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玉琢醒來的時候只覺頭痛欲裂,她一邊揉著額頭一邊走到院子中的石凳處坐下,今日陽光燦爛,她瞇著眼半趴在石桌上慵懶的曬著太陽。
沒坐一會兒,萬靈垂頭喪氣的過來找她,“大師兄叫我們過去。”
玉琢曬的正舒服,全身暖意融融,她有些不想動,懶懶的說道,“你先去,我等會就來。”
萬靈站在她跟前不動,雙目圓睜怒視著她,“要死一起死,我不會先走一步。”
玉琢沒辦法,又磨蹭了一會才起身與她一起往大師兄蘇庭川住的上院走去,一路上萬靈沉默不語,只靜靜的走在她前頭,似乎刻意與她保持距離,玉琢走了幾步,身上的疲軟慢慢消退,察覺到她的疏遠,於是緊走幾步,與她肩並肩親密的前行,“師姐,你怎麼了?擔心被大師兄罵?沒事呀,等會你往我身上推就行,就說是我攛掇你的,大師兄不會爲難你,你安心啦。”
萬靈側頭瞪了她一眼,依然不理她。
玉琢想了想,昨夜兩人分散的早,分散之前她並沒有得罪萬靈,難道是醉酒後又遇到了她,做了什麼事情惹到她,她的記憶裡只有醉酒後的零碎片段,卻分明沒有萬靈的身影,她百思不得其解,只得繼續跟著她,不死心的追問著,“師姐你到底怎麼了?告訴我呀,獨自生悶氣,會老的很快呢。”
萬靈禁不住她在旁邊笑意盈盈的哀求,只得放緩了臉色,說道:“你知道你昨夜是怎麼回來的嗎?”
玉琢早上醒來的時候就在自己的房間裡,她絲毫沒想到這個問題,若不是萬靈現在問起,她恐怕都要以爲自己昨夜根本沒出去過,一直睡在牀上,她啊了一聲,很是疑惑,“不知道,我是怎麼回來的?”
萬靈心頭更加鬱悶,只想上去掐她兩把,“聽說是大師兄出去找到你,親自將你從路邊石頭上抱回來的。”
玉琢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她看一眼萬靈,正碰上她仇恨的目光,她故意裝作無辜又認真的樣子問道:“那你又是怎麼回來的?”
不問倒好,一問萬靈只覺得滿腹心酸,她恨恨的大聲說道:“我自己爬回來的,你滿意了?”
知道了她不高興的真正原因後,玉琢放下心來,她挽住萬靈的手臂,“你有什麼好生氣的,昨日要是你在我前頭回來,肯定就先被大師兄遇到,他抱回來的就不是我了,怪只怪你太貪杯,回來的晚了,可不能怪在我頭上。”
萬靈嘆一口氣,大師兄的懷抱她覬覦很久,昨晚就那樣失之交臂,怎能不讓她悔恨交加,早知如此,應該早點和玉琢一起回來的。
玉琢見她終於臉色好了些,也想起昨夜的一些事來,不禁興奮的與萬靈分享,“我昨天遇到一個比大師兄還好看的人。”
萬靈不爲所動,只是不屑的嘖一聲,“怎麼可能?”
玉琢一向不怎麼記事,昨夜的事已忘的七七八八,卻清楚記得那張讓她爲之驚豔的臉,現在想來還覺的感嘆,“你別不信,真的很好看。”
已經過去一夜,可那雙過分明亮的眼睛所留下的印象太過深刻,只要這樣想一想,似乎都還能看見其中暗華流動,其光芒勝過深夜寒星,萬年寶珠猶不及。那樣一雙眼如果只專注注視一個人,不知道會是怎樣一種光景,被看的人又不知會是怎樣一種心悸。
不過呢,他雖然長的好,但脾氣極壞,哪裡有人無緣無故的就將東西給踢飛的,白白浪費了那麼多好酒,綜合看來,還是大師兄勝出一籌!
眼見快到蘇庭川住的地方,萬靈一邊整理頭髮一邊漫不經心回道:“好看我信,比大師兄還好看,我不信。”
兩人朝夕相處形影不離,玉琢自然明白萬靈心思,她故意使了幾分力扯一扯萬靈耳邊的一縷長髮:“不害臊,就知道護著大師兄,天底下就大師兄最好了是不是?”
萬靈理直氣壯的追著她,“我害什麼臊,他本來就好。”
玉琢倒退著衝她比劃著,嘴裡大聲唱著她在街頭小孩口中學會的民間小曲,“小妹妹,想情郎,一日不見心發慌。”
萬靈追了一段,眼看就要追上,卻猛的剎住了腳步,臉上也變了顏色,玉琢看她神色,又聽身後門被打開的聲音,她暗叫一聲不好,忙住了口,想要避開已是來不及,她面上神色還未完全變換過來,只聽身後一聲暴喝:“鬧什麼鬧?”
玉琢回過身來,恭恭敬敬的站好,“師父。”
怎麼偏偏碰上的是青雲院裡最爲嚴厲的大師父呢,大師父這些年已不再親自教習弟子功課,只偶爾指點一下門下最爲看重的幾個弟子,平常難得見上一面,今日偏就這麼巧撞上了。
萬靈也上前來,低著頭恭敬道:“師父。”
大師父鬍鬚花白,面容嚴肅,朝兩人喝道:“一大早上的,不好好練功,跑來這裡嘻嘻哈哈的鬧什麼鬧,叫外人看見,青雲院規矩何在,體統何在?”
大師父本來聲音就大,又是習武之人,再加怒意,兩人只覺得耳朵都要被震聾,又不敢伸手捂耳朵,只的更加低下頭。
大師父看了兩人一眼,最後緊盯玉琢,“尤其是你,功夫最差,還最不用功,真是朽木不可雕也,你今天不用吃午飯,在這廊上站上三個時辰,站完再去……。”
大師父罰起人來一向鐵面無情,玉琢素來不怕被罰的,也不由有些擔心後面的懲罰內容。
卻聽蘇庭川溫雅的聲音適時的響起,“師父,今日不是來了貴客嗎?您先回去,這裡交給我。”
蘇庭川是大師父親收親傳的弟子,他的一句話勝過別人十句話 ,他既然開了口,大師父也不再說什麼,只對著玉琢恨鐵不成鋼的重重哼了一聲才離去。
待大師父走的遠了,玉琢擡起頭來,大力呼出一口氣,對著蘇庭川喜笑顏開,“大師兄,你果然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了。”
蘇庭川還穿著習武時的衣裳,素色便服緊緻有度的裹著玉立長身,清俊明秀的讓人賞心悅目,他有一把好聽的溫雅聲音,卻有著與聲音極不相稱的冷峻面孔,說冷峻或許並不貼切,他只是沒有過多表情而已,天大般的事芝麻般的事放到他面前,都是一樣平靜無波的信手拈來處理掉。
儀表堂堂,品性出色,勤奮好學,又得掌門大師父真傳,人人都知他前程似錦,更有人將他作青雲院下一任掌門繼承者看待,可在玉琢看來,年紀輕輕的蘇庭川太過年少老成了些,那樣好的一張臉,若是笑起來,不曉得有多如沐春風,這樣的遺憾漸漸變成玉琢的一種動力,是以她常常說些諂媚的好聽話,企圖博得蘇庭川一笑。
蘇庭川卻沒有笑,他一早送大師父出門來,一直就站在大師父身後,早已將兩人的打鬧和窘態看在眼裡,只待大師父將兩人訓的差不多時纔開口解圍是有原因的,見玉琢又恢復了一貫的笑意盈盈,他哦了一聲,略沉了眼眸看著她,“你昨夜睡的挺好?”
玉琢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收起笑容,低眉順眼的看著蘇庭川,“我錯了,我再也不攛掇師姐和我一起出去喝酒了。”
見蘇庭川依然緊盯她不放,玉琢繼續承認著自己的錯誤,“我再也不在外面喝醉了。”
蘇庭川嗯了一聲,“還有呢?”
玉琢抿脣使勁的想了想,試探的說道,“我再也不吃那麼多了,免得長了肉,讓師兄受累。”
蘇庭川輕咳一聲,將話題繞回到正常,“你怎麼會獨自睡在石頭上,旁邊破碎的玉壺又是怎麼回事?是不是跟人打了架?”
玉琢喜歡喝酒,又極易喝醉,他開始總擔心她會鬧事想禁止她喝酒,可後來發現她酒品倒算好,喝醉後不吵不鬧,多半都安安靜靜的呼呼大睡,這才由了她去。昨夜她身旁破碎的酒壺明顯是人力所爲。
玉琢知道師兄這關已過去了,心下放鬆,笑瞇瞇的答道,“我遇到一個人,還撿到一隻貓,”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她啊呀一聲,轉身就跑,“我的貓。”
她早將此事忘的一乾二淨,現在提起來,纔想起早上起來就沒看見貓,那麼小一隻,又是餓極的狀態,過了一夜,不知道是不是已經死翹翹了。
她邊跑邊回頭嚷著,“我會在自己的院子裡站三個時辰的,師兄,你放心。”
心字落地,人已跑的沒有了影,蘇庭川無奈的搖搖頭,眼裡不自覺的帶了薄薄笑意,“沒心沒肺的丫頭,什麼時候才能長大?”
玉琢沒聽到蘇庭川的話,即使聽到,也大概就毫不在意的笑著回一句,“該長大的時候就長大了,急什麼呢?”
她一向活的逍遙自在,信奉順其自然,又知足常樂,就像現在,她飛快跑回自己的小院子,四處尋找一番,終於在牀底下找到那隻可憐兮兮被遺忘的小貓,看見它依然眨巴著眼睛望著自己時,她就覺得特別幸福特別滿足。
她端來水和食物,將小貓放在院裡的石桌上,一隻手託著下巴,一隻手輕輕撫摸著急急進食的小貓,看著看著,就忍不住笑出聲來,“玉琢啊玉琢,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呢,簡直像個貴婦一樣。”
她有自己單獨居住的房子,有吃有穿,每月還可以領到一些銀子,現在又有了寵物,一樣一樣算起來,她覺得自己比貴婦還貴婦,因爲她還有厲害的師傅,俊朗的師兄,漂亮的師姐。
而陽光正好,她整個人沐浴在大片溫暖的陽光中,身上的冷意也可以忽略不計了。
她想起萬靈說起蘇庭川時的眼神與神態,如果一定要說缺什麼的話,她的生活,大概就只缺一個男人了。
她前生死的時候也不過才十多歲,還來不及知曉情是何種滋味,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覺,但她想,她大概也會像萬靈那樣,一心一意的只看一人。
玉琢又忍不住笑起來,少女情懷大概就是說的現在自己這樣了,以前沒體會過,現在才知道這樣的小小心思也是很美的。
她不刻意求什麼,只覺得冥冥中一切都有定數,該有的總會有,來了她會好好珍惜,不來也沒有關係,這一生還很長,永遠像這樣過下去,她也十分歡喜十分滿足了。
她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撫小貓絨絨的腦袋,開始思索著該給它取個什麼名字好。
卻聽院門輕響一聲,她一向喜歡將門敞開,方便萬靈隨時來找她,聽到聲響,她以爲是風,本能的循聲望去。
卻見門上斜斜依著一個人,錦袍玉帶,眉目疏朗,抱著臂膀隨意的立在那裡,也自成玉樹臨風舉世無雙的味道。
玉琢萬萬沒想到,她訝然的看著他,“你怎麼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