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誤以爲上帝總是不公平。
有的人兢兢業業一無所得,有的人漫無目的滿是幸福
其實上帝是公平的,它不過站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
偶爾動一動指尖,指點人生,給我們同樣的難熬的辛苦,讓我們追求同樣的可貴的幸福。
——11月23日
林亦霖不知道自己的初吻進行了多久。
那麼陌生,溫柔而不真實。
陳路高挑修長的身子幾乎把自己包圍,除了那寶石般的藍眼睛,他全然看不到其他東西。
只知道電梯最終從二十六層降到一層,悠揚的鈴聲響過,現實迴歸。
重重的一拳不受控制的打向那張英俊的混血臉龐,陳路竟然沒有躲,悶聲承受。
“你...你幹什麼?”林亦霖很吃驚,又有些底氣不足的向後退了兩步。
陳路輕輕擦下嘴角的血跡,瞇起眼睛淺笑:“親你。”
只覺得腦海間天旋地轉,林亦霖心裡亂成一團,怒吼了聲:“你變態。”
然後拔腿就跑。
電梯裡只剩下大少爺一個人,豪華的大廳空蕩蕩的。
看到林亦霖長跑體力透支好幾天都沒什麼精神,爲了讓這個傻小子安安靜靜吃頓好東西,才處心積慮的讓顏總的酒店停業整晚,結果卻因爲沒把持住自己而把他氣走。
陳路失落的伸手關上電梯門,躲開服務生好奇的眼光。
密閉的空間裡,只有監視器的紅燈一閃一閃。
他靠在牆上,對著鏡頭又露出個迷人的笑容,輕聲說:“嗨,老媽,我玩真的。”
有些事,生來就註定沒可能。
蹲在宿舍的黑暗裡,林亦霖忍不住又往牆角靠了靠。
慘淡的呼吸,慘淡的回憶,還有擦得太用力而微痛的嘴角。
是不是天生同性戀和別人總會有不一樣的氣息,年紀這麼小就三番兩次的招來同類,讓自己承受埋到骨子裡的恐懼和痛苦。
打DNA裡就和別人不一樣是自己的錯嗎?
林亦霖痛苦的把頭埋進胳膊裡,第無數次的發問,上帝,你爲什麼不讓我選?這不公平,根本不公平。
“小霖,不要怕,爸爸很愛你,不會讓你疼的,乖,不哭。”
男人陰森的聲音和強大的力量又在黑暗裡招搖過市,酒氣撲鼻。
就像被魔鬼控制在地獄了,讓人只想往外爬,即使沒有光明,也想死得乾乾淨淨。
幼小的身軀在男人的臂彎下意不可思議的倔強掙扎,還是童音的嗓子喊得撕心裂肺:“媽!媽媽!救命啊!媽媽————!”
紊亂的呼吸被一聲悶響打碎。
男人已經迷亂的臉忽然因爲疼痛而扭曲,眼眶張的恐怖。
鮮紅的血緩緩流淌了出來,滴在孩子滿是淚痕的臉上。
死亡是那麼沉重的事情,男人轟然倒下的身軀差點讓自己被壓得窒息。
林亦霖的夢魘是被溫熱的觸覺趕走的,他猛然睜開眼睛,看到檯燈下陳路乾淨的臉,反而平靜了下來,忍不住半聲抽噎。
陳路指尖離開他溼嗒嗒的臉,拿了張紙巾遞過去,微笑:“我把你嚇壞了?都要喊媽媽?”
呆呆的擦去眼淚,林亦霖靠在牀邊,所問非所答:“你是同性戀嗎?”
“我不知道。”陳路很誠實。
“不要做同性戀,會受到詛咒的。”林亦霖眼神淡漠的看著他:“爲了當個變態而放棄現有的生活,你總要後悔。”
陳路不以爲然,滿腦子美國思想:“同性戀是很正常的,他們也應該受到尊重。”
“隨便你...”林亦霖疲憊的低下頭:“離我遠點兒。”
陳路不自覺地直起向他傾斜的身子,端坐在椅子上:“爲什麼?”
“因爲...”林亦霖深吸一口氣,說道:“因爲我是同性戀,貨真價實,和你們有錢人玩新鮮是不一樣的。”
也許他太語出驚人,陳路反而不知道要說什麼了,藍眼睛默默地看著這個柔光中分外瘦削的男孩。
大約是爲了讓陳路死心,林亦霖帶著半笑不笑的表情說道:“曾經有一個四處流浪的畫家,在他寫生的城市裡面喜歡上一個漂亮的鋼琴女教師,他們彼此吸引,很快墜入愛河結了婚,一年後,生下個兒子,生活無比美滿。可是後來那個畫家被自己玩藝術的狐朋狗友帶進了同志圈,骨子裡的同性戀細胞全然被激活了,他四處和男人鬼混,讓妻子痛不欲生,爲了兒子唯有默默忍受,只是沒想到喪心病狂的他竟然在喝醉酒後□□了自己十歲不到的孩子,女人一怒之下精神崩潰,用菸灰缸把男人當場打死,自己也患上了精神分裂癥,好端端的一個家庭就這麼毀於一旦。”
陳路聽得臉發白,顯然他什麼都聽得明白。
“他們原本富裕的家一點一點變得貧寒,寡婦沒了工作,和小孩在縣城裡受盡歧視和侮辱,全都是因爲那個臭男人。漸漸長大的小男孩發覺出自己和父親竟然有著同樣的性向,他很害怕,只知道自己要努力讀書,離開那個與欺負媽媽的壞人們低頭不見擡頭見的小地方,母子倆總有一天能開始新的生活。”林亦霖說完嘆了口氣,搖搖頭:“所以你不用試探我,我是不會喜歡任何人的,我最恨最恨的,就是同性戀。”
陳路在美國也見過不少家庭破碎的男孩子,他們痛苦,自甘墮落,玩著一切社會禁忌,甚至爲了錢會去當MB,販賣□□。
他那時覺得也許人生真的是不一半人生活在天堂,一半人卻生活在地獄。
可除了同情,他給這些人的,還有距離。
但是林亦霖不一樣,他那麼優秀,學習成績永遠是全年級第一名,總是幫助別人,即使自己那麼欺負他他也不會真的生氣,很自立,從來不要他媽媽的半分錢,愛乾淨,把兩套換洗的校服弄得平平整整,還喜歡笑,白皙的臉上露著兩個淺淺的酒窩。
他幾乎是自己見過最好的人了。
陳路吸了口氣,默默地握住了林亦霖極力控制而顫抖的手,他忽然明白其實上帝是很公平的,只不過有的人面對困難會很快放棄,而有的人,選擇堅持。
堅持其實是一種很痛苦的品質,習慣堅持的人總要比習慣放棄的人承受更多,走更遠的路,受更多的傷。
“我…一點機會都沒有?”大少爺小心翼翼地問。
小林子抽回了手,沒說話,只留下個很淡漠的眼神,轉身就扯過被子背對著自己躺了下去。
陳路心裡空落落的坐在那裡,他知道林亦霖這麼內向的人不會隨便把這些事情說出來,然而一旦說出來,那就是最好的拒絕。
自己根本沒有辦法去撫平他那些恐怖到極點的記憶。
人生中第一次的力不從心,在十五歲的一個冬日的夜晚冷冰冰的籠罩住了那個王子般的男孩,他幾乎是沮喪到說不出話來。
“我能抱著你睡嗎?就一回,只是抱抱,以後我再也不煩你了。”陳路輕聲說。
林亦霖一動不動。
“我是真的很喜歡你,你那麼聰明,明白的,是不是?”
林亦霖還是沒動。
陳路收到默許,半是開心半是難過的露出個微笑。
那一夜,陳路無眠,但疲憊至極的林亦霖很快睡著了。
開始他仍然背對著他,後來因爲沒開空調而寒冷的空氣,他不知不覺轉過身,像個小孩子一樣蜷縮在了陳路的懷裡。
陳路和林亦霖住了這麼久,卻是第一回這麼近距離的看見他的睡顏。
很平靜,很美麗,纖長的睫毛隨著平穩的呼吸慢慢起伏。
就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那般恬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