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快步撥開人羣,一張冷峻的臉龐緊繃著。
“是邢家二少爺。”有眼尖的記者認出他,錄音筆立刻朝他遞來。
邢天佑視而不見,快步來到溫沫離身邊,握住她的胳膊:“爲什麼到處亂跑?”
話說完,他就發(fā)現(xiàn)了她的衣袖裡有一層繃帶,眉頭立刻皺起來:“魏明是怎麼辦的事!”
他明明叮囑過,不許泄露他的行蹤,可還是被她知道了。
聽著周遭記者七嘴八舌的問題,邢天佑很清楚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拉著溫沫離就要往公司走。
“抱歉,”一名警察攔住了他,“溫小姐是重要的證人,我們需要請她前往警局?!?
“證人?”邢天佑心頭一咯噔,目光在那輛坐著邢老爺子的警車上一頓,然後轉(zhuǎn)向溫沫離。
父親突然被警察帶走,和她有關(guān)係?
“我……”溫沫離想解釋,可她又不知道該怎麼說。
她沒有想到如風會忽然出現(xiàn),這完全打亂了她的計劃。親眼看到敬重的父親坐上警車,對他來說,衝擊力一定不小。
手腕上的大手鬆開了。
溫沫離的心也跟著空了。
他還是怪她的……
“我也去?!倍吤偷貍鱽砟腥说统列愿械穆曇?。
溫沫離錯愕的擡頭,看到的是他分不出喜怒的側(cè)臉。可那隻鬆開的手卻又一次握緊了她。
隔著襯衣袖子傳來的屬於他的體溫,就像一陣暖風吹散了她心裡的慌張與無措。
“公司還是按計劃進行?!毙咸煊踊仡^向刑天起吩咐了一句,就拉著溫沫離在記者的圍堵下艱難坐上另一輛警車。
警車呼嘯著駛過紐約繁華的街道,車上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
“不是說你被軟禁了嗎?”溫沫離看了看開車的警察,在邢天佑耳邊低聲問。
“家裡有刑天起的人?!毙咸煊拥幕卮鹧院喴赓W,語氣也很平靜。
“你猜到這次回邢家會出事,所以早一步去見了刑天起?”溫沫離微微皺眉,“既然是這樣,爲什麼不告訴我一聲?”
這三天裡,他沒有傳回來一丁半點的音訊,如果早知道他能輕易脫身,也許她就不會走一步棋。
“你不也有事瞞著我麼?”邢天佑定眼看著她,話意味深長。
溫沫離有些心虛,本能地避開他的目光:“我以爲你出事了,”她不敢看他,迅速而低聲的把自己的計劃說了出來,包括秦晟的出現(xiàn),以及想利用這件事,讓他掌握邢氏的打算。卻獨獨隱瞞了自己將作爲污點證人指證秦晟的事。
說完後,邢天佑久久沒有開口,但溫沫離卻能感受到他內(nèi)心的不平靜。
她不知道這份不平靜裡,有多少是對她,又有多少是對邢家所謂的考驗的。
她試探著伸手握住邢天佑的手指,這小小的動作彷彿把他驚醒了。
“直到今天,我還對四年前的事存有懷疑?!毙咸煊余溃捬e是濃濃的疲憊和自嘲,“我以爲是旁支那邊弄錯了什麼,又或者是某個環(huán)節(jié)出現(xiàn)了問題?!?
他一直不敢相信父親真的會爲了所謂的考驗,所謂的繼承人親手製造出當年的事情。
心臟隱隱作痛,那道四年前留下的傷口彷彿在潰爛在化膿。
“誰又能想得到呢?”溫沫離苦笑一下,“但不管怎麼樣,我都會在你身邊,陪著你。就算你會爲今天的事埋怨我責怪我,我也……”
“你沒有做錯什麼?!毙咸煊哟驍嗨?,“你會這麼做,爲的是什麼,我知道?!?
正是因爲知道,他才無法責怪她。
邢天佑擡手摟住她,動作很輕,深怕會碰疼了她,“如果不是我的離開,你也不會對父親出手。”
說到底她做的所有,都是爲了他啊。
他動情地吻上溫沫離的髮絲,“這樣也好,他配合調(diào)查的時間裡,足夠大哥掌控邢氏。即使他出來了,一切都已經(jīng)結(jié)束,他不再是邢家的家主、邢氏的掌權(quán)人。更沒有任何組織願意聽他的安排,傷害你了?!?
“你大哥掌控邢氏?”溫沫離有些錯愕,她擡起頭看著邢天佑,“怎麼回事?爲什麼會是刑天起?”
“怎麼,你很想我做邢氏的總裁?”邢天佑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刑天起和你一直不對盤,他掌握了邢家,那你的處境不是很危險嗎?”溫沫離沒有忘記就在不久前,刑天起對楊氏做的那些事。
“一個自願放棄繼承權(quán)退出邢家權(quán)利中心的人,他是不會放在心上的?!毙咸煊悠届o的說,“我來紐約當天,就見過他了。當著他的面,我簽署了放棄繼承權(quán)的文件,由第三方律師見證。今天我會過來,也是想當著記者的面宣佈這件事。父親他再想我繼承邢氏,也要顧及輿論。一個違背了他心意,自願離開家族白手起家的兒子,要找什麼樣的妻子,都與邢家無關(guān)。當初我放不下家族,這裡有我的親人。可這段時間裡的種種,讓我看明白了,邢家要的從來不是感情。如果非得要我在你和家族裡選一個,我只會選擇你。”
“……不後悔嗎?”溫沫離的眼眶忍不住紅了,“那可是歐洲首屈一指的大企業(yè)?!?
“所以你以後要好好對我,”邢天佑得寸進尺的說,“你要對我言聽計從,不許和別的男患者太親密,不許做危險的事,不許……”
剩下的話,通通被她的脣堵住了。
刑天佑享受地閉上眼睛,大手摁住她的腦勺,加深了這個吻。
警車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下來,前方的兩名警察曖昧地笑著,看著後座上旁若無人的一對愛人。
直到車窗被人敲響,沉醉在柔情中的兩人才回
過神來。溫沫離一把推開他,轉(zhuǎn)頭就對上了警察祝福又戲謔的目光,她尷尬地咳嗽一下:“到地了?!?
說完,拉開車門落荒而逃。
溫沫離作爲重要舉報人兼污點證人,直接被帶進了審訊室。有她的證言以及那份錄音,四年前的槍擊案終於有了突破性的進展。
同時,溫沫離還提供了很多有關(guān)組織的內(nèi)部情報,包括她掌握的組織在各國的基點,和秦晟好幾個假身份名下的戶頭,雖然沒有實質(zhì)性的證據(jù)表明秦晟是犯罪組織的首領(lǐng),但他製造假身份,擁有大批來歷不明的資金及多處房產(chǎn),並涉嫌僱兇殺人卻是鐵一樣的事實。被單獨拘留。
他名下的戶頭也被銀行凍結(jié),房產(chǎn)遭到查封。在組織的基地裡,ICPO查貨了很大一批沒來得及轉(zhuǎn)移的重火力武器,秦晟的罪名又多了一項走私軍火,餘生註定要在監(jiān)獄裡度過了。
而邢老爺子被警方帶走的消息,當天就成爲了網(wǎng)絡(luò)頭條,刑天起按照計劃煽動輿論,一時間,關(guān)於邢氏洗黑錢、涉嫌違法的各種傳言滿天飛。
公司內(nèi)一片動盪,他又當衆(zhòng)公開了邢天佑簽署的放棄繼承權(quán)的文件,他不再是邢家二少爺,只是楊氏總裁。這讓邢家內(nèi)部想請邢天佑主事的人紛紛罵娘,迫不得已,只能由他暫時管理公司。
刑天起在邢家經(jīng)營這麼些年,也有一批屬於他的人,再加上邢天佑的勢力,短短兩個月,就將邢氏徹底握在了手中。
兩個月後,邢老爺子涉黑的嫌疑在邢家和律師的幫助下,成功洗清。他離開警局的當天,就聽說了公司易主、邢天佑離開邢家、秦晟被起訴三件事,血壓瞬間飆升,當場暈厥過去,被緊急送往醫(yī)院。
“諾,當時我剛好在場,還拍下來了?!本謺媸已e,米小琪把邢老爺子高血壓復(fù)發(fā)的事說給溫沫離聽,還壞心眼的翻出照片給她看。
“這位同志,會面時不能使用通訊設(shè)備,這是最基本的常識?!睖啬x匆匆看了眼,憋著笑說。
“那你還看得這麼高興?”米小琪翻了個白眼,收回手機,正經(jīng)道,“外邊一切正常,開庭的時間也定下來了,在下月的六號?!?
“警察已經(jīng)通知我了。”溫沫離點點頭。
“雖然你轉(zhuǎn)作了污點證人,但四年前的事你也是當事人,這是刑事案件,邢天佑雖然不追究,可也沒辦法撤案。他找了最好的律師,打點了很多關(guān)係,據(jù)律師分析,你這次獲得緩刑的可能很大?!泵仔$鹘忉尩?。
“他呢?還是不肯來見我?”距離她被拘押已經(jīng)兩個多月了,邢天佑一次也沒來探視過她。
“誰讓你隱瞞他要做污點證人這件事的?當初他在審訊室外邊聽警察說你要被拘押的時候,那臉色……”米小琪回想起那一幕,至今也覺得後怕。
溫沫離大概能想象到邢天佑那時的樣子有多可怕,恐怕他到這會兒氣還沒消呢。
她搖搖頭,又問了問米小琪組織的事。
“秦晟什麼也不肯說,也不肯提供任何有關(guān)組織的情報。但他被抓的事道上已經(jīng)傳遍了,”米小琪看了看牆角的警察,用脣語說,“組織裡很多人都躲起來了,也有不少人跳槽加入了其他勢力。聽說也抓了一些人。”
想到曾經(jīng)賣命過的地方,現(xiàn)在化作泡影,米小琪心裡有慶幸,也有絲絲悵然。
“你提供的調(diào)查資料上那些犯罪組織,最近被各國警方聯(lián)手掃蕩,抓了不少人。勢力都受到了很大的影響。”
“那也和我們無關(guān)了。”溫沫離輕鬆地笑了,組織是她最大的隱患,如今沒了,邢老爺子又被架空,她再也不用擔心四年前的事件會重演。
和米小琪會面後的第七天,秦晟一案正式開庭。
出於對溫沫離的人身保護,她不用出現(xiàn)在法庭上,而是通過視頻連線做證言證詞。
坐在被告席上的秦晟,再沒有了過去的懶散、無害。他穿著灰色的背心,整個人陰鬱且沉默。
因爲證據(jù)確鑿,法庭一審判處死刑,而溫沫離有自首情節(jié),又轉(zhuǎn)作了污點證人,在大律師的辯護下判了三年,緩刑兩年。
在律師的陪同下,溫沫離辦理完取保候?qū)彽氖掷m(xù),離開法院時,剛好是中午,明媚的陽光從頭頂上落下來。
法院長長的臺階下,一輛黑色的保時捷靜靜停在路邊,邢天佑倚靠著車頭,陽光將他的身影籠罩著,溫暖而美好。
溫沫離兩三步走過去,笑著說:“氣消了?”
“你還笑得出來?!笨粗黠@消瘦了的臉龐,邢天佑氣不打一處來,拉開車門一把將人拽進副駕,引擎轟地啓動,囂張地消失在街頭。
“當心一會兒交警開你罰單?!睖啬x看著已經(jīng)超速的儀表盤,無奈的說,“我可不想剛出來又被抓進去?!?
“吱——”
車子突然急剎,她的身體因爲慣性朝前傾倒。
下一刻,眼前有一個黑影湊近,狂風暴雨般的吻奪走了她的呼吸。
他吻得那麼用力,好像要把她拆開吃掉。
溫沫離默默忍受著,直到男人的情緒漸漸恢復(fù)平靜。
“滿足了?”她挑眉道,“兩個多月不見,邢總還是這麼熱情?!?
“……”該死!她有一點身爲犯錯人的自覺嗎?
邢天佑的臉黑得像鍋底。
溫沫離撲哧一下,笑出聲來:“要是邢總還不滿意,不如我們回家?你想怎麼懲罰我,都可以?!?
一邊說,她的手一邊撫上邢天佑的胸膛。那有意的挑逗,瞬間點燃了邢天佑體內(nèi)的邪火:“先記賬。回到C市,我們慢慢算。”
最近他被家族裡那些老頑固煩得不行,即使刑天起已經(jīng)大權(quán)在握,父
親再沒有翻身的本錢,可有些人依舊不肯死心,非要他站出來爭奪繼承權(quán)。
繼續(xù)待在紐約,那些人一定會把主意打到安娜身上。
邢天佑生生忍住瀕臨爆發(fā)的渴望,用最快的速度抵達國際機場。在那裡停著一輛邢家的私人飛機。
“接到人了?”刑天起也在機場,見他們下車,主動走上前,“那些人被我拖住了,父親的病情也得到了控制,管家和邢明在醫(yī)院做陪護?!?
他頓了頓,問道:“要去醫(yī)院看看父親嗎?”
邢天佑也曾在邢老爺子住院後去探望過,但多重打擊已經(jīng)讓這個叱吒風雲(yún)半輩子的老人徹底垮掉了。
他將所有的過錯都算在邢天佑身上,每次見面父子兩都鬧得不歡而散。
想要他接受現(xiàn)實,接受溫沫離這個兒媳婦,恐怕很難。
邢天佑沉默了一會兒,說:“沒這個必要?!?
刑天起點點頭,“我也不勉強你。出境手續(xù)已經(jīng)辦好了,不會有人阻止你們?!?
“謝謝?!毙咸煊討B(tài)度疏離,“你不用擔心,這次一走,除非有必要,我是不會回來的?!?
他直接道破了刑天起親自送行的真正目的。
刑天起也不尷尬:“那樣最好。我也不希望有一天我們兄弟反目成仇?!?
邢天佑點點頭,拉著溫沫離向機場內(nèi)走。
“嚴霜她……”身後,刑天起欲言又止的聲音傳了過來。
溫沫離轉(zhuǎn)身笑著說:“她和魏明過得很好?;蛟S沒多久,你就會收到他們婚禮的請?zhí)P霞抑?,”她特意咬重了這個稱呼,“得到什麼就會失去什麼,做人是不能太貪心的?!?
這個道理刑天起怎麼會不明白?
看著兩人十指緊扣地經(jīng)過安檢,他眼中閃過一絲落寞,但轉(zhuǎn)眼,這抹屬於弱者的情緒就消失了。
邢家不需要感情用事的人,作爲一家之主的他,更不需要!
經(jīng)過大半天的高空飛行,凌晨,溫沫離和邢天佑抵達了C市機場。
魏明早早就接到了消息,特地開車過來接人。可他剛接到人,就被邢天佑一腳踢出車廂。
望著鏡子裡孤零零站在路邊的男人,溫沫離樂不可支:“你這叫過河拆橋,做你的下屬真可憐?!?
“還有心情同情他?”邢天佑意味不明地盯了她一眼。
那不懷好意的眼神,頓時讓溫沫離沒了玩鬧的心情??粗粩囡j升的車速,她後知後覺的想起來。
貌似白天,她答應(yīng)過要任他處置。
“我有點餓了……”她小心翼翼的說。
男人目不斜視地盯著路況:“你在飛機上吃過飯。”
“咳,其實是我口渴了?!睖啬x急忙又換了個理由。
“車上有水。”邢天佑朝前方的儲物屜擡了擡下巴。
眼看他們的愛巢越來越近,溫沫離把能想到的理由全都用了,卻都被他一一堵了回來。
她下意識揉了一下腰,總覺得明天自己會下不了牀。
這個男人的精力有多旺盛,她是見識過的,這次又忍了足足兩個月……
她艱難地嚥了下口水,而這時,車也穩(wěn)穩(wěn)停在了別墅外邊。
邢天佑慢條斯理的下車,紳士的來到另一邊:“老婆,我們到家了?!?
溫沫離嘴角一抖,僵著不肯下去。
“我不介意抱你下來?!毙咸煊幼鲃菀獎邮?。
“不用了。”她一彎腰從他的手肘底下鑽了出去。
邢天佑自然地放下手,甩上車門牽著她往裡走。只是腳步明顯比平時快了很多,來到大門前,他迅速摁下密碼,就在門打開的剎那,兩人後方倏然飄來一聲呼喚:“阿離!”
溫沫離驚喜地往後一看,沿著昏暗的路燈跑來的不是莫子龍還能有誰?在他身後,則跟著莫子龍和米小琪。
“子龍,你怎麼到這兒來了?”她奇怪地問道。
“是大嫂告訴大哥,阿離你今天回來的。我好久沒見到你了,想來看看你?!蹦育垟D開邢天佑蹭到溫沫離身邊。
邢天佑的臉難看到了極點。
莫子淳根本是存心要壞他好事!
“不好意思,這麼晚來打擾邢總。”莫子淳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客套的說。
虛僞。
邢天佑暗罵一句,很不給面子的諷刺:“知道是打擾還不帶著人走?”
“把客人趕出門,不是紳士應(yīng)該做的吧?我想邢總也不會這麼小氣?!蹦哟竞敛辉谝馑睦淠?。
他今天是特地來給邢天佑添堵的,這樣的待遇早就在他的預(yù)料之中。他不僅不覺得惱火,反而很滿意。
之前溫沫離誘拐小琪去紐約,害他一兩個月見不到人,他不和女人計較,不表示不和男人計較!
“我什麼時候說過,我是紳士?”邢天佑冷笑道。
“但溫醫(yī)生似乎很高興見到子龍,”莫子淳反擊道,“邢總不會想看到她失望吧?剛巧,小琪也有好久沒見到溫醫(yī)生了,趁這個機會她們可以敘敘舊?!?
“我怎麼記得,就在幾天前,她們見過?”
“有這種事嗎?我不記得呢?!?
……
“阿離,他們都快打起來了,你爲什麼笑得這麼開心?”幾步外,莫子龍不解的看著笑容明豔的溫沫離,再看看同樣展露笑靨的米小琪,表情更加茫然了。
兩個女人對視了一眼,臉上的笑不約而同的加深幾分。
溫沫離說:“因爲啊,我和你大嫂得到了一直以來想要的東西?!?
無話不談的摯友、陪伴一生的愛人,以及沒有血腥和黑暗充斥的未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