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影一閃，上官安奇於剎那間便已經到了趙貴妃的身後，擡掌之間，掌力碧藍，如起碧海海水千頃，轟然便向著趙貴妃的頭上方罩下。
他的身後，一中洋將領不顧肩上的重傷，舉劍悍然力劈！
秦心顏立即巧身竄了出去，手一揚，一道銀光穿入地底，腰一轉匹練的劍光飛出，擊向趙貴妃的天靈蓋。
劍光飛出，她看也不看，一個半空大旋身，一手掌拍向她。
“哧啦”一聲，黑光突然從那將領的腳底地下穿出，帶出激越的鮮血，射向天空。
一聲悶哼，那將領站立不穩倒下，一個翻身快速滾出，而上官安奇的掌力，已經到了趙貴妃的後心。
趙貴妃身子一折，雙手上舉，手中突然神奇的多了一隻精巧的小鼓！
紅色的，宛如血液流動的顏色，墜著無數雕刻精細的金鈴，她嫵媚一笑，腰肢忽然從不可思意的角度一扭，宛如風擺殘荷，雨打嬌花，七彩錦繡的披帛，妖嬈飛散於空中，搖曳婉轉，如天魔之舞，她越轉越快，越轉越急，漫天的金鈴都叮鈴鈴的響起，清脆迷亂，宛如一個雨夜玉石枕上，帶著球的涼意的迷離夢境。
而上官安奇的掌力，宛如遇上玻璃屏障般、突然緩了一緩，而秦心顏射來的劍光，則離奇的半空折轉，竟轉而向她自己射去。
秦心顏躲過，趙貴妃一聲嬌笑，聲音流媚如雨中煙光，掌中突然多了一對小小的純金鼓槌，她一擡手，小鼓咚咚敲響。
“砰，砰，砰”
秦心顏恍惚聽見了自己心跳的聲音，那麼清晰地、一聲聲、一聲聲響在自己的耳側，近得彷佛自己的心突然被人掏出，舉到耳邊聆聽一般。
而手突然痠軟，連擡起來都覺得艱難。
音殺！
只此一聞，便知要比聖使的強上許多。
對面，離小鼓極近的上官安奇，臉色也白了一白。
他的掌力還停滯在趙貴妃的面前，趙貴妃舉鼓作舞，鈴響鼓起本來就是剎那間的事情。
鼓聲沉悶的響起，沉悶中隱隱有躁動的氣息，彷佛不知不覺在人心魂之上放進了一頭怪獸，那怪獸在人心中左衝右突，撞擊著每個人內心深處最脆弱最隱痛的傷處。
秦心顏的臉色，白中漸漸起了青。
曾經的記憶又一次衝進腦海，火光漫天，秦王府被燒的景象，又一次浮現……
秦心顏本就心思繁雜，比常人更多幾分人生跌宕掙扎，更多內心隱秘疼痛的她，是“攝魂鼓”最容易攻破的對象，兩世紅塵，萬千煙濤，剎那間，俱被那幽魅躁動的鼓聲喚醒，全身激血和真力再不受控制，衝破苦苦鑄就的心防堤岸，衝向隱隱出現裂縫空隙的丹田和血管。
秦心顏慌忙急退，退的時候，嘴角已經出現血絲。
對面的上官安奇，目光一凝。
他本已經緩緩放下的手掌，突然再次擡起。
擡起的極爲緩慢，艱難得彷佛逆流而上，極盡掙扎，彷佛能夠聽見肌肉和骨骼在和音殺音浪的悍然衝撞中所發出的摩擦之聲。
趙貴妃目中露出詫異
之色。
她來到萬曆之前，特意調查過萬曆這位女國師，直覺她是個不一般的人物，這類智慧出衆的人，心志雖然強大，內心隱秘確實定然很多的，心思蕪雜最容易爲音殺所趁，這“攝魂鼓”就是專門練來對付這位秦國師的，果然極有效用，效用甚至比自己想象得要好很多。
不知道這人，心底到底有多少不可告人的隱辛呢？
然後，眼前這紫衣男子，居然能在鼓聲當面中不爲所動，甚至再次出招！
趙貴妃看著上官安奇的眼神，心底一慌——多麼清澈的眼神，擁有這樣眼神的人，一定心無旁騖，只想單純，畢生只爲一件事兒努力。
紅塵中人，利慾萬千，誰都難免爲各種因由苦痛掙扎，誰都難免爲外力侵犯磨折而動搖，真正心志堅定如磐石，並一生矢志不移者，能有幾人？
趙貴妃很有信心，自己的攝魂鼓，就是針對世間一切凡人而練，只要你在紅塵中打滾，世事中掙扎，你就一定會輾轉呼號，死於鼓下。
你不過，多掙扎得一刻罷了！
趙貴妃冷笑著，身姿旋轉成了一團金色的風，掌中小鼓，也舞得更急，攝魂鼓一旦開始擊鼓，那麼全數的真理，便都融貫於其上，是無法再分身對敵的，她也不懼什麼，只要鼓聲一響，誰還能動著自己？
上官安奇慢慢擡掌。
每一動作都重如千鈞，每舉起一份都似舉起一座山。
心頭在突突亂跳，全身熱血亂竄，耳鳴聲陣遠陣近，天地間一會兒完全失聲，一會兒吵鬧得令人想要發瘋。
上官安奇強忍下心頭的情緒，強壓下不快，卻是面不改色，只是抿著脣，擡掌，一直齊胸，然後按向小鼓處。
他已經看不清趙貴妃所處位置，眼前的金光飛舞若練，不知道這個女人的要害究竟在哪裡，但是那鼓，憑聲音可以斷定位置。
他慢慢的按下去，不管哪影子旋轉得令人一看就會暈倒，他乾脆閉上眼睛。
趙貴妃的目光中已經露出驚慌的神色，手中的鼓，敲得如狂風暴雨。
上官安奇面無表情，掌力終於碰上了鼓面。
那一刻，他的目色，突然分外的黑了黑。
沒有人看見，他那本已蒼白的臉，亦更白了白。
趙貴妃惶然擡頭看他，飛旋的舞姿已經有了錯步。
深吸一口氣，上官安奇強忍著連心臟都欲嘔出的煩躁噁心，用力嚥下一口上涌的鮮血。
他可以心無旁騖，少爲外力所擾，但是……
不，沒有但是。
但盡全力，無有所悔。
猛然張口，上官安奇低低一喝。
“破！”
目色更黑，臉色再次雪白，袖章的手掌，卻一往無回躅的按下！
“轟！”的一聲悶響，掌出，鼓破！
鼓音止，金鈴碎。
趙貴妃噴出一口鮮血，灑落碎裂的鼓面上，再滴滴流過已經對穿的鼓聲，落在地面。
秦心顏抓住機會，立即惡狠狠地撲了過來。
人在半空，刀光已經到了趙貴
妃的面門。
趙貴妃惶然後退，張嘴欲嘯，而上官安奇怎麼可能給她開口的機會？默然一揮袖，趙貴妃立時氣息一窒，再也無法發聲。
然後，卻有怪異的聲音依舊傳出，她張開的口中，舌頭不住彈動，和喉間無聲的氣息擠壓，居然也能發出幽魅懾人的怪聲。
只是威力比起鼓聲自然小了很多。
秦心顏卻在剛纔撲過來的時候，就已經賽了兩個棉團到耳朵裡，那東西擋不住鼓聲，對這個微弱許多的聲音卻很有用。
她殺氣騰騰撲上了趙貴妃的身子，盯著她的嘴，獰然一笑，“叫你唱！叫你殺！叫你屠！吵死了！煩不煩！”她伸手“咔嚓”一聲扭脫了趙貴妃的下巴，接著扯斷了趙貴妃的舌頭，惡狠狠上下牙一碰！
“??！”
這一聲慘叫聲，驚天動地，連堤壩上隆隆爆炸聲和四周亂成一團的喊殺聲都蓋了過去。
鮮血呼的噴射出來，全數潑到了秦心顏的面上。
秦心顏伸袖一擦，冷笑著，半跪在慘叫抽出成一團的趙貴妃身上，將她的頭狠狠砸向她的膝蓋，將手中的半塊舌頭，往地上一丟，然後將趙貴妃一腳踹開。
“雲城姐妹們，你咬掉的舌頭，我叫她賠給你們了！”
趙貴妃慘呼著在地上滾來滾去，鮮血噴了一地，卻猶自未死，因爲秦心顏存心不想讓她快點死，扯掉的只是一個舌尖。
掙扎著，趙穎穎顫顫抖抖的意圖給自己點穴止血，秦心顏一擡腳，“啪”的將她的手踢開。
趙貴妃擡頭，披散的長髮和滿面鮮血裡眼光怨毒，如蛇般死死盯著秦心顏，忽然深深吸氣，腹部微有起伏。
一陣極其悠遠雄渾，卻令人心生悲涼的聲音響起，像羌角，又似長笛，卻又都不像，只讓人聽來，無限悽惻森冷。
“你將喪失一切，你將死無全屍，你將墮下地獄，我在黃泉等著看你！”
那聲音一遍遍重複，卻不知道從哪發出。
兩邊的士兵，齊齊茫然停手。
秦心顏有些怔怔出神。
上官安奇突然道：“她在打腹語！”
他聲音清銳，利刃般劃破空氣，驚得秦心顏猛然一醒，一低頭盯著趙貴妃的肚子，目光中殺氣一閃而過。
冷笑，丟刀，秦心顏大步上前，一拳狠狠擊中趙貴妃的腹部。
聲音立止，趙貴妃蜷縮成一團，最終傷口再次崩開、猛烈噴血。
她的拳心抵在趙貴妃的腹部，繼而森冷的、緩慢的道：“你殺人害人之心不死，我又怎麼捨得不成全你？不用你等我，雲城幾十萬父老鄉親在等著你，你去慢慢，一個個再殺一次吧！”
“啊！”又一聲慘呼劃破長空。
雙國士兵恍然回首，看見的就是那個血流滿身的秦國師，那如金剛般的手，剖開了趙貴妃的胸腹，將那一顆心拽出，然後，輕蔑的踩到塵埃。
“噗嗤”，宛如魚鰾破裂的聲音。
所有人，都打了個冷顫，所有人，接觸到秦心顏那一雙燃燒著憤怒和殺機的眼眸時，都忍不住向後退了一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