。

半晌，葉謙才緩緩說道：“爲了秦氏的社稷我操勞了大半輩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平生所願就是希望一雙兒女平安喜樂，女子不比男子，向來弱勢，所以對於女兒我自然會多顧慮一些。”

“父母的拳拳之心我理解，若是能夠得到相國大人的支持，秦氏社稷與霜兒的平安喜樂並不衝突。”

隨著這句話，秦慕崢手中落下一子，敲擊在玉石棋盤上，鏗然脆響。葉謙瞥眼看去，這盤棋局已盡尾聲，黑白子之間，隱隱對峙之態，各佔據半邊天下。

他所掌控的白子沉穩大氣，嚴謹縝密，從開局便佔據地利，壓制整個局面。而秦慕崢所掌控的黑子，初時並不顯眼，直至後半局才顯出首尾呼應之勢，卻是後來居上，已成齊頭並進之勢。

葉謙的眉端不由一凝，若假以時日，這樣的心計謀略，必會大有所成。

“希望三殿下能記得今天說的話。”只要衡國社稷安康，繼位的是哪個皇子又有什麼關係，誠如秦慕崢所言，皇后嫡系一脈已然大不如前。

葉謙嘆了口氣，許下承諾：“你是霜兒的夫婿，也算是半個葉家人，葉家自然只會向著自家人。”

“有相國大人這句話，本王也就放心了。”秦慕崢說著，已落下最後一子。“相國大人承讓了。”

葉謙順著他的視線看去，黑白分明的棋盤上，最終以和局收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