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好人但凡做了丁點兒壞事，便會被人死死摳著不放。而壞人做了多麼壞的事，都會被視作理所當(dāng)然。所以，鳳瑤今日把自己刻畫得很壞，便是爲(wèi)了有朝一日，對某些或主動或被動來到鈺王府的女人，進行不客氣地對待。

免得那時，再有人說：“鈺王妃爲(wèi)何如此沒有肚量？”

今日，鳳瑤便把自己的肚量和脾氣擺在這了，誰再撞上來，她可是不會客氣一絲一毫的。

“好！好！”蘇丞相只見慕容鈺與鳳瑤兩人，一個賽一個厚顏，饒是他經(jīng)過無數(shù)風(fēng)浪，此刻也不禁氣得渾身有些發(fā)抖：“若是事情如此，卻不知鳳氏口口聲聲我女兒搶了她的男人，將我女兒打成這般模樣，這筆賬該怎麼算？”

“蘇丞相爲(wèi)何不問，沈大人的夫人爲(wèi)何買通殺手，刺殺本王的愛妃？”面對蘇丞相的咄咄逼人，慕容鈺只是冷冷地道。

蘇丞相啞口無言，方纔卻是忘記了這一回事。忽然一聲嚎啕，跪在地上大哭起來：“皇上，求皇上給老臣做主啊！”

“鈺王爺詭辯狡詐，老臣一腔委屈竟是說不出口啊！皇上，老臣的女兒委屈啊！懇請皇上給老臣的女兒做主啊！當(dāng)著老臣的面，農(nóng)婦鳳氏就踹老臣的女兒，此仇不報，老臣顏面無存，不如一頭撞死在此！”蘇丞相忽然跪地大哭起來。

“丞相快起！”皇上連忙道，對攪了桂花宴的鳳瑤，已經(jīng)是惱了。偏偏鳳瑤說話雖然狂妄，竟是句句有理有據(jù)。當(dāng)著如此多的臣子，皇上便是想要回護蘇玲瓏，竟也是不成。故而，便看向沈雲(yún)志問道：“沈愛卿，你與鳳氏之間，到底是如何情形？”

沈雲(yún)志與鳳瑤之間是何情形，原本沈雲(yún)志、蘇玲瓏、蘇丞相等人都是心知肚明的。然而此刻，卻也不由得有些疑惑起來。

其餘衆(zhòng)臣，亦是心中百爪千撓，紛紛朝沈雲(yún)志看過來。

沈雲(yún)志面上蒼白，嘴脣哆哆嗦嗦，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內(nèi)裡的衣裳早已被冷汗打溼，被秋風(fēng)吹著，直如身處冰窖一般寒冷。

“沈大人，爲(wèi)何不說話？”慕容鈺卻早已料到這幅情景，好整以暇地問道。

皇后面色不愉，說道：“鈺王何必恐嚇人？”隨即面色一緩，對沈雲(yún)志說道：“沈大人不妨直言，不必懼怕什麼。總歸皇上在此，有什麼冤屈都會爲(wèi)你洗刷乾淨(jìng)。”

慕容鈺挑了挑眉，眸中隱隱閃動譏笑：“說得是，是非曲直，真假黑白，早晚會大白於天下。”

沈雲(yún)志不由得冷汗流得更厲害了，一滴滴砸在身下的青石板上。膝蓋早已經(jīng)跪得麻木，此刻彷彿不是自己的一般。只覺得渾身的知覺，就只剩下了耳朵和臉皮，耳朵接收著一句句無聲的嘲諷，臉皮接受著一道道針刺般的目光。

“臣，臣……”

若是否認(rèn)慕容鈺的話，則真相就是沈雲(yún)志娶了鳳氏爲(wèi)妻，後來爲(wèi)了娶蘇玲瓏卻把她休了，如此不義之事，便成了他人品的印證。而若是承認(rèn)慕容鈺的話，那麼沈雲(yún)志就是一個爲(wèi)了討好上官，渾不要臉皮，不擇手段之人。

不論是哪一種，沈雲(yún)志都不能選擇，他還要自己的官聲，自己的官位。然而此刻腦子彷彿成了漿糊一般，又黏又稠，竟是思索不動，混混沌沌，久久也想不出第三個解釋。

只見沈雲(yún)志低著頭，臉色蒼白，汗水一滴滴從臉上流下來，蘇丞相不由得怒其不爭，心中無比失望。

“臣的妹婿，沈大人原本是個靦腆且心善之人。這件事另有隱情，沈大人說不出口，便如臣來擔(dān)當(dāng)這份責(zé)任吧。”此時，卻是蘇安瑾拱手一揖，開口說了起來：“此事事關(guān)太子殿下，恐有損太子殿下的名聲。”

皇帝聞言，不由得一怔：“此事卻關(guān)廉兒何事？”

皇后也很是不解，然而她相信蘇丞相一家的衷心，在這種場合，必然不會因爲(wèi)一些私事，而抹黑慕容廉的名聲。只覺得蘇安瑾如此說，多半不過是謙虛，便道：“你且說來，不必顧忌。”

蘇安瑾站直身體，面向衆(zhòng)人說了起來：“此事，卻要追溯到四年前。那年秋季，太子殿下帶著我等去秋獵，因著鈺王爺不常常活動，故而太子殿下便也帶上了鈺王爺。秋獵之地，便在黃沙鎮(zhèn)不遠，當(dāng)晚慶收宴上，太子殿下曾餵給鈺王爺一杯摻了料的酒水。”

說到這裡，蘇安瑾有些赧然：“宴上有人打賭，一人說鈺王爺雖然雙腿殘障，然而於男女一事上並無礙。一人說鈺王爺從不近女色，連皇上給他賜下美女都不曾接受，必然是不能的。太子殿下便命人弄了一杯摻了料的酒水，給鈺王爺喝下了。”

實際上，蘇安瑾還是把慕容廉給美化了。什麼見人打賭，那分明就是慕容廉自己的餿主意，他瞧著慕容鈺生得俊雅，有些心動，卻因爲(wèi)慕容鈺身爲(wèi)男子，又是皇叔，故而心中甚是失望。

一番可惜之後，竟給他生出餿主意，命人弄了媚藥，下在慕容鈺的酒水裡。不久，慕容鈺就臉色暈紅，隨即先行告退了。慕容廉派人盯梢，卻只見慕容鈺熄了燈睡下，就連前去引誘的侍女都被丟了出來。

那時，慕容廉以爲(wèi)慕容鈺實在不能，便將此事拋在腦後。然而在蘇安瑾想來，如果慕容鈺有機會認(rèn)得鳳瑤，多半就是這時了。

不得不說，蘇安瑾的這一番牽強聯(lián)繫，竟然真的猜中了真相：“想來，鈺王爺便是那時，與鳳氏有了首尾。”

蘇安瑾不知道的是，那晚恰是沈雲(yún)志的大婚之日。若是他知道了，只怕今日，這番真相就要大白於天下。

然而即便他不知道，卻也根據(jù)猜測而推演到這一步。先是抹黑了慕容廉，後來半是明說，半是留白，竟不比方纔慕容鈺的說法而虛假，引得衆(zhòng)人紛紛有些信了。

蘇丞相聽到這裡，老懷甚慰。直起身來，悲愴地道：“原來真相竟是如此！鈺王爺欺了人家的妻子，逼得人家不得不嚥下苦楚。後來終於有機會擺脫，可這鳳氏居然反咬一口，說我女兒奪了她的男人！實在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慕容鈺與鳳瑤互相握著手，都感受到了一片汗津津，不知是自己的還是對方的。此刻心靈相通，都感受到了對方心中的驚駭，這蘇安瑾，著實是個人才！沈雲(yún)志與他相比，簡直連提鞋都不配！

“若是如你所言，蘇玲瓏刺殺本王愛妃與愛子，竟是爲(wèi)了丈夫出一口惡氣嗎？”慕容鈺緩緩說道，“蘇丞相所氣，無非本王的愛妃打了你的女兒。可是你的女兒曾經(jīng)刺殺本王的愛妃與愛子，險些就雙雙命喪黃泉，本王又找誰出氣？”

這……怎能如此？！一時間，蘇丞相與蘇安瑾雙雙胸悶不已，只覺得憋氣。怎麼不論他們說出什麼來，話題都能被慕容鈺扯到這裡來？偏偏，這還是他們無法忽視不見的。因爲(wèi)，蘇玲瓏刺殺的不是旁人，而是王爺?shù)呐撕蛢鹤樱?

慕容鈺又道：“如丞相所言，沈大人卻是早已知曉本王與瑤兒的事？那時的他，還不知道本王的身份吧？他爲(wèi)何不立即休了瑤兒，偏偏還使瑤兒做牛做馬地供他科考？”

沈雲(yún)志張口結(jié)舌，答不上來。

這時人羣中卻有一個聲音說道：“鳳氏既然不貞，沈大人利用她賺錢讀書，卻是一報還一報。”

只見人羣中一片烏壓壓的人頭，竟是分辨不出聲音從何發(fā)出。慕容鈺本也沒有心思管，只是點頭道：“便當(dāng)做是這樣吧。可是沈大人一直支使瑤兒做牛做馬，直到瑤兒臨盆前一日還在做活，敢問沈大人的良心何在？”

這句話，便再也沒有人替沈雲(yún)志作答了。讓一個孕婦挺著大肚子做農(nóng)活，這不是人幹得出來的事。

慕容鈺卻也沒深究，又把話題移過去了：“便當(dāng)做沈大人恨瑤兒，所以如此吧。這卻是扯平了，卻不知沈大人的妻子，後來派人刺殺瑤兒做什麼？”

這一句，又問得沈雲(yún)志等人背後森然，更是答不上來。

“除此之外，本王還聽說，沈大人曾經(jīng)派家丁去接我的兒子，爲(wèi)此還把瑤兒打了一頓，連屋子都撞塌了，差點就死過去。”慕容鈺說到這裡，聲音有些冷沉：“你差點打死本王愛妃的事，本王暫且不與你計較。本王只問你，你爲(wèi)何派家丁去接本王的兒子？是誰，叫你如此做的？”

慕容鈺所說的任何一件事，都是有著真憑實據(jù)，當(dāng)真發(fā)生過的，隨時可以找出證人和證據(jù)的。而蘇安瑾與蘇丞相所言，都是憑著猜測，哪怕猜對了，卻也沒有證據(jù)的事。

孰高孰低，當(dāng)下立見。

“好了！”皇帝聽得頭大，只覺得兩方人馬的口中，沒有一個人說的是實在話。心中早已厭煩，便冷冷地道：“今日乃是桂花節(jié)宴，此事暫且擱下，日後朕自會遣人調(diào)查清楚！”

皇后還想說些什麼，然而說實話，她卻也沒怎麼聽懂。又想著，再扯下去，說不定翻出什麼不乾不淨(jìng)的。當(dāng)著這麼多臣子的面，卻是不合適，尤其可能扯出太子。便扶了扶額頭，對站在旁邊的徐貴妃道：“皇上既如此說了，咱們便不管了，回咱們的地方去。”

徐貴妃愣了一下，隨即放開對慕容熙兒的鉗制：“是，皇后娘娘。”擡腳剛走了一步，忽然又回過神來，攥住慕容熙兒的手臂，用力拉著她往皇后身邊行去。

慕容熙兒低著頭，面上神情莫測，竟也沒掙扎，被徐貴妃拽著走了。

一時間，呼啦啦的一通，皇后並妃嬪們?nèi)汲纷吡恕Ｚw子萱等人見機行事，也隨在後頭離開了。唯獨鳳瑤被慕容鈺牽著手，還站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