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浩宇帶著滿心疑慮,一路引著如錦往王府中央走去。今日的賞花宴會,他是早就知道的,家裡特地請了這麼多家的姑娘過來,無非是要爲(wèi)二哥尋個媳婦。
宴會由大伯母與大嫂主持,祖母與自己母親一早就去了寺廟祈福。他還記得,昨兒個晚上的時候,母親還一個勁地叮囑自己讓他今日多跑跑西府,說要是看到合適的姑娘儘管去和她說了,讓祖母爲(wèi)自己做主。
那個時候,自己是不以爲(wèi)意的,故而也壓根就沒想著要踏進西府。直到幾個時辰前,小雨跑進自己的書房,焦急地道花團不見了,說她一路從西府尋至東府都沒有找著。
小雨與自己是同父同母的兄妹,早前自己隨父親上任,遷居其他州縣。但她一直留在了燕京,兄妹倆相處的時間本就不長,對她當(dāng)然更是偏愛。故而當(dāng)瞧著她那難受的模樣,只好手忙腳亂地安慰了她好長時間,最後承諾了一定幫她找著花團。
她那才肯跟著丫頭回來西府,參加午宴。
吩咐下人們將東府都尋了個遍也沒找著,陳浩宇著實煩惱。對於小雨的這隻花貓,給他的印象並不怎麼好。只覺得這花貓平時呆在小雨屋子裡除了吃就是睡,長得還不好看,花不溜秋的。他是撓腮抓頭都沒想明白那麼貪婪不肯活動的它能跑到哪裡去。
後來問了丫頭才曉得原來早上的時候小雨將它抱到了西府,爲(wèi)了尋花團纔來到西府,本就沒有想驚動大伯母和那些姑娘們。
遇到她,真的是個意外。
薛家的姑娘今日會來,這一點是意料之中。卻不想,就是這般巧,昨日剛見了的人,今日又遇到了,這算是緣分麼?
陳浩宇邊走邊思緒亂飛,忽而一陣帶著熱度的秋風(fēng)吹來,讓他瞬間清醒。拋開方纔腦中的那些不該有的念頭,重新望向前方,彎著的左臂無法移動,還真是有些僵硬,低頭瞧著不知饜足一副只曉得瞇眼睡覺的花團,心中可謂是百感交集,除了無奈還是無奈。
她說是賞花賞到了清風(fēng)苑,這個回答自己也不曉得該不該信。
轉(zhuǎn)而,浩宇自己都愣住了。
他這是怎麼了?薛如錦不過是個比陌生人多見了兩次的女子,自己怎麼會對她上起了心?搖搖頭,或許是她的才識吧,昨日當(dāng)著衆(zhòng)人面侃侃而談,一語道破了自己梅花篆的那種自信吸引了自己。對,就是那種風(fēng)采,她說話時是那般的肯定,那樣的自信,但等到最後卻只用“僥倖”二字掩蓋過去。
他不信,若她沒有真才學(xué)識,怎麼可能能說出那麼多?
梅花篆不像其他字體一樣大同小異,它是與執(zhí)筆人平時的寫字方式有關(guān),同一個字不同的人寫出來便是不同的形樣。尤其是最近幾年,寫梅花篆的人又創(chuàng)新了許多方式,有人細(xì)筆帶鉤,有人濃墨淡描。爲(wèi)了使字體更好看,也爲(wèi)了展示自己才學(xué),有人甚至是先寫畫了梅花,再將字體嵌在其中。
燕京藏龍臥虎,昨日那麼多學(xué)子在那,他哪敢掉以輕心。十二個大字,每個字都是精心花費了一番心思的,足足用了一盞茶的功夫才寫好。否則面對他們的那個賭約,自己怎敢應(yīng)下?
她那般輕而易舉地就念出來,讓他不佩服都難。
不過……陳浩宇嘴角微微扯起,就是這樣一個女孩,竟然能在窗沿下偷窺那種事情,而且是看的臉不紅心不跳,表情還那麼豐富。
人總是對看不清想不明的事或人感興趣,或許正就是因爲(wèi)她那種不合理的行爲(wèi),才讓自己一直沒有早點從後門離開吧。
想起早前所見到的,浩宇驀地雙耳先是一紅。
這是他最想不明白的事情,本該爲(wèi)今日主角的二哥竟然會跑到大哥以前的院子裡與小表妹行那種事。
浩宇表情訕訕,連頭都不敢再轉(zhuǎn)回去看如錦一眼。不過隱隱的,又擔(dān)心如錦將自己也想成那種人。就這樣走了一會,浩宇的腳步在不知不覺中就已經(jīng)往側(cè)邊移去,餘光小心翼翼地瞧了瞧後面,只見後面的女子恬靜地跟在自己身後。
兩個人斜著一前一後,漸漸地就繞到了王府的熱鬧處。瞧著遠處,抱著貓的陳浩宇轉(zhuǎn)身,佇足地“咳”了兩聲道:“五姑娘你是直接回花園,還是要先找薛四姑娘?”
如錦擡頭,清亮的聲音響起,“我回花園。”
浩宇點點頭,思量著正要再開口的時候,就聽如錦先道:“到了這裡我認(rèn)識路了,謝三少爺指路。”說完福身一禮,繞過浩宇就要離去。
浩宇看著她那麼幹脆遠去的背影,竟然覺得心裡還有什麼沒說似的,張口就喊了聲“等一下”
如錦轉(zhuǎn)身,望著烈日下抱著花貓欲語還休的少年,不解地輕聲問道:“怎麼了?”
浩宇心裡七上八下,眼中只有她明媚的容顏,只好木訥地答道:“我,我是說薛姑娘你如果不認(rèn)識路的話,可以讓丫頭們帶你過去。”
如錦以爲(wèi)他是在暗示自己不要到處亂跑的意思,淡淡地道了個“好”,轉(zhuǎn)身就走了。
而留在原地的浩宇似是十分苦惱,感覺到臂彎裡的貓又調(diào)了個姿勢,低頭瞧著它一副安逸的模樣心裡就來氣。
少年沉著一張臉,似是同誰負(fù)氣一般,心裡不暢快,所以直接擡手就往它腦門上重重敲了敲。這一敲不要緊,花團被吵醒,不滿地擡起圓圓的腦袋瞪著浩宇,一副被打攪了清夢的模樣打了個哈欠“喵”了一聲後,直接從浩宇身上跳下,一個閃身就鑽進了旁邊的草叢裡。
浩宇一見,心裡慌張,真的是又氣又怨,卻又只好跟著跑過去。
……
對於如錦來說,平易王府裡的每一寸道路都是熟悉無比的,所以根本不存在會迷路的問題。
方纔走了一路,她也想明白了個現(xiàn)象。別人不仁,她就不該有義
走到交叉路口,如錦又停下了腳步。她現(xiàn)在回去,是繼續(xù)陪著弄熙去賞花,還是看那個一直示好的雲(yún)婷放紙鳶,亦或是瞧路珠兒陰晴不定的臉色?
正在躊躇迷茫的時候,卻見右邊的小道那裡走來幾個渾身溼噠噠的小廝,如錦好奇地望著他們,正見領(lǐng)頭的一個青年男子一副沉重的表情,接二連三地又不停地?fù)u頭。如錦乾脆就不動腳步,等他們走到了自己身前的時候,纔好奇地問道:“出什麼事了?”
這些都是陳府的家丁,根本不認(rèn)識如錦,但瞧著她的衣著,也知定是誰家的小姐。青年男子望著單身一人的如錦,驚訝道:“姑娘怎麼在這兒?湖裡淹死人了,現(xiàn)在衆(zhòng)位夫人都在找自家的姑娘,不知姑娘是哪個府上的,奴才引您過去?”
如錦聞話,驚恐萬狀,忙反問道:“什麼,誰淹死了?”
那青年男子搖搖頭,一副惋惜的模樣回道:“這個奴才就不曉得了,府裡難得這麼熱鬧,今日來的好些姑娘都不認(rèn)識。”說完又好心地對如錦提醒道:“衆(zhòng)位夫人都在荷香榭那裡,姑娘還是早些過去,省的家人擔(dān)心。現(xiàn)在已經(jīng)走丟了好幾位姑娘,奴才還要奉命去府裡搜尋。”
見著面前的人一副拔腿欲要離開的模樣,如錦心裡念頭一閃,繼而道:“我是國公府的,不知我家四姐姐回了荷香榭沒有?”
那人一聽國公府,立馬又恭敬了幾分,是大少奶奶孃家的姐妹,那身份自然是非同凡響。
“回薛姑娘,奴才是個下人,只是帶著他們下了水。至於當(dāng)時岸上站著哪些姑娘,這個倒還真沒看清。”
如錦低頭,一驚一乍地?fù)?dān)憂道:“呀,這可怎麼好?方纔四姐姐帶我去賞花,誰知走丟了。現(xiàn)在也不曉得回沒回去,要是出事了可怎麼辦?”
如錦的臉色瞬間蒼白,看在衆(zhòng)人眼中倒是真真切切的擔(dān)憂。
那青年男子忙道:“薛姑娘莫要擔(dān)心,薛四姑娘的容貌奴才還是識得的,淹死的不是她。”
如錦面上如釋重負(fù),轉(zhuǎn)而又道:“也不曉得四姐姐去了哪裡,大伯母鐵定很是擔(dān)心。”
“薛四姑娘對王府熟悉,許是早就回去了吧。姑娘倒是頭一次來,可要奴才遣人送您去荷香榭?”
如錦搖頭,“回去的路我是識的的,不過著實擔(dān)心我家四姐姐。方纔我們是在一處廢院那走失的,你能否帶人過去找找?”
那青年男子倒是有些猶豫,今天來的可都是達官顯貴家的夫人千金,誰出了事或者找不著人都是他們的過錯。不過薛家的姑娘又是不同的,在他看來,薛四姑娘同自家大少奶奶關(guān)係親熱,總是來府上玩耍,是不可能會迷路的。
可現(xiàn)在瞧著眼前少女憂心重重的表情,只好點頭,問道:“姑娘可還記得是哪處的廢院?”
如錦皺眉想了想,不確定的口吻道:“那兒我也不認(rèn)識,好像見到有處院落叫清風(fēng)苑。”說完又是焦急地補充道:“對,就是那裡了。你們快過去找找,我家四姐姐要是出了什麼事,大伯母非得怪罪我。”
那男子見女孩真的是心急如焚,只好點頭道:“是是,奴才馬上過去。”說完帶著後面那些衣服都來不及換的護衛(wèi),直直地就往如錦方纔過來的路徑半跑去。
如錦看著那匆匆而去的幾個人,莞爾一笑,笑容在陽光下顯得極爲(wèi)熠熠生輝。
希望他們還沒那麼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