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錦硯看著這兩個泥娃娃,忽然想起一首詞來。
把一塊泥,捻一個你,塑一個我。將咱兩個,一齊打碎,用水調(diào)和。再捻一個你,再塑一個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
好一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賀蘭錦硯眸色微沉,毅然走出房門,吩咐亞剛,“找人把廚房清理乾淨,燒壞的東西全換掉。”
亞剛立刻照辦,邊打電話邊追著少主進電梯。
出電梯的時候,少主又道,“別讓她知道我知道了。”
“啊?”亞剛這腦袋啊,幾時能消化得掉這麼深奧的東西?
偏偏少主點到爲止,不再理他,急得他好半天抓耳撓腮才稍稍有那麼點頭緒。明白少主指的是,別讓布卡知道少主知道包子店老闆是布卡……呼,這話真夠繞死人的。
賀蘭錦硯出了小區(qū)門口,正要上車,終於看見彷徨無助的布卡像一隻流浪狗似的東瞅西望。
他駐足,高大的身形被夕陽拖出了長長的影子。他整個人像是被鍍了一層金光,閃著令人暈眩的光芒。
他就那樣遠遠看著她,看她焦灼地在原地蹦來蹦去,一刻都不肯停歇。
他猜,她在找阿吉烈。
想來,是阿吉烈跑出去沒打招呼……也只有這個原因,纔會讓她跑得這麼急。手機不拿,火不關(guān),說不定鑰匙都沒帶。
賀蘭少主猜對了。
布卡東張西望時,很快就看到了萬丈光芒的賀蘭錦硯。剎那間,倏的瞳孔一縮,蹦起來,“啊啊啊……少主……我的火……”驟然跟屁股著了火一般,往小區(qū)裡衝。
亞剛扯開喉嚨喊,想要告訴她火已經(jīng)熄滅,結(jié)果人家一趟子溜煙就不見了。
賀蘭錦硯望著布卡的背影哭笑不得,只得和亞剛倒回去。
剛要進電梯,被布卡搞個回馬槍。她心急火燎地想起來了,“鑰匙!沒帶!火!我的火!”
“燃完了。”賀蘭錦硯淡淡吐字,陪著布卡上樓,用鑰匙替她開了門。他深深覺得,自己隨手帶一把她住所的鑰匙是多麼明智。
布卡終於知道啥叫“燃完了”。看著燃壞的廚具竈臺,一片狼藉的廚房,狠狠抓了一把卷毛,頹喪得要死。
什麼都幹不好!什麼都幹不好!氣跑阿吉烈,少主大人的晚餐也泡了湯,還燒壞廚房……布卡腿一軟,坐在廚房門口的地墊上,垂頭耷腦,哀哀又衰衰,鬼火冒地捶一下地板。
“怎麼回事?阿吉烈去哪兒了?”賀蘭錦硯忍不住詢問。對著她,總是氣不起來,也怨不起來。
甚至聯(lián)想到連日一天三餐精心美味,心裡升起一絲感恩又溫暖的情緒。這瞬間掩蓋了剛纔看見兩個小泥人所帶來的傷感。
“跑了,唉……跑了。”布卡喃喃的,忽然想起什麼,仰起頭望著賀蘭錦硯,“少主大人,發(fā)動你的人幫我找找阿吉烈唄。他在這兒人生地不熟,又沒帶手機,萬一……唉,總之幫我找找人唄。”
萬般無奈,纔會求助。否則以他們?nèi)齻€這種尷尬的關(guān)係,她是怎麼都不會向少主開口。現(xiàn)在阿吉烈的安全最重要,哪還管得了對得起誰對不起誰。
賀蘭錦硯吃醋歸吃醋,關(guān)鍵時刻還是不拖後腿,“亞剛,你去安排。”
亞剛答應(yīng)一聲,跑出門又跑回來,“兔子,我要阿吉烈的照片。”
“哦,好。”這下布卡來勁了,感覺找到組織找到溫暖,至少不是她一個人孤零零在街頭瞎晃悠。
她跑進臥室拿來手機,向賀蘭錦硯投去感激的一瞥,纔將阿吉烈的照片發(fā)到亞剛手機上。
亞剛走了,剩下布卡和賀蘭錦硯在家裡。
空氣中流動著微妙的情愫,因著那一晚如夢一般的記憶……兩個人都倏的面紅耳赤。
她蜜白的手柔弱無骨地纏上他的腰間,彷彿前世今生,纏了幾輩子,無止無休。
“你……”幾乎是同一時間,兩個人都說了同一個字,又同時停頓下來,然後再同時道,“你先說。”
這樣的默契令得賀蘭錦硯淺淺勾脣,逸出一抹溫存,“最近,還好吧?”
溫存的表情,配上近乎僵硬的問候。布卡聽到了少主內(nèi)心的掙扎,不敢看他的眼睛,“還好。”
如果還好,阿吉烈會跑掉嗎?
想到阿吉烈,她心慌意亂,從臉紅變得臉色蒼白。現(xiàn)在不是跟少主大人親近的時候,彷彿一種莫名的犯罪感壓迫,變得拘謹異常。
幸而,收拾廚房的人到了。
賀蘭錦硯擡腕看一下表,“我先回公司開會……嗯,那個,你不要擔心。阿吉烈是個大人,不會出什麼事。”
布卡默默點頭,目送他出門。忽然想起了什麼,脫口而出,“老公,你……”那個稱呼一下子噎在喉間,火辣辣的。
賀蘭錦硯回過頭,視線撞上她驚惶如兔的眸光,窒了一瞬……這一次,他聽得清清楚楚,她叫他“老公”。是那種脫口而出,彷彿曾經(jīng)叫習慣的語氣。
事實上,這不是第一次聽她叫“老公”。
以前每一次,他都不太在意,覺得那是她的“口誤”,覺得“老公”跟他沒多大關(guān)係。
可是這次不同,從那個交出彼此的夜晚開始,從他知道自己竟是她生命中第一個男人起,這個“稱呼”至關(guān)重要。
這讓他覺得那個晚上,是美好的,沒有挫敗感和犯罪感。
只可惜,布卡立馬就改了口,越慌亂越容易出錯,“叫錯人了,對不起對不起……”
賀蘭錦硯的臉色頓時黑成鍋底,所有的好心情,瞬間都結(jié)成冰。原來,還是口誤。
他轉(zhuǎn)身,絕不回頭,大步流星走向電梯。即便在等電梯時,也不曾朝布卡望上一眼。
卑微和憤怒,交織得那樣令人心碎。很累……原來愛上一個人,真的會很累。
他知道自己心靈深處愛上小兔子布卡了,認清事實,令他變得更加無奈。
布卡動了動嘴皮,不再說話。其實,她叫住他,是想跟他說,今天的晚餐沒法做了。
後來又悵然,在叫了“老公”之後,想起人家都不知道那些是她做的,這樣說了豈非此地無銀三百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