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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不需要太多時間，何美就坦然接受殘酷事實，還能活多長時間呢？最好能活過春天，春天太好了，可以穿漂亮衣服。何美在腦海裡給自己搭配衣服，哪件衣服配哪條褲子哪條裙子……，她想好了，死前託一個人，把她所有衣服都燒給她，她要帶走。

你說，我到底該不該買衣服呢？

當初何美知道自己得了癌癥，她開始猶豫，萬一買衣服沒機會穿就死了呢？她把自己的困惑告訴曉吉，要曉吉替她拿主意。

買啊。曉吉說。

可要是來不及穿呢？

帶走啊。曉吉眼睛都不擡一下，好像這是一個簡單到5歲孩子都能回答的問題。

就是曉吉這句話，讓何美一下子放下負擔，生和死不過是兩個世界，這兩個世界就像是地球上的兩個國家，一個國家的兩個城市，一個城市的兩個區，比如閔行區和虹口區，你可以把在閔行區生活的東西帶到虹口區，就像是搬家。別去管這樣的聯想是否對頭，管它呢，就這麼想，這樣你就會舒服，就會瀟灑。

夜晚，看著那顆最亮的星星，何美想，那個世界裡有曉吉，有曉吉在，就不用怕了。

伍陽去西郊朗苑物業，和洪經理、趙偉隆商量賠償金事宜，路上遇到小玉，小玉託他轉給何美一個信封，裡面裝了十幾張刮刮卡。前幾個月，明子西餅屋搞促銷活動，顧客購買一定金額即可獲刮刮卡中獎。很多顧客，尤其是男性顧客對這種活動沒興趣，他們並不拿走刮刮卡，小玉就把這些卡收起來。

伍陽把信封連同小玉的話一起給到何美。

小玉說這是她偷偷藏起來的，全都給你，說不定你能刮到個特等獎，就可以拿500塊錢，刮到鼓勵獎也好，可以免費吃西餅屋蛋糕。

想到小玉用這種方式接濟困難中的自己，何美很感動。照規定，店員是不可以拿刮刮卡的，我得去謝謝小玉。哦，對了，伍陽，你爸爸住在哪個醫院哪個病房？我把中獎蛋糕給他送去，他曾經在我手上預定過生日蛋糕……

算了，你自己身體也不好。

伍陽……

幹嗎？

我知道你對我好……

那又怎麼樣？

何美不說話。

伍陽拿來圍棋，他一有空就教何美下圍棋。他拍拍何美，過來下棋。

何美走進病房，手裡拿著一個小蛋糕。

何美向伍國華自我介紹，伍老師，我是明子西餅屋店員何美，你曾經在我們店預訂過生日蛋糕。今天我特意過來送蛋糕，很好吃的，您嚐嚐。

謝謝你，何小姐，你怎麼知道叫我伍老師？

是伍陽告訴我的，伍陽很好，把他自己的房間讓給我住，他自己睡客廳沙發，葉警官也和我們住在一起。哦，您大概不知道我得了癌癥，我化療剛結束，在上海沒有親人，幸好遇到伍陽、葉警官他們這些好人……

癌癥？你這麼年輕！

沒事啦，伍老師，要是您不介意的話，我想我們就不要再說我生病的事情。

我理解，何小姐……

叫我何美好了，伍陽沒告訴您，他在幫我吧？

沒有，我一點都不知道這個。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

就最近，伍陽辦“諾貝爾獎之夜”活動，常往西郊朗苑跑，我工作的這家西餅屋也是令明子開的，我和伍陽都在爲令明子打工。我從伍陽那兒聽到您的一些事情，您是教數學的，嘖嘖，數學。

你不喜歡數學？

想喜歡也喜歡不上，不過伍陽倒是教會了我下圍棋，還是他有本事。

那你和我下圍棋怎麼樣？

好啊。

等你下次來，把圍棋帶來。

不用下次，現在就下，我來。

何美拉開牀頭櫃，拿出一張空白紙，在上面畫棋格。來，您報我畫，我們就這麼下。

於是伍國華和何美空口下棋。何美在紙上做記號。但很快，紙上就畫得亂七八糟。何美苦笑著說，伍老師，看來不行。

何美和伍國華相視而笑。何美打算告辭。

你來我很高興，謝謝你的蛋糕，你身體要當心！

見到您我也很高興。何美和伍國華握手。

握著的手鬆開，猛然間伍國華想起到什麼，急忙看隔壁牀位的病人，發現他去了洗手間，鬆了口氣，他低聲關照何美，你千萬千萬不要告訴任何人，我的手能動，連伍陽也不能告訴！何美不解，但點頭答應。伍國華又說，這個秘密只有你一個人知道，你不會出賣我吧？何美連忙說，不可能，你叫我保密，我怎麼會出賣你？

一個多麼奇怪的秘密！何美想，伍國華是數學老師，大概數學好的人就是這麼怪里怪氣的吧。

簡直一分鐘都等不及，伍國華想立刻看到伍陽，他讓護工打電話把伍陽快快叫來。伍陽一路跑進醫院，以爲發生急事，但看到父親好好的，還面帶微笑，他喘氣埋怨道，搞什麼，嚇我一跳！

何美來過了，她說把自己房間讓給她住，她得了癌癥，你無私幫助她……

伍國華就像是剛剛看了一部激動人心的大片，眼裡閃著洗禮般的光芒，他那久違了的笑容重新綻放，但這笑大不同以前，以前是蒙著陰鬱，現在無比明媚，自豪，幸福，勝利。

不就是把房間讓給她住麼。伍陽不以爲然，還在喘氣，他不想談何美，他不願意跟任何人分享對何美的感受。

兒子行善，伍國華打心眼裡高興。

做什麼，盯著我看。

對你的“踩”，我再也不會計較，我講到做到！

又來了，又來了，怎麼繞來繞去總是繞到這上頭，還有完沒完？是不是還要講一百年！

不是的伍陽……

我不是跟你說過踩的不是你嗎？

你聽我說……

你聽我說！我，踩的就是你，我踩你了，請你把這個告訴葉警官，請你到他跟前告發我，200塊錢是我拿的，我對你見死不救，你所謂的“一個男孩”，那人就是我，不要在我面前嘀嘀咕咕，有種你就去對葉警官講！

好好說話，生這麼大氣幹什麼？你誤會我了，伍陽，我曾經想要告發你，但今天我徹底放下這個念頭，我知道了，你是個好人，我再也不用擔心你這個人，什麼能比得上這個讓我開心呢？就像喝了美酒，我心醉啊！

伍國華癡癡呵呵的樣子，讓伍陽越發討厭，聽到父親說他是好人，他十分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