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黑暗過後。
紫嫣朦朦朧朧地睜開眼睛。
“這裡是哪裡?”
她還記得被板子打得昏厥之前還在鳳儀殿後面的空地上,周圍圍了幾波內侍,他們均是封了皇后娘娘的命令而來。
在得知自己下毒一事東窗事發後,她沒有選擇逃,因爲偌大的皇宮她是逃不掉的,只是從此就要失去靠山,不僅如此,性命還堪虞,她就此墮入了絕望。
板子被打的地方火辣辣的疼,她現在正趴在一張秀牀上,劇烈的疼痛已讓她不能再思考下去。
這時,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一雙精緻無比的絲線繡鞋從門檻外跨入,隨之而來的還有幾個宮婢。
“小晴,你留下,其他人都出去。”一記很是綿軟無力的嗓音,帶著幾分嚴厲。
又是一陣宮婢退出去的騷動聲,兩個女人的身影很快映入紫嫣的眼簾。
“你們是什麼人?”紫嫣氣若游絲地問道,因爲剛剛想擡頭看清來人,不慎動了下身子,挨板子的地方一陣劇痛。
叫小晴的宮婢立即上前一步,替主人自報家門道,“這是齊小姐,齊府你聽過沒,是京城有名的齊府,就是我們家齊大小姐救了你。”
若是換做平時,聽完這番介紹,紫嫣一定會笑,但是這會兒她卻是笑不出來。
“謝謝。”紫嫣簡單說了句。
在小晴聽來,紫嫣的過分簡單反而激怒了她,她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纔將紫嫣救回來,知她差不多快醒了,還特地過來瞧瞧。沒想到她竟這麼不識擡舉,只簡簡單單說了聲謝謝就沒下文了?
小晴正要發作,齊芙嫣俏手攔住了她。
小晴不解,“小姐?”
齊芙嫣輕挪蓮步來到紫嫣跟前,在她身上來回打量,突然輕笑而起,“這丫頭是我從府裡帶來的。脾氣雖然壞了點。但她對主子卻是一片忠心。救你只是一時興起,過些天你若好了便可自行離去。”
紫嫣一聽,這小姐卻是比剛剛那丫頭要上道很多。適才的一番話很明顯有著另一層意思。
忠心?她是想借救她之事收攏她,還讓她宣誓忠心不二?
自行離去?呵,聽上去多麼冠冕堂皇,大庭廣衆救了自己。明擺著已經與皇后爲敵,若不能爲己所用。怕是走不出這裡吧。
紫嫣認真回想了一下,她聽聞最近皇宮好像在選秀。
是朝中各大官僚派系聯合對皇上的施壓,藉故穩固家族地位。
大概這位齊小姐就是某一派系的人吧,聽那個叫小晴的宮婢說是什麼齊府。嘶~這麼一想,好像有點印象。
齊芙嫣見紫嫣久久默不作答,決定不再幹等。依舊是綿軟無力地喚了聲,“我們走。”
宮婢小晴立即應聲。臨走時還不忘衝趴在牀上不識擡舉的紫嫣翻了個白眼。
金絲鏤雕的香爐內飄出淡淡菸絲。
它們邁出輕盈的步伐,在空氣中連綿不絕無限延展著舞姿,濃郁的白、淡淡的白、薄透至透明的白慢慢地擴散到屋裡的每一個角落。
桃夭臉上的緋紅漸消,氣色跟呼吸恢復如常,她輕顫了兩下睫毛悠悠轉醒。
指抵太陽穴的起身,視野由朦朧轉清晰。
狐子罡正安之若素的看著手中書籍,察覺到桃夭醒來,他放下書本,身體由側轉正,第一句話就是,“把藥喝了。”
牀邊的案臺上正擺放著一碗深茶色的藥,色澤濃郁看不到碗底。
桃夭想起之前喝過的都是那種苦不拉幾的藥,頓時有種想幹嘔的衝動。
心中剛一噁心,身體立即做出了反應。
狐子罡也失去了方纔的鎮定,連忙上前幫忙拍打著桃夭的後背,讓她能夠好過點。
經過這麼一鬧騰,桃夭終於想起自己過來的目的,待癥狀好些後,她立即揪住狐子罡的衣襟,質問道,“我是不是……”
還沒等她問完,狐子罡直接回答了她,“……孩子還在。”
桃夭聽完先是難以置信得高興,接著是對狐子罡幫她隱瞞留住孩子感到疑惑,他不是鳳君鴻的人嗎?
最後,她開始擔心,肚子會一天天大起來,即使想瞞也瞞不住,萬一此事被鳳君鴻知道歷史又會上演,他是絕不會允許腹中孩子生下來的。
“爲什麼?”桃夭還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
狐子罡卻沒有再回答,而是親自端起案上的藥重複道,“把藥喝了吧。”他見桃夭灼灼地看向自己,無奈地鼻息輕嘆解釋道,“這藥除了有安胎的功效,還有抑制妊娠反應的作用。”
桃夭一驚,難怪每次他都叮囑要‘按時喝藥’,原來早已有了幫她隱瞞胎兒的念想。
但是。
他爲什麼要這麼做?這麼做對他根本沒有任何好處,要是被鳳君鴻知道那日墮胎全是做戲,任狐子罡再得寵,他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是那個嗎?
她突然想到。
那個不屬於自己的記憶中,那個叫夢蝶的女人,也就是這幅身體真正的主人。
狐子罡一定和真正的桃夭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狐子罡抿了抿脣,像在極忍著某種衝動,他用平靜的假象掩蓋了一切,將手中的碗在桃夭的面前伸了伸。
桃夭知道狐子罡絕沒有騙她,若是想打掉她的孩子,以狐子罡高深莫測的醫術,就算是揮揮衣袖也能讓她瞬間流產。
桃夭接過瓷碗,仰頭將藥灌了下去,這次她比往常還要乾脆,藥喝得一滴不剩。
不知爲何,她的心終於安定了下來。
孩子沒有失去,冷卿也在京城想辦法幫她逃出去,若是加上狐子罡,那麼她順利離開皇宮的可能性就會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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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趟沒有白來。
之後。桃夭跟襄蘭回了鳳儀殿,直到離開的前一刻她也沒有追問狐子罡爲什麼要幫她的原因。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那個答案桃夭不會覬覦,只要得到她想要的結果,一切的一切都不重要。
不知是不是因爲知道孩子尚在,桃夭回去的途中走得特別慢,以至於襄蘭走遠了好長一截。回頭一看桃夭還在很遠的地方。就像沒走幾步一樣,不禁快步走回去,在她耳邊低語問道。“您怎麼了?”
桃夭從甜蜜的遐想中回神,笑得比任何時候都燦爛,“沒什麼。”
襄蘭凝視著桃夭的笑眸原地怔了怔,更加不解了。見桃夭走遠,連忙跟上。
有時候事情就是如此湊巧。剛走到一半就遇上了一撥讓她們終身難忘的人。
幾個鶯鶯燕燕宮廷裝束的女子正從正面走來。
桃夭和襄蘭一瞧見那些女人的裝束立即反應過來,她們應該就是最近新進宮來的美人。
瞧著她們入世未深的模樣,沿途欣賞著御花園裡的美景嘖嘖稱奇,不由讓人覺得好笑。
已經有幾個站遠的內侍和宮女在底下交頭接耳。襄蘭在宮裡混了段時間,深知這是宮裡的老戲碼,無非就是底下人先來湊熱鬧。順便打探一下最近熱門的美人的人選,猜猜究竟是哪一位能近日蒙受隆恩。
可襄蘭卻無比清楚桃夭在皇上的心裡的地位。只怕這些美人再美也無法得到一絲機會跟憐愛了,她們的下場也只有芳華殆盡,老死宮中。
桃夭跟襄蘭自覺得退至一旁,現在這種時候她們不能甩腿就跑,會引人注意,所以只要安安靜靜地等她們過就行了。
“方妹妹,聽說這批入宮的,你年紀最小,不知方大人怎麼就那麼狠心送你進宮的?”爲首的一位美人手拿團扇無比傲氣地搖了搖。
身邊開始響起一片贊同聲。
“是啊。”
“就是。”
“怎麼想起把那麼小的女娃送進宮,這毛都沒長齊呢,怎麼爭寵啊~”
“就是,想必皇上也不會癡戀一個幼女。”
那個叫方美人的小女孩被一大堆人圍在正中,聽著她們你一句我一句的吝辭,立即臉紅羞憤的離去了。
所有人都笑了,更有人還假惺惺地說道,“小就是小,還沒說幾句就跑了。”
爲首的美人收回目光,鄙夷地勾了勾嘴角,“哼,這就是小門小戶的教養,你們可不要跟她學喔。”
“是。”衆人一扶身子,羣應道。
爲首的美人如衆星捧月般走了過來,桃夭和襄蘭的裝扮須得見人行禮,於是當她們行至面前時,二人雙雙矮身屈膝。
桃夭自認沒有做錯任何一個動作,也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但就是引起了對方的注意。
只見那位爲首美人突然停了下來,她下意識地走回剛剛經過的地方,衆人不解卻一同隨她走回來。
當桃夭望著自己面前的那雙腳,不由打了一個冷戰:什麼人那麼厲害,姐都收斂成這樣了,你也能注意到?
突然一指冰涼觸及到下巴,順著力道,桃夭的臉被迫擡起。
當衆人看到桃夭的臉時,頓時倒吸涼氣,她們從來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女人,甚至有些人揉了揉眼睛,還以爲是自己的錯覺。
襄蘭一見情況不對,手心裡已經全是汗,她正在猶豫要不要亮出身份,但是在這裡亮明身份無疑是在告訴整個皇宮,堂堂的皇后娘娘大白天身穿宮女服行跡可疑,有失母儀,萬一因爲此事而被朝臣記上一筆,桃夭的處境就更加危險了。
此刻,除了爲首的美人,其他人顯然開始質疑桃夭的身份,更有人開始臉顯嫉妒之色。
爲首的美人瞇了瞇眸子,突然湊近到桃夭耳邊,輕語,“你好香。”側頭令道,“我們走。”說罷搖起團扇步態婀娜地攜衆美人離開了。
當那些人的身影消失在視野裡,襄蘭終是送了口氣,當她看向桃夭時,桃夭卻依然愣在原地,只見她擡臂聞了聞,“香嗎?”同時側頭看向襄蘭,似乎在尋求答案。
襄蘭被她一問,伸頭過去嗅了嗅,直言道,“香。奴婢想起來了,您用的香都是特製的,與以往宮裡嬪妃所用都不一樣。”
桃夭瞭然點頭,若有所思地望著那些人離去的方向,心底生出一絲敬佩,“看來,有人已經知道我的身份了,那人不簡單。”
襄蘭也有同感的點點頭,聞香識人已屬不易,而剛剛那人並沒有當衆說破,證明思謀遠慮,只是賣了皇后娘娘這麼一個大恩情,同時也等於攥著一個把柄,不知日後是福是禍。
當桃夭跟襄蘭順利回到了鳳儀殿,前腳剛換回衣服,後腳就有人前來通報說是齊芙嫣齊美人送來了問候禮。
“齊美人?”襄蘭皺了皺秀眉,怎麼聽上去那麼耳熟。
前來稟報的內侍捏了捏袖中的銀票,擡眼瞧了眼襄蘭,迅速回看地上,有意提醒道,“就是今天前來求見的齊美人,皇后娘娘稱恕不見客,對方纔打道回府。”
襄蘭‘哦’了很長一聲,若非內侍官提醒,她當真忘記了,因爲桃夭說困,又想吃水果,她去御膳房前好像聽到有人稟報說求見,桃夭睏意正濃就將對方打發了,沒想到就是這個齊美人啊。
內侍官不知襄蘭在想什麼,沒有答覆他也只能在這兒杵著,又捏了捏另一邊袖中的珍珠手鍊,大著膽子詢問道,“襄蘭姑姑,您看,收還是不收您給個確信兒,小的還有別的事要忙。”
內侍官也不太敢催得太緊,所以儘量講話說得有商有量,語氣裡盡是討好的笑意。
襄蘭知道這些內侍也不容易,平日那些粗活累活幾乎都是內侍擔著,所以也不好意思再耽誤人家。
“那你先在這兒等著,我進去問問。”
襄蘭回了屋,將事情講給了桃夭聽。
桃夭跟襄蘭想得一樣,這位齊美人應該就是御花園裡見到的那個人。
當見到那份問候禮時,她們已經有十分確定是她了。
因爲送來的東西不是別的,正是一盒跟桃夭身上一模一樣的香膏。
除了這盒珍貴的香膏還有一封信,但信中只有兩個字。
“千……”襄蘭蹙著眉,使出全部的氣力,只認出了第一個字,她進宮已經開始學習認字,但因基礎太差還不能完全認識所有的字。
“是千金。”桃夭告訴她。
襄蘭歪著頭想了想,“娘娘,她該不會想訛錢吧,千金就是千兩黃金?”
桃夭搖搖頭,乍一看,她也曾這樣想過,但這位齊美人卻沒有給她一種膚淺之感,應該不會做出這種膚淺之事。
想想看,剛進宮誰會那麼沒腦子明目張膽敢訛六宮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