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莫家來說，最好的消息莫過於莫臻醒了。
天氣很好，陽光照在醫院的樹林間，地上映著斑駁的影子。莫老爺子拄著柺杖，慢慢地走在醫院的長廊上，人老了，對感情越發地依賴，來醫院看阿臻的次數頻繁起來，但每每看著病牀上的莫臻，心底不住地揪著發痛。
病房的外頭站著的傭人令老爺子皺眉，他走過去，質問道，“我請你來不是在外頭站著！”
僱傭著實冤枉，她是老爺子請來照顧昏迷著的莫臻，可是這段時間她成了閒人，裡面的女人根本不讓碰她病人跖。
她委屈地看向病房裡，回道，“是她讓我在外頭的。”
莫老爺子在她拿眸子看病房裡，他心裡已經明瞭。他同意了沈明珠見莫臻，這一鬆口，沈明珠呆在這裡不肯走了。
他每每過來，沈明珠按照他的時間會提前離開。
今天的突然到來，沈明珠還在裡頭。
門未關著，透過縫隙看到沈明珠溫柔地笑著，她面容滿是笑意，雙目溫情地看著病牀上的男人。
“阿臻，今天天氣真好！我等下帶你出去逛逛。”
“你的腳趾甲又長，我給你修修吧。”
如牀上安睡的男人會迴應沈明珠，她滿是柔情地說著。
溫柔、幸福、滿足全顯露在沈明珠的臉上，她根本不在意病牀上的男人會不會迴應他。
莫老爺子站在門口，淡著面容聽著裡面柔柔的女人聲，他站久了，沈明珠擡起頭時才發現門口的他。
她連著站起身，無措不安地看著推門進來的莫老爺子。
莫老爺子許她見莫臻，她心底極其地高興，也知道不能再惹老爺子不悅，每每老爺子來之前她會自動消失，再等著莫老爺子走了，又坐在病房裡陪著熟睡不醒的阿臻。
“老爺子！”沈明珠抿起嘴角，笑著喚莫老爺子。
爲了能照顧阿臻，她得學會低頭。生活給她太多的磨難，當初她的執拗，她的頑固令著自己和阿臻的感情走到絕路，如今的自己也不再年輕，她學著放下心底對老爺子的怒意，討好著這個強行拆散她和阿臻的老頭子，她不能再失去阿臻，再離開他身邊半步。
莫老爺子冷眼盯著她，他什麼都沒有說，扭頭再看向牀上的莫臻。
莫臻睡著，和以前無樣，也不知道是錯覺還是其他，莫老爺子瞧著莫臻的嘴角有了笑意，瞧著莫臻比之前更發乾淨，嘴角四周連著鬍渣都不見。
“我有點事，先走了。”沈明珠識趣地說道。
她很怕莫老爺子開口將她從阿臻身邊趕走。
手碰到門，身後傳來莫老爺子的話，她身子一怔。
“沈明珠！”
沈明珠緊張地站直身子，聲音裡藏著一絲絲的慌意，“我就是來看一眼阿臻！”
莫老爺子看出她身子的緊繃，眸底的波光淡淡的，“阿臻若是醒不過來那？”
“醒不過來就醒不過了。”沈明珠幾乎沒有是脫口而出，她早想過莫臻會醒不過來，不需要莫老爺子多說。
沈明珠的話讓莫老爺子一愣，“他會是個廢人，而你還年輕！”
四十多歲的沈明珠，雖然結過婚，瘋過，但是找個男人也不難，她漂亮，她與生俱來帶著不同她人的修養和氣質！
“不是阿臻，我誰都不要！”說這話時，沈明珠眼底噙著淚珠。
她轉過身，莫老爺子看到她眼眶發紅，有眼淚在裡頭打滾。
“老爺子，我求你，讓我照顧阿臻！”
在莫老爺子眼底，沈明珠是高傲的，是不輕易向人屈服的。這樣的她曾經讓莫老爺子很是不滿意。
可，現在她含著眼淚，求著他。
而求他的事情，又是那麼地可笑！
照顧他的兒子，照顧他已經成了植物人的兒子！有幾個女人會犧牲自己的青春和一生去照顧一個廢人，這個躺在牀上的男人不知道幾時會醒來，可能是明天，也有可能是睡到死。
莫老爺子老了，他會死在自己睡著的兒子前面，會有莫雲琛照顧阿臻。
莫老爺子很清楚，不管是他還是莫雲琛絕不會將著自己所有的時間放在已經植物人的阿臻身上，他們會給阿臻找護工，會給阿臻找最好的醫生，但是不會像沈明珠那樣照顧阿臻！
給阿臻擦身子，修理指甲，刮鬍子，還有陪他說話。
也只有沈明珠會那麼做！
一瞬間，莫老爺子突地開竅，他看著含著淚的沈明珠沒有點頭也沒有回絕，他扭頭看向沉沉睡著的莫臻。
阿臻雖然睡著，可也是幸運的，有一個女人爲他不再嫁，不去尋找自己的幸福，而是一直照顧他，直到死。
—
沈明珠不知道莫老爺子是什麼意思，最後，莫老爺子揮手讓她出去。
她想莫老爺子有話和阿臻說，她出了醫院，想到去買點吃的。她瘋癲的數年裡，靠著莫雲琛的經濟支持著，後頭與莫雲琛關係破裂，也就沒了經濟來源。這段時間靠著之前的積蓄生活著，她出身名門，後頭嫁的是莫臻，從未有過省吃儉用的時候，如今不得不省些，她不知道自己手中的錢能撐自己多久，但是她找不到合適的工作，有人知道她瘋過，根本無人敢請她工作。
也就這樣，她能省則省，衣服不需要多買，更省著吃的上面。
這樣的生活，她不覺得可怕，相反能陪著莫臻，她極其地滿足。
那日真的窮到盡頭，她再去瞧瞧有沒有受苦的工作。
除了瘋掉的那幾年，她還真未受過苦，這苦自然指的是物質上。
在街頭遇到這個男人，不出乎沈明珠的意外。
她知道，他來了a市遲早要找她。
男人看到她過來，大步地走過來。
沈明珠冷瞥他一眼，對一個毀掉自己的男人，她不可能擺出好臉色。
“明珠！”見沈明珠掉頭就走，何勁急了，他快速地上前，拽住沈明珠的衣袖。
沈明珠索性站在原地不動，省得自己的衣服被他大力地給扯破了。
和何勁認識得比莫臻要早很多，她和何勁算得上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沈家也好，何家也好，都以爲他們會結婚在一起，連他們都是這麼認爲。
在沒有遇到莫臻前，沈明珠確實這般想的，嫁給何勁，過一輩子。
何勁，她很熟悉，很親近，也就不討厭，但是那不是愛情。
她和莫臻相愛，和沈家脫離關係，何勁瘋得一得去找她。
沈明珠對他無愛，他卻是早早地將她藏在心裡，早將她視爲妻子，是他最愛的男人。
他低著頭看著沈明珠，歲月確實在沈明珠臉上留著皺紋，她也沒有自己的妹妹保養得好，她整個人看上去瘦弱，臉上的皮膚也不是以前的白皙水嫩。
不過，對自己深愛的人，從不單單地以容貌的衰老來判斷。
何勁愛著沈明珠，這些年沒有改變過，他得到她的心也沒有消失過。
“明珠，我想離婚！”
何勁雙目怔怔地看著她，說道。
沈明珠詫異，她眼前的何勁不是鄰家的男孩，更不是那晚強行要她的惡魔，他亦是老去，人變得滄桑落魄，唯有那雙眸子沒有變，深情款款。
“我們在一起！”他激動地說著，伸手要去抓住沈明珠的手。
沈明珠避開，她露出譏諷地笑意，“何勁，我們都老了。”
她不再年輕，被感情折磨得消瘦下去，所愛的人不知道何時會醒，心底疲憊不堪卻又充滿希望。
“別再毀我了。”她淡淡地又道，雙眸堅定地看著他。
“你還在等著莫臻！”何勁氣惱，他所做的一切在沈明珠看來都是笑話。
沈明珠瘋的那幾年，他瞞著何家，瞞著自己的妻女，來了a市看她。那時候的她認不得他，嘴裡只有“阿臻”的名字。
現在，她醒來，莫臻也成了植物人，他想她一定很累，自己有機會帶她走，還是被她一口拒絕。
不知道自己怎麼比不了了莫臻？
多年前，他和沈明珠的感情被莫臻一手破壞，
明珠爲了莫臻脫離沈家，之後落得瘋癲的地步。
這樣的男人，他不懂自己怎麼比不上了！
“是！”
“他不會醒了，這輩子都可能不會醒了！”何勁惱聲說道。
沈明珠只是一笑，“那又如何？”
“他不會醒，我照顧著他就是。”沈明珠說得認真，說得坦然。
阿臻醒不過來，就照顧著他，只要陪著他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