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不大,玄華一眼看到正中央的木桶中玉琢正慢慢的下滑,頭部眼看就要沒入水中。
他幾步跨過去,來不及多想,一把撈起她。
如玉般光滑肌膚,一絲不掛的坦露眼前,突然的有些讓玄華措手不及。
他呼吸一窒,心頭猛然一緊,忙扯過旁邊的乾爽外衣蓋在她身上,擋住了大好春光。
玉琢大抵是之前凍的厲害了,一泡過熱水,人慢慢鬆懈下來,被暖意所惑,居然就這樣在桶中睡著了。她體質弱,一時間睡的有些昏沉,被玄華撈起來春光外泄也無知無覺,只依然微微的皺著眉頭往他懷中縮著身子。
玄華頗有幾分無奈,一貫冷靜的面容上第一次出現了微妙的爲難和尷尬。
他抱著她站在那裡,只覺得掌心中越來越灼熱。
他暗咳一聲,極力穩住心神,將她放到牀上,動作迅速的給她蓋上被子,直到將她蓋的嚴嚴實實後,才微微呼出一口氣,放鬆下來。
他看著兀自昏睡的玉琢,微微皺了眉,她呼吸急促厚重,貌似有風寒之兆,想不到她平常看著精神飽滿總是喜笑顏開,身子骨卻是這麼薄弱。
他忍不住伸手探向她額頭,泡過了熱水的她,身上的溫度也沒有上升多少,額上依然一片涼意,不過這總好過受了風寒發燒的好。
但這並不關他什麼事,他覺得自己此舉有些多餘,他要的不過是她好好活著就行,其別的他不想關心在意。
他欲收回手,卻被玉琢一把捉住,他掌心那麼溫暖,只輕輕一碰,就讓玉琢本能的想要靠近。
她緊緊的握著他的手,喃喃道:“冷。”
玄華任由她握著自己的手,站在牀邊靜靜的冷然看著她,昏睡中的她脣色暗淡,臉上是無法遮掩的虛弱。
生病的人往往是最脆弱的,此刻投其所好,定然勝過任何價值連城的奇珍異寶。
雪中送炭從來都比錦上添花更讓人感動,也更讓人銘記。
玄華側著身子坐到牀邊,將她冰涼的雙手握於掌中,低低說道,“好好睡,我在這。”
第二日清晨玉琢醒來的時候覺得有些不同,她從未睡的這樣踏實過,也從未這樣溫暖過,以往的夜裡,她總是要被凍醒幾次,這一夜卻是一覺到天明。
她動一動身體,很快就察覺到了真正的不同在哪裡。
她居然什麼都沒穿,而且居然是睡在別人懷裡。雖然身上被子裹的嚴實,但她確實是被人整個的抱在懷中,而她的一隻手放在一個溫暖的胸膛上,並五指緊扣的緊緊抓著對方的衣襟。。
她慢慢擡頭往上看,潤澤淡薄的脣,秀挺筆直的鼻樑,光潔飽滿的額頭,緊閉的雙眼掩蓋了平日的光華。
平常讓她驚豔的面容,現在讓她覺得臉紅。
玉琢感覺自己心跳在慢慢加快,這種距離的接觸,若是放在以前,她並不覺得有什麼,以前在孤兒院的時候,因爲天冷,被子不夠的時候,很多孩子常常擠在一起睡以此互相取暖,年紀稍大一點的男孩子也會這樣擁著身旁特別怕冷的女孩。
沒有人取笑,沒有人尷尬,更沒有人覺得有什麼不妥。
可現在不一樣,大康民風再開化,男女之間也依然是授受不親的。
除了大師兄蘇庭川以外,從沒有其他男子這樣摟抱過她,偏偏這樣的親近又是如此的溫暖,玉琢只覺得自己有些心慌意亂。
她不敢再動,更不敢再亂想,陽光透光白色的窗櫺紙照進屋內,輕輕淺淺的落在地面上,更增添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過了一會,見玄華依然閉著眼睛,呼吸平穩,玉琢試探的輕輕喚了一聲,“玄華。”
玄華眼臉微動,很快醒過來,他看著眼前微有紅暈的臉,低低的應了一聲,“嗯。”
他有一把特別的清冽嗓音,卻因爲清晨剛醒的關係,不自覺的帶了些異於平常的微啞,聽在耳裡,只覺格外好聽。
玉琢依然不敢動,見玄華目光坦蕩的看著自己,男子少見的明亮清澈雙眸裡似乎無半分雜質,她有些羞赫又有些歉意,“是我唐突了你吧。”
玄華衣衫整齊的側躺在牀上,這個姿勢並不舒適。
他抽出手臂,下了牀站到地上,微微的活動了一下痠麻的臂膀,“你昨天受了寒,神智有些不清,算不得唐突。”
玉琢模糊的記起了昨晚自己的舉動,知道自己一貫貪戀溫暖,又結合玄華的話語,暗道一句果然,又猛然想起自己赤裸著身子,那之前也是他將自己從桶中抱出來的嗎?
她再怎麼大方,終究是女子,一時覺得有點不敢再看玄華。
玄華將她神情看在眼裡,眼梢微不可見的帶了一點笑意,他很快將笑意斂去,準備離開。
走到門口,他頓住腳步,回頭問道:“你可有許配人家?”
玉琢一怔,想到此前的種種,忙答道:“沒有,但你放心,我不會做什麼以身相許的事讓你爲難,說起來,你都是爲了救我,我應該謝謝你,不能怪你,你也不用覺得將我看了,就一定要擔負責任什麼的。我會當這件事沒有發生過,你也不用在意。”
玄華一怔,看著她窩在被窩裡,白皙的臉頰上越來越紅,目中竭力鎮定卻依然掩飾不住的羞意,他沒有想到她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這個樣子的她,他也是初次看見。
他有些意外,卻覺得很好。
當一個女子在一個男子面前羞赫的時候,這意味著什麼呢?
玄華點點頭,徑直推門而出。
玉琢聽著他的腳步聲慢慢遠了,可臉上的熱意卻依然在。
又想著自己剛剛那一番話,她忍不住將臉埋進被窩裡,哀嘆道:“玉琢啊玉琢,你還能再沒臉皮一點嗎?”
摸一摸心口,那裡依然快的反常。
玄華出了院門,一直靜候在外面的小安子馬上迎上去,將一直用厚實帕子緊緊捂著的茶盞拿出來,遞到玄華手上。
小安子昨日見玄華遲遲未回,就尋了過來,被玄華打發回去後,今日一早就泡好了玄華平常愛喝的清茶過來候著。
玄華有早起喝茶的習慣,茶水溫熱正好,他喝了一口,說道:“這茶不錯。”
小安子察言觀色,眼力見兒極高,當下就笑著附和道:“公子爺今日看起來氣色也不錯。”
玄華心情好的時候,脾氣還算溫和,對這個一直跟著自己的小安子的逾越並不計較,只道:“回去後自己去領賞。”
小安子忙躬身謝了。
見玄華又喝了兩口後,才瞅了個時機小心說道,“昨兒來了消息,說是已經初初擬定好了一份名冊,老爺說讓您好好過個目。”
玄華原本的好臉色在聽完他的話後瞬間消失無蹤,他口氣不善的說道,“過什麼目,有什麼好過目的。”
再怎麼過目,上面也不會有錦玉的名字,他看它何用。
小安子揣揣的問道:“那老爺那邊怎麼回話?”兩頭都是要命的主,他哪頭都躲避不得.
玄華冷喝一聲,“蠢奴才。”
順手就將手中未喝盡的茶盞往旁邊扔去。
小安子不敢埋怨主子說變就變的脾性,隻手忙腳亂的堪堪接住茶盞,茶葉茶水撒了一身,他苦著臉小聲應道:“小的蠢,公子爺給小的一條活路吧。”
玄華冷哼一聲,走了幾步,才問道:“外邦的那份名冊呢?”
小安子忙答道:“那份還沒出來,據小的得來的消息,老爺的意思,大概是要先辦了您的成人禮,等擇出合適的人選,定好您的親事再說。”
大康有規定,男女滿了十六方可談婚論嫁,而男子十六歲時會行一個成人禮,意味著從此年開始便可娶妻生子成家立業,許多人家,尤其是大戶人家,在成人禮的前一年,就已開始著手準備迎娶婚嫁的相關事宜。
這種事,無論在平民百姓家,還是皇室貴族家,都是一等一的大事,人人都視之甚重。
玄華十五已過半,是剛剛好的年紀。
玄華沉思了一會,才說道:“既然如此,那就先看看名冊再說。”
他總是逃不過,好在在他定親之前,錦玉的事就不會有什麼變動,這倒讓他稍微放了心。
只是,到底只有半年的時間了,半年不算短,可也不算長,看來,他得抓緊才行。
玄華想起剛剛那張含了滿滿羞意的臉,以及那雙黑白分明強作鎮定的雙眼,他心裡涌起一種奇妙的感覺,不自覺的有了微微的愉悅感。
他從小就要學很多東西,教他的又都是天下最博學的師傅。
四書五經,詩書禮儀,兵法權術等等他倒背如流,用人之道民心之策他也知曉其理,卻獨獨沒有學過如何這樣親自,單獨的去與一個人交心。
他第一次做,卻似乎做的還不錯。
也不曾想,原來這竟然是件讓人很愉悅的事情。