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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她是警察，也是我鄰居。伍陽指指穿便衣走進來的葉菁。我和她住在一起，我們合租一個房子。葉菁對伍國華點點頭。伍老師，我姓葉，你這案子歸我管。

邊上牀位的病人去做康復護理了，伍陽讓山東人護工到門外呆會兒，他關上房門說，要問什麼就抓緊。

葉菁在伍國華病牀邊坐下，打開微型錄音機。伍老師，請你講講事情經過。

我一共有過三次自救，掉下去後，我馬上就想辦法爬上來，然後又掉下去，又爬上來，我一共爬上來三次。葉警官，我全都告訴你，你要有耐心聽。

行，我沒問題，你別累著。

伍陽走到窗前，背對他們。

我掉下去以後，慌得不得了，井底下很黑，什麼也看不見，水到我胸口，把我凍壞了，我喊救命，但上面的人根本聽不見，因爲雨水從井邊上灌下來，嘩嘩響，很響很響，把我的聲音都給吃掉了。這個時候我就想要自己找生路。伍國華停下來休息。

爸，不急，沒人逼你，慢慢說。伍陽提醒道。

是的是的。葉菁也說。

我掉下去的時候，手裡的雨傘也一起落進井裡，它卡在半當中，把光線都遮住了，我就用雙肩包上的萬能扣把它打下來，萬能扣用繩子繫住，繩子是把衣服撕成布條連起來的，這辦法好，雨傘被我打下來，這下我看清楚，這井有5米深，我還看到離井口1米左右的地方伸出來一根鋼筋，有20公分長，我立刻知道該怎麼做。伍國華再次停下來。

趁他休息，葉菁告訴他，他們已經從井底打撈上來繩子、雨傘、雙肩包等東西。

伍陽說，爸，我發現你穿的是西裝，把西裝撕成一條一條，很難吧？

伍國華回答，被逼急了，再難也不難。我最大的絕望是發現手機掉了，要是手機在，我就可以向外求救。我把皮鞋蹬了，用腳在井底下摸來摸去，想找到手機。

伍老師，這個也找到了，但它分成兩半。葉菁說。

唉，當時那個難啊。我把繩子甩過鋼筋，再拉著繩子往上爬，我已經爬到鋼筋那個點，也就是說，我已經爬到五分之四，但忽然我發現上面有人把井蓋蓋上，我急呀，大叫，別關，下面有人，救命。但井蓋還是在一點點關上，沒辦法，我一鬆手，放自己掉下去，這樣我就可以把全部力氣都使在呼叫上，我大叫救命，但井蓋還是全部蓋上，我聽到自己的叫聲在井裡回想，因爲我叫得太用力，空氣都像是在震動，四周又變得漆黑一團……

伍陽看著窗外，似聽非聽，他在心裡說，馬上就要說到“踩”了。

伍陽，伍陽。葉菁叫道。

伍陽回過身來，發現伍國華要水喝，他過去喂他喝水，他對父親說，爸，我真心希望你能把這一切都忘記，你不用對警察說這麼詳細。葉警官，你有必要看我爸二次受傷嗎？你這樣做人性嗎？我不贊成他被迫強化這份痛苦記憶。

葉菁也感覺不妥，她建議道，這樣吧，伍老師，我問你答，好不好？

伍國華點點頭，他很虛弱，確實有點說不動。

伍老師，你曾經對一個送奶工說，是你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你確定是自己掉下去的嗎？

是的，沒錯。

你沒看到井旁放著的提示牌？

等看到已經來不及。

你爲什麼要到這裡來？

來看伍陽辦的活動。

“諾貝爾獎之夜”，你說的是這個活動嗎？

對。

那你爲什麼不進小區，而跑到邊上的樹林小道上去呢？

那裡有個西餅屋，那天是我59歲生日，我已經在網上預訂那家的生日蛋糕。

葉菁停頓了一下。剛纔你從掉下去說到井蓋蓋上，到這裡爲止，是你的第一次自救過程？

對的。

那好，現在我們來聽聽你的第二次自救。伍老師，你需要休息一下嗎？

我不需要，第二次自救是在接下來的一小時裡，我依舊用原來的辦法，一點點從井底爬上來，但這次我把雨傘也一起帶著，那是一把長柄傘，傘頭很長……。伍國華呼吸變得急促。

爸，要不要喝點水？

伍國華點點頭。

伍陽用小勺喂他喝了兩口水。

伍陽，伍陽……，伍國華連叫兩聲，“哇”的嘔吐，葉菁被他吐了一手。伍陽一把拉開葉菁，將乾毛巾墊在父親嘴巴下，大聲叫門外的護工進來。護工抱住伍國華上身，伍陽拍打父親後背。伍國華臉色蒼白，吐著，乾嚎著，就像要斷氣。

伍陽摁急救鈴把吳小九叫來。伍陽對他說，不行的，再這麼吐下去，他要死的。吳小九要求葉菁這就結束談話。

葉菁冷靜的很，伍國華嘔吐完了之後，她對他說，伍老師，身體保重，改日我再來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