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相府中,貴客將臨。
府中的僕傭們穿梭不停。
“聽聞相國所請貴人乃趙國公子。”
“然,趙國公子風(fēng)華絕代,我等定要好好看上一眼。”
“然,哪怕一眼,此願足矣。”
這些都是相府中的下人們私自所談。
韓國是個愛美人的國度,國都新鄭此風(fēng)更甚。
貴人們雖美,庶民們能瞧上一眼也是福氣。
何況此次來府的公子乃天下有名的公子穿。
趙國有美人,玉璧太子申,傾城公子穿;秦楚有楠喬,楠喬秀七國。
玉璧和傾城美人爲(wèi)何人,字面上就點得很清楚,那秀七國的楠喬卻分別是秦國和楚國的公子楠和公子喬。
只可惜爲(wèi)首的且唯一一位是太子的玉璧已然玉碎。
趙國碩果僅存的傾城公子卻流亡到甚愛美人的韓國來,且又是來相府中做客,怎能不叫相府中的一干人興奮。
孟嫵不明白公子穿爲(wèi)何如此受韓人的歡迎,人雖俊美如天人,但那渾身散發(fā)的氣息卻是生人勿近的讓人膽寒。自己的確垂涎公子穿的美貌,但也只敢在背後偷偷臆想。
那些韓人的色膽可真大,卻早早地埋伏在車駕通往相府的必經(jīng)路口。
“傾城公子,容貌傾城,妾等慕君已久,請露面讓妾一觀。”一羣韓國貴女用馬車齊齊地攔著公子穿的車駕,嘰嘰喳喳的嚷著要看公子穿的容顏。
外圍又一羣貴族青年翹首待望。
“聽聞公子穿容貌傾城,卻也勇冠三軍,每與敵城一戰(zhàn),三日內(nèi)必傾敵城,十戰(zhàn)十勝,尚無敗績,吾等真得渴慕見著如此傾城戰(zhàn)神也。”貴族青年也在一旁嚷著。
周遭的路人們,皆都如時間停滯一般,紛紛停了各自的動作,遠(yuǎn)遠(yuǎn)的踮著腳朝被攔處看了過去。
“公子穿,請讓人一觀。”爲(wèi)首的那位貴女尖聲嚷道。
馬上,這些攔人的貴女們齊聲應(yīng)和道:“灼灼其華公子穿,請讓我等一觀……”
所謂的近身效力,便是成爲(wèi)公子穿的貼身小廝,雖享著食客祿,卻幹著侍婢般的活。
身爲(wèi)貼身小廝的孟嫵隨著公子穿一起在馬車中。
聽到這些羣情沸騰的叫嚷聲的孟嫵,驚詫得連正在爲(wèi)公子穿遞水端茶的小手都顫了顫,這一顫下,杯間的茶水不小心的潑出一些灑在公子穿的深衣上,胸口上的衣襟濡溼了一小片。
“對不起,對不起。”孟嫵小臉白了,這公子穿可是有潔癖的,她慌忙用攥著自己的袖口舉了過來給公子穿擦胸口。真不知道這廝會不會暴怒之下將自己殺了。
“不必。”公子穿並未動怒,只是微微皺了皺眉,將孟嫵的小手用指尖拂開,淡漠地道:“另換衣罷了。”
“諾。”孟嫵低眉順目地忙從車廂內(nèi)搜找備用的深衣。
“小兒口舌甚利,不如由你出去將那些韓人說走。”公子穿的聲音悠悠地從背脊後轉(zhuǎn)了過來。
“啊!”孟嫵一僵,這怎麼可能,那些激動的韓人她哪有本事勸走,想著前世那些圍堵明星範(fàn)兒們的粉絲們那種瘋狂勁她又不是不知道。
孟嫵忙回首雙手一叉道:“公子,恕小的愚笨,沒那個本事。”
“哦!以三寸不爛之舌說得邊城與丘城城主而得百金之人,非你也?”公子穿長眉一掀,目光幽深,喜怒難測。
“啊!”孟嫵沒想到這事,公子穿竟也洞悉,莫不是狐釜那廝告密。
“府規(guī)雲(yún),擅離主家,私得財帛者,沒金也。”公子穿淡漠的道。
“啊!”一提到要沒她的金子,孟嫵開始咬牙切齒,但也只敢垂下頭時私自憤憤。
“如何?”公子穿懶洋洋歪著頭斜睨了孟嫵一眼。
“公子,小的錯也……小的認(rèn)罰……小的不敢再犯了,以後定一切行爲(wèi)爲(wèi)公子,凡事以公子的指示爲(wèi)方針,以公子的指導(dǎo)爲(wèi)準(zhǔn)繩,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公子說一我絕不說二,指東我絕不向西……”因是府規(guī),孟嫵只有認(rèn)了,眼巴巴地望著公子穿。坦白從寬,抗拒從嚴(yán),濤濤不絕認(rèn)錯的孟嫵希望他能看在她認(rèn)錯如此快,表忠心如此深情意切的情形下,慈悲一把,少沒收一些金子。
“若能說走韓人,即往不咎。”
“真得。”孟嫵來了精神,眼睛亮了起來。
“然。”公子穿微微一笑答道,卻略顯諷意。
“諾!小臣願爲(wèi)公子解憂。” 孟嫵興沖沖的出了車廂,雙手扶著車桅,對面便是韓國貴女們。
“莫吵了!公子穿出來了!”
“如此醜兒,如何當(dāng)?shù)脙A城一詞。”
“非也,五公主,此小兒定不是傾城公子。”
“然,定不是公子穿。”
孟嫵出現(xiàn),對面衆(zhòng)女一陣躁動,片刻間便得出結(jié)論。
“咄!醜兒,叫公子穿出來了!我甚慕他!”爲(wèi)首的貴女叉著柳腰嚷道。
孟嫵並不惱,只見叉手朝衆(zhòng)人一禮便道:“我家公子有問,爾等可是貴女乎?”
“然!她乃堂堂五公主是也,我國嫡公主。”一位長臉貴女上前一步爲(wèi)爲(wèi)首的紅衣貴女介紹身份。
韓國五公主高高昂起頸項,若一隻高傲無比的白天鵝一般。
“哧!”孟嫵撲哧一笑,隨後悠悠地?fù)u頭嘆息:“韓國將亡矣。”
聲音清亮卻讓衆(zhòng)人一震。
“咄!趙國狂徒,安敢如此言語,嫌命太長……”
“咄!趙穿,安敢使人辱罵吾國!?”
韓國諸人衆(zhòng)情沸騰,個個義憤填膺,若滾熱的油鍋中驟然滴入一滴冷水一般,劈哩啪啦爆開了鍋,憤忿之情四濺起來,斥喝聲一片。
“公子,孟小子安能如此!?使得那些韓人遷怒於公子。”賢士子推忙大步上前挨近公子穿車駕旁低語怒道。
“莫語,靜觀其行,靜聽其語。”公子穿那慵懶的聲音從緊閉的車廂內(nèi)透了出來。
“諾。”子推大袖一垂,便退了下去,但他的神色仍然焦躁,他恨不得上前給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幾個巴掌。
“哈哈哈……”在這衆(zhòng)情激沸的斥罵聲中,孟嫵不懼反笑,笑聲清越如金石,直插雲(yún)霄。
韓人一怔,討伐氣勢頓時弱了下來。
趁這一弱間,孟嫵趕緊揚(yáng)聲道:“男女有別,授受不親,乃禮也。五公主你可知否?”
男女有別,授受不親,原本就是戰(zhàn)國時期的孟子所倡導(dǎo)的禮也。孟嫵拿出來用一用,但不知此時還有沒有孟子這個人。
五公主乃一少女,哪裡懂得儒家的禮義,這是孟嫵一時間著急隨便從腦海搜出來的現(xiàn)代人均知的千古名言。
孟嫵決定將此名句斷章取義一番,她趁對面的那羣貴女不知所謂時的茫然時,立刻如連珠炮般詰問:“若是庶民,不知禮者便罷。然,世間貴女者,當(dāng)知此禮也。在趙國時,小子曾聞韓國乃姬姓血脈,中原正統(tǒng),禮儀之邦,其貴人最知禮義廉恥、待客之道。然則,未想爾等韓國赫赫貴女,卻如庶民蠻女當(dāng)街?jǐn)r住遠(yuǎn)道而來的陌生男賓之車駕,窺其美色拉郎配,且言此私相授受之語,真正讓我等趙人竊以爲(wèi)韓國移風(fēng)易俗、禮樂崩壞……”
“如此男女不分,相互嬉戲,耽於美色,不事生產(chǎn)。上樑不正下樑歪,於是乎,禮樂崩壞,而禮樂崩壞則人心不古、世風(fēng)日下,久之人心渙散,一旦渙散,國力將衰,衰之,韓國將亡矣。”
孟嫵這一串話下來,將論點高度不斷上升,終於上升到並得出韓國將亡的結(jié)論。
孟嫵緊張的手心全溼了,若不是要裝出一副淡定如菊的賢士高人樣,她還真要在額頭上抹上一把汗。
TM的,她什麼時候成了封建衛(wèi)道士,倡導(dǎo)封建糟粕“男女有別,授受不親”。孟嫵忍不住要唾棄自己。
此時,韓人啞然無聲,這趙人是在嘲諷他們不知禮義廉恥,如同蠻夷野人一般私相授受,碰到一位美人就想著拉郎配,實在隨便的很。
“男女有別,授受不親,乃禮也”如黃呂大鐘般敲醒著在場的每一位人。
五公主眼眶噙著眼淚,羞得滿面通紅,退也不是,進(jìn)也不是。
進(jìn)則證明她的確與庶民蠻女般毫無分別,退則心有不甘,堂堂一嫡公主竟然被流亡趙人羞辱如此毫無顏面。
“人先自辱而後辱於人,公主請自重!” 孟嫵笑盈盈地盯著韓國五公主,口中又吐出一句後世警言。
“呃”所有人倒抽了一口冷氣。
五公主還是知道羞恥爲(wèi)何物,捂著臉倒退了幾步。
可是還有人不知羞恥。
“咄!那醜兒,如此辱公主,不怕砍了你的頭。”長臉貴女從旁又跳了出來氣勢洶洶替五公主出頭。
“哈哈哈……”孟嫵大笑起來,激越如金石,這些紙老虎,只會恐嚇人,她算定了這些貴女們還真不敢砍她的頭,畢竟她的後方是趙國公子,代表趙國人,且又是韓國相國的賓客,一國公主怎敢冒此大不違。
她一個區(qū)區(qū)公主還不夠資格砍她這位孟賢士的頭。
得鄙視對方,□□裸地鄙視對方。
而鄙視對方最徹底的方法便是不屑一顧。
大笑過後的孟嫵只是很輕蔑、很輕蔑地輕“哼”一聲,眼角瞟都不瞟一眼那貴女,一副很不屑的模樣。
“你……你……”長臉貴女果然氣極,連話都說不完整了。
“夠了!”外圍立著看熱鬧的貴族青年們中突然轉(zhuǎn)出清越的斥喝聲。
一會十七、八歲左右綢衣青年排衆(zhòng)而出,直到公子穿的馬車前。
只見他雙手一叉,竟朝孟嫵鄭重地行了個叉禮。
“孟賢士,韓襄受教了。”
綢衣青年接著扭過頭朝直愣愣看著他的五公主道:“五妹妹,莫再鬧了,且讓公子穿他們過去吧。”
人羣頓時分開,分出一條通道。
這世上還真有罵了人,還得了人家的感謝。
這下輪到孟嫵張著小嘴傻呼呼的怔了。她覺得自己真得好厲害!佩服死了自己了啦!
“公子襄,多有得罪了!”隨著話音,公子穿翩然而出,睨了一眼身旁如今爲(wèi)呆頭鵝的小傢伙,隨即淡然地朝公子襄回了一禮。
然,淡然中那天生的傾城高華卻掩不住的光芒奪目,周遭的一切也爲(wèi)此驟然黯然,只是那鳳眸冷然了些。
“噫……”公子穿這一出場,韓國貴女們個個芳心砰動,不約而同地倒抽一口氣,但見了真人,卻偏又不敢再如前番勇敢大膽的向前示愛。
公子襄眼光灼灼,暗暗讚歎,但僅此一刻間。
“慚愧,說不得,襄還要謝過公子穿。”公子襄彬彬有禮,側(cè)身一讓拱手便道:“君請慢行。”
“謝過,願來日與君一晤。”公子穿發(fā)出邀請,當(dāng)然客套的成份居多。
公子襄卻眼眸一亮,“善!襄期待已久。”
“告辭。”
“告辭。”
馬車轔轔而行,垂首跪坐在車廂一角的孟嫵故意擡頭看了看斜靠虎皮褥子上似睡非睡的公子穿,然後輕咳一聲,見他毫無反應(yīng),一動不動靠在那兒似乎已入睡了。孟嫵拍了拍胸口,吐了吐舌頭,方纔安下心來,重又垂下眸來開始一門心思盤算著將來如何將手中的這些金髮展壯大。
然,她以爲(wèi)睡著了的公子穿卻星眸微張,脣角彎了彎。
“小兒,如此賊眼溜溜,想些什麼?”
孟嫵爲(wèi)錢正想得出神,有人有此一問,便下意識的自語出聲:“我想,如何將錢生錢,利滾利,生生不息。”
“如此,可有主意。”
“當(dāng)然有……啊……”
孟嫵方纔遲鈍地反應(yīng)過來是公子穿大人在垂詢她。
“善!說吧!”
“諾!”孟嫵摸了摸鼻子,不敢瞞著面前讓她很有壓力的強(qiáng)人。
“公子可知商貿(mào)?”孟嫵搖頭晃腦地提了個問,瞧我穿越女不考死你個古人。
公子穿睨了一眼眼前這位小人得志的小兒,不由曬然,嘴角不自覺的又彎了彎。
“你且道來。”聲音清雅溫和的不似公子穿的作風(fēng),那掛臉上曇花一現(xiàn)般直達(dá)眼底的笑容真真是讓孟嫵明白了什麼叫傾城。
孟嫵不敢置信,傻乎乎的流著口水道:“公子,你笑起來更爲(wèi)好看。”
公子穿馬上收斂起來笑容,皺著眉頭,那讓人怯意的凌厲氣勢又呈現(xiàn)出來:“小兒,不許顧左右而言他。”
“諾諾……”孟嫵趕緊垂下盯著美人的眼,不敢耍花腔,老老實實的解釋剛纔自己向公子穿提的問題。
“所謂商貿(mào),便就是商業(yè)貿(mào)易,何爲(wèi)商業(yè)貿(mào)易,便就是讓我們所擁有的物資流動起來,讓我們的物與他人的物互通互換。比如趙韓兩國產(chǎn)糧,齊國卻產(chǎn)鹽,我們便可以將糧運(yùn)到齊國高賣出,然後又在齊國收購鹽轉(zhuǎn)而回到趙韓兩地賣出,賺其差價從而獲利也。”
口沫橫飛說到此處的孟嫵以爲(wèi)公子穿會如所有穿越小說中所說的那樣聽君一句話勝讀三年書,她故意停頓了下來,偷眼瞧了瞧跪坐在虎皮褥子上的公子穿。
然,公子穿毫無異色,只淡漠地品著手中的煮茶。
“如此。”公子穿作指腹輕輕磨擦著杯沿,淡淡的道。
孟嫵一下子就泄了氣,“嗯!”她賭氣般的嗯了一句,整個人垮了下來,一屁股坐在自己跪坐在席上自己腿上。
“相府到了。”公子穿放下茶杯,淡淡的道。
他直起身來,走到車廂門口突然一回頭睨了一眼無精打采的孟嫵,抿脣一笑:“甚善!”
孟嫵的眼前彷彿在這瞬間綻開了千朵萬朵的鮮花,甚至聽到了花兒盛開時瞬間的脆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