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氏正拉著薛如錦的手坐在炕邊說話,外面就傳來丫頭的通傳聲。二人看了看門口,廖氏依舊拉了薛如錦的手,只淡淡地道:“請二姑娘進(jìn)來?!?
門被打開,薛如冪嫋嫋走進(jìn)來。她身著淡藍(lán)色的白紗衣,簡單又不失大雅,一張粉臉如中秋之月,長方形大眼睛顧盼有神,粉面紅脣。漆般的長髮鬆鬆的被綰成一個髻,兩鬢的髮絲柔柔的下垂,頭插一根鏤空金簪,綴著點點流蘇,隨著她的步子搖曳生姿。
緩緩走至珠簾前,薛如冪恭敬地福身,聲音清亮道:“女兒見過母親?!?
廖氏並無多大興致,擡手淡淡道:“是冪兒來了,過來坐吧。”
薛如冪頷首,“是?!?
小步子走到廖氏與薛如錦的旁邊,卻不敢如廖氏的話坐下。望了眼坐在一旁的薛如錦,薛如冪笑著便開口道:“五妹妹這麼早就來了,我真是來遲了。”
心裡算算時辰,自己來的也不算晚,今日五妹怎麼倒是先來了?
薛如錦隨口就回道:“今兒起早了,就先過來了?!?
廖氏含笑地望著薛如錦,滿臉溺愛。
薛如冪“呵呵”輕笑以作迴應(yīng),然後小心翼翼地的語氣對著廖氏道:“女兒日前給母親繡了方帕子,今日特地帶過來,還請母親別嫌棄。”
廖氏一聽,擡頭看著笑得一臉溫和態(tài)度又極爲(wèi)恭謹(jǐn)?shù)难θ鐑?,最終點了點頭。
這個女兒雖不是自己親生,但自小極爲(wèi)孝順,以前與錦兒的關(guān)係也不錯。但如今……廖氏看向心思恍惚的薛如錦,自從那件事後,她現(xiàn)在好像不怎麼願意和她親近了。
思量間,薛如冪的丫頭銀杏已經(jīng)端了嵌螺鈿紫檀玫瑰託走上前。
薛如冪伸出素手取過裡面的寶藍(lán)色錦帕,而後笑盈盈地遞與廖氏,柔聲道:“母親,您瞧瞧,這繡樣,可還喜歡?若是不滿意,女兒改日再繡一方別的花樣給您。”
薛如錦隨著薛如冪細(xì)細(xì)柔柔的聲音看過去,只見自己母親手裡拿了一條正正方方的藍(lán)色綾緞帕子,上面繡著幾朵精緻的蓮花。
廖氏瞧了瞧手裡的帕子,臉上立馬就露出一抹笑容,滿意地望著薛如冪道:“喜歡。你這個丫頭倒是有心了。上個月我看著院子裡的蓮花開得好,不過就隨口誇了幾句,你倒是記在心上了?!?
見廖氏喜歡,薛如冪低頭謙虛道:“是女兒分內(nèi)的事?!蹦樕系男θ輩s是綻放得燦爛。
說完似是想到了什麼,轉(zhuǎn)頭目光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薛如錦。
這陣子薛如錦對自己不冷不熱的,若是她以前的性子,肯定會說出自己是故意的這種話來。
可是薛如冪不知,此時坐在這兒的薛如錦早不是當(dāng)初的那個薛如錦,當(dāng)然也就早沒了本尊原來的那些心思。現(xiàn)在因爲(wèi)聽了方纔母親說的話,就伸頭又細(xì)細(xì)瞧著那方藍(lán)帕子。
見到薛如錦如此打量錦帕的目光,薛如冪又招來銀杏,取過裡面的一方白帕子和一個小匣子。動作極爲(wèi)輕柔地走到薛如錦身旁,“姐姐也給妹妹繡了一方,我記得你是喜歡海棠的?!?
薛如錦擡頭微有詫異,而後接過白帕子,上面確實是幾朵開的正豔、栩栩如生的海棠花。笑著正反面都看了看,突然發(fā)現(xiàn)竟是極爲(wèi)難繡的雙面樣,針線縝密,擡頭就客氣地回道:“謝謝二姐了?!?
見薛如錦接過,薛如冪高興地一笑。
舉起手裡的小匣子,一邊打開,一邊送到薛如錦面前道:“我記得上次妹妹說過喜歡我那支銀鍍金嵌寶蝴蝶簪子的樣式,姐姐本是該當(dāng)場就送給妹妹你的。但是那支簪子被我?guī)Я嗽S久,色澤都淡了,實在難以出手。這些時日我讓銀杏託人在外面找了許久這類的蝴蝶簪子,你瞧瞧,這支金累絲紅寶石蝴蝶並翅簪,妹妹可還看得上眼?”
薛如錦意外,擡頭正對上薛如錦笑得極爲(wèi)真誠的目光。幾個月前,在院子裡遇到她,自己好像是誇過一句她頭上的簪子好看,可這不代表自己就要它。
“錦兒,你姐姐與你說話呢?”
見女兒望著薛如冪發(fā)呆,廖氏晃了晃她的胳膊提醒道。
薛如錦一低頭,正見那匣子裡閃耀的蝴蝶簪子。金簪爲(wèi)身,蝴蝶爲(wèi)樣,上面大大小小綴了好幾顆大小不一顏色不同的寶石,奢華閃耀。薛如錦看得出價值不菲,站起身來感激道:“二姐費(fèi)心了。”
這簪子一看就是特別訂製,請人花重金打造的,呆在燕京那麼多年,自己這些還是看得出來的,薛如錦沒想到薛如冪對自己還真有心。
只是姐妹之情,她終是不會再信,也不敢再信了。
“客氣什麼,你我是親姐妹,自小又一起長大?!毖θ鐑缫妼Ψ竭€有些熱勁,上前便抓著她的手友善說道。
薛如錦不動聲色地將手抽出,只微微點點頭。
“對了,方纔來的時候見到西院那邊的紫薇花開的正好,妹妹不如與姐姐一塊去賞花吧?”見薛如錦似有猶豫,又繼續(xù)道:“走吧,等過幾日去了燕京,妹妹你想瞧都還瞧不到了呢~”
“冪兒說得對。錦兒,你現(xiàn)在也不能總悶在屋子裡,與你二姐姐去院子裡走走。得空的時候也向她學(xué)學(xué)女紅,女孩子家,還是文靜點好?!绷问弦舱酒饋砝θ珏\的手道。
薛如錦擡頭,見盛情難卻,只好道:“好?!?
其實外面天氣熱,她還真不是很喜歡往外面鑽。
等二人出了屋子,董媽媽上前爲(wèi)廖氏捶著肩,笑道:“瞧,夫人您多心了,二姑娘與五姑娘這又送帕子,又送簪子的。依奴婢看,關(guān)係可是好的不得了。”
廖氏往後側(cè)躺下,隨著肩上一下一下規(guī)律般的敲錘,悠悠道:“以前啊,我愁錦兒太活潑?,F(xiàn)在她這安安靜靜的,我還是擔(dān)心。”
董媽媽微微一笑,“養(yǎng)兒一百歲,長憂九十九,夫人您就是總放心不下五姑娘。”
“是啊~”廖氏接了話,“錦兒年紀(jì)也不小了,再過一年都及笄了,這次帶她回燕京也該幫她看看婆家了?!?
董媽媽一笑,繼而道:“夫人不用愁,不說薛家的地位,就咱老爺與皇后娘娘是同胞姐弟,這屋裡就五姑娘這一個嫡親閨女,娘娘也虧待不了咱家姑娘?!?
聽了董媽媽這話,廖氏明顯是安心了不少,但想到心底裡擱著的事,便嘆氣道:“這次去燕京,也不知能不能回來了?!?
董媽媽聽後,神色一愣。
……
薛如錦與薛如冪並排走在紫薇花盛開的林道上,淡紫色的花瓣偶爾飄下,沾在二人薄薄的紗裙上,偶爾也似是調(diào)皮地落到姑娘的髮髻上。
不遠(yuǎn)處,有小廝丫頭們收拾東西的動靜,薛如錦停下腳步。
離去燕京的日子越來越近了……
“五妹妹,五妹妹?”薛如冪輕輕喚道。
薛如錦側(cè)首,茫然道:“怎麼了?”聲音平淡而疏遠(yuǎn)。
薛如冪似是想了許久,終是開口問道:“這幾個月來,妹妹對我冷冷淡淡的,莫不是還因爲(wèi)那件事生姐姐的氣?”
聽者沒有反應(yīng)過來,不解道:“什麼事?”
薛如冪嘴脣一抿,就回道:“一月份的時候,妹妹偏要爬到樹上掏鳥窩,姐姐沒有攔住你,害的你從樹上摔下來扭傷了腳發(fā)了高燒。但是母親也已經(jīng)罰過我了,妹妹你就別生姐姐的氣了?!弊涎θ珏\的衣袖,一副愧疚難安的模樣。
薛如錦想起了那件事。
半年前,本以爲(wèi)赴了黃泉的自己在離燕京十萬八千里的邊關(guān)醒來,花了很長的時日才接受自己成爲(wèi)留守邊關(guān)武國公府小姐的身份。
退後一步,“姐姐,沒有的事,我沒有生你的氣?!?
薛如冪一聽粉面露出一抹笑容,“真的沒有嗎?”。
薛如錦點頭,微微一笑回道:“真的。”
“那妹妹最近都不怎麼理我?”薛如冪佯裝埋怨道。
薛如錦擡頭,歉意一笑,“最近,不是要回燕京嗎?妹妹覺得路途遙遠(yuǎn),董媽媽都說要十天半個月才能到,妹妹覺得還是該先養(yǎng)好體力?!闭f著調(diào)皮一笑
“也是。”薛如冪一笑。
又往前走了一段,薛如錦才轉(zhuǎn)身道:“姐姐,走了這麼久,我有些乏了,先回院子了?!?
“姐姐也正好回去,陪妹妹一道走吧?”
薛如錦點頭。
二人轉(zhuǎn)道,往另一邊走去。薛如冪將薛如錦送到院門口,親眼見她進(jìn)了屋子才轉(zhuǎn)身往另一條路走去。
身後一直跟著的銀杏上前對著自家小姐道:“姑娘瞧,五姑娘對您還是如往常一樣。”
薛如冪停下腳步,眼珠子一轉(zhuǎn),輕輕搖了搖頭。
不一樣的,感覺與以前不一樣了。
從前的五妹,心裡想什麼都表現(xiàn)在臉上,如今的她,自己真有些看不懂她了。
見自家主子搖頭,雖不知她還在擔(dān)心些什麼,但銀杏想了想還是道:“小姐,那次的事情並不會有人知道的。再說五姑娘後來當(dāng)著那麼多人的面打了您一巴掌,府里人都以爲(wèi)是她無理取鬧,就是夫人也沒有相信?!?
薛如冪搖搖頭,而後輕道:“我不是在擔(dān)心這個?!睌E頭看著前面的道路,似有迷惘道:“馬上要去燕京了。”
她必須在到達(dá)燕京之前,跟五妹重新交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