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 妙在於：既是蜜糖，又是砒霜

太皇太后的生辰過得平順，從三月起，就幾乎很少鬧出什麼事兒，好似這是個喜慶月。

各人也都送上了自己的生辰禮，張庶妃送上了親自動手、一針一線繡的佛經，李庶妃呈上了書法，鈕祜祿妃呈上的是一幅草原御馬圖，畫作栩栩如生，畫中人英姿颯爽；策馬奔騰的樣子，驕傲銳氣。

聽聞是鈕祜祿妃請了畫師特意去科爾沁大草原裡觀望過後，靈氣來襲造就的大作。

女呈上來，以解太皇太后思鄉之情，閒暇時候，倘若有心有意了，便取出來看看。

康熙以太皇太后思鄉念兒，正好老王爺仙逝多年，康熙便以此爲由，留固倫興平長公主於京中居住，陪伴太皇太后。

固倫興平長公主找不到理由拒絕，她倒是更樂意留一個科爾沁出身的蒙妃在宮中陪伴皇上，陪伴太皇太后、皇太后。

但用皇后的話來說，旁人再孝敬，哪有親兒親女來得貼心，養兒一百歲，長憂九十九，有固倫興平長公主貼身陪著，太皇太后心緒也不會過於鬱悶。

這是皇家的恩典，大清皇室自先帝明令禁止時起，再無公主、宗室女改嫁等事出，公主等也與普通女子一般，也頗有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隨命運去的狠心決定在。

好比先帝唯一僅存的和碩公主，就是最好的例子。

而滿蒙聯姻是國策，自太祖皇帝努爾哈赤時起，但有聯姻蒙古的公主、宗室女，此生便是蒙古之人，再無回圜的餘地，即便喪夫後改嫁，也多是隻從蒙古的一個地兒挪到另一個地兒。

公主再度回京，都是奢談，俱爲奢望！

可以說，固倫興平長公主回京居住，打開來這樣的一個先例，但所有人也不能說康熙和皇后做得不好。

固倫興平長公主聯姻蒙古，生兒育女，掌家理事，就是在康熙六年，額附去世之後，固倫興平長公主依舊在蒙古居住。

如今太皇太后年歲大了，召固倫興平長公主這個長女回來身邊陪伴個幾年，傳出去天下人也只會說皇上、皇后孝順，體諒著老祖母的心情。

更遑論，康熙還特意在京中爲固倫興平長公主指了公主府，供固倫興平長公主榮養居住，必不會虧待了一分。

固倫興平長公主能拒絕嗎？有理由拒絕嗎？照顧額附，額附早已作骨，墳頭上的草都長了三米高了，守了五年多就將近六年了，不能說是固倫興平長公主不盡興，未曾爲滿蒙聯姻做好表率吧！

撫育子女，子女都已經大了，親兒也承襲了王位，固倫興平長公主已經到榮養天年、享兒孫福的年歲了。

固倫興平長公主唯獨愧對的，是生養長公主的老母親，如今額涅年邁，留她在身邊居住盡孝，這樣一個理由，還說不過去嗎？

所以，固倫興平長公主的長居京中留得順其自然。 沁柔在底下看得一愣一愣的，這一環套一環，康熙若不是故意的，她實在難以相信。

只怕，康熙早已有將固倫興平長公主留於京中的想法來吧！陪伴年邁的太皇太后就是最好的藉口。

皇后與鈕祜祿妃也樂見其成。至少有固倫興平長公主在，誰要再以太皇太后思鄉思念科爾沁大草原的親人爲由，想要送蒙古嬪妃入宮陪王伴駕的時候，再說不出口了吧！

固倫興平長公主既是太皇太后親女，又嫁到了太皇太后母族，當家做主多年，失了額附，如今回來陪伴一二太皇太后，這樣天大的孝順。

獨固倫興平長公主一個，就能抵得過由蒙古來的、科爾沁來的千軍萬馬了。有固倫興平長公主時常承歡膝下，陪伴在側，太皇太后、皇太后還能思念科爾沁草原的旁人不成？

況且，兒女皆是父母的軟肋，無論長了多少歲，年紀多大，在父母眼中，兒女永遠是最重要的寶貝。有固倫興平長公主在京中，太皇太后若是還有什麼心思，就要好好考慮考慮這個女兒了。

父債子償！從來不是假話。太皇太后要強了一輩子，臨到頭來，有這麼大一個軟肋在京中，即便手段狠辣，都要先軟上三分。

至於皇家的親情？呵！太皇太后敢相信這個玩意兒嗎？太皇太后自己都沒有，順治唯獨活下來的女兒、她已逝兒子留下的嫡親的孫女，她如珠如寶地捧著長大，太皇太后用起她的時候，手段可曾軟了一分？

如今還是在自生自滅呢！太皇太后自己都沒有的東西，怎麼敢慶幸、敢去賭博別人會有。

康熙這一步棋下得妙，妙就妙在於，倘若太皇太后安心頤養天年、固倫興平長公主也歡心承歡於母膝下，那麼這就是你慈我孝、天倫和樂的大喜事！

更可以說：這是皇上對蒙古的看重，對科爾沁的看重，以及這是固倫興平長公主獨一份兒享受的特權。它昭示著固倫興平長公主在大清、在蒙古、在科爾沁的尊貴地位。

反過來，倘若太皇太后、固倫興平長公主有別的想法……那麼就要看苦頭夠不夠吃了。

妙在於，這對於太皇太后、固倫興平長公主而言，既是蜜糖，也是砒霜！

叫看懂的人，心中百般滋味兒！也終究難說出一個不好來。

太皇太后壽辰過後，各方逐步上摺子，誇讚皇上孝順、皇上英明之類的話。

與之相反的，也有大臣提出不妥，但終究站理不穩，站不住腳，於理不合？太皇太后力經三朝，又中年喪夫、喪女、喪子，他這個作孫兒的，心疼年邁的、一手扶持教養他的老祖母，即便有不合規矩又如何，難不成他作爲帝王，都不被允許的嗎？

很難說，康熙不是懷揣著孝順皇瑪嬤的心思，太皇太后惦記的是誰，康熙不能說猜中七分，可以說是猜中十成十。

事關蒙古，譬如迎科爾沁蒙妃入宮，或與其生下皇阿哥，並扶持這個皇阿哥繼位，康熙做不到，他是大清的皇帝，是滿蒙八旗的共主，更是滿軍旗之首。

這江山，也是滿人的江山！

康熙只能從別地兒補償；固倫興平長公主孀居，兒女皆已成人，正是頤養天年到時候，留其於京中，承歡太皇太后膝下，最合適不過。

這是帝王，也是帝王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